是谁总爱摇尾巴

　　回应他的是善善短暂的一阵沉默。

　　这个沉默让周小若心里涌起一阵不安的预感，他想起刚刚看到的那行字，这种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只听善善缓缓说道：“她想把我接回去住。我以后……可能会一直待在她那边。”

　　尽管做好了准备，可当听到善善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周小若还是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失落。

　　他原以为能一直陪着善善到毕业，可是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而且是他不能改变的一个决定。

　　也是他太过松懈了，总想着善善是他的家人，却忽略了金子善也有自己的家人。

　　当时知道金子善是孤儿的时候，他太想当然了，没有意识到他作为一个未成年是需要监护人的。

　　一旁的金发男生默不作声。

　　他只是想先试探一下，他想过很多种周小若会出现的反应——震惊、失望、愤恨、不解，可他独独不想看到周小若难过的样子。

　　这会让他不忍心迈出第一步。

　　但这一步不得不迈。

　　“小若，”善善轻声开口，“你希望我过去吗？”

　　他了解周小若，就算再不情愿、再不舍，他的回答也一定会是肯定。

　　而事实证明，善善确实很了解他。

　　周小若内心的第一反应是“不希望”，接着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对善善勉强挤出一个笑：“金子善的妈妈一定很想他，我觉得你过去陪陪她挺好的。”

　　然后他举起善善的手机朝他挥了挥，故作轻松地说：“而且，我们又不是不能见面了，你不是还有手机嘛。”

　　善善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嗯，我们可以用手机联系。”

　　“所以……他妈妈有说什么时候来接你走吗？”

　　再也不能支撑嘴角勉强的笑意，周小若垂了垂眸，试图掩盖自己的情绪。

　　善善摇摇头：“还没确定，我想等你知道这件事后再告诉她。”

　　周小若闻言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聊天消息——估计就是在说这个事吧。

　　他把手机递给善善，说：“那你现在可以跟阿姨说一声了。”

　　善善愣了下，然后才接过手机，低声说：“好。谢谢小若。”

　　“别让阿姨等急了呀。”尽管不舍，周小若第一时间依旧在为善善担心。

　　“我不会的。”善善笑了笑。

　　本来应该是很普通的一个休息日，却因为这个消息，让周小若心神不宁了一整天。

　　晚上，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善善说的话，在善善进屋后，他就忍不住问道：“善善，你和阿姨商量好了吗？你们……”

　　大概什么时候走？

　　明明是很轻易的一句话，周小若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他咬了咬嘴唇，正欲把话说完，善善先他一步回答道：“下个周末。”

　　周小若心里一颤，没想到会这么快。

　　“那……那你下周是不是要把衣服收拾一下？”周小若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小若，不急的。”善善察觉出周小若的不安，柔声安慰他，“等到走的那天收拾也来得及。”

　　“对……”周小若恍然回神，点点头，“来得及。”

　　“阿姨她们知道这件事吗？”善善问。

　　周小若这才想起来，他爸妈还不知道善善马上要走了，于是摇摇头：“还没有告诉他们。”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待会儿要跟他们说吗？”

　　“说一下吧，叔叔阿姨早点知道这件事也好一些。”善善说。

　　周小若也觉得有道理。

　　同时，他心里的违和感这时候突然又冒出来作祟了。

　　他总觉得，善善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有点过于冷静了。

　　不如说，随着和善善相处天数的增加，他觉得善善其实比他想象中的要成熟许多，和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性格完全不同了。

　　那时候的善善很懵懂，也很活泼，会可怜兮兮地向他撒娇、也会无缘无故地对他展露出灿烂的笑脸。

　　现在的善善很少笑了，而且总像心里藏着事一样，甚至话也变少了。

　　面对这样的善善，周小若只能想到一种原因，那就是善善在高中的学习生活中学进去了，开始像人类一样考虑自己的生活；再加上最近又要和周小若分开，所以性格才会有变化。

　　或者说，善善成长了，而这些事只不过加快了他的成长进程。

　　想到这一点，周小若从早上开始郁闷的内心一下子豁然开朗，有了可以疏通的出口。

　　对啊，他早应该想到的，善善也需要成长，离开他的身边也许就是成长的第一步呢？

　　善善不可能一直做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狗，如果他要在人类社会继续生活下去，这些类似历练的成长机会都是必要的。

　　所以他完全不用这么伤心，反而应该替善善感到高兴，说不定下一次见到善善，他会被小狗的变化吓一大跳呢。

　　彻底想通的周小若心情变好了一点，但还是为即将离开自己身边的善善感到不舍。

　　原来孩子长大离家，做父母的就是这个心情吗？虽然他还没到年龄，但他在今天体会到了。

　　于是周小若道：“我去跟我妈说吧，你就先安心住在这里，等到要走的那一天再好好准备，好吗？”

　　“好，我听小若的。”善善乖乖点头。

　　周小若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以后可能很难再摸到的小狗脑袋。

　　善善却忽然用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把自己的脸颊埋在了周小若的手心里，很轻很轻地蹭了蹭，湿润的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小若，你会想我吗？”善善问。

　　周小若想都不想地就答道：“当然会，我肯定会天天想的。”

　　末了，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们在学校里也可以见面呀。”

　　“嗯……我也会非常、非常想你的。”

　　善善回应着他的话，小声说了这样一句。

　　周小若摸摸他柔软的脸颊，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而等到半夜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们很默契地谁都没有先睡着。

　　周小若睡不着是因为善善。

　　他想到以后可能不能再和善善像这样同床共枕，就舍不得那么快入睡，他还想多看看善善安睡的模样。

　　一片静默中，周小若忽然感到左手一凉，手背被人轻轻拢在了手掌之中，然后就停住了。

　　是善善握住了他的手。

　　没由来地，周小若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那股淡淡的焦躁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

　　“小若，睡吧。”

　　善善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摇晃着落到了周小若的耳边。

　　“嗯。”周小若说。

　　周一，两人像从前无数个日子一样，一起洗漱、一起吃早饭、一起去学校。

　　他们在路上笑着聊天、在班级门口依依惜别，和从前别无二致。

　　但等到周小若在椅子上落座，他的笑容消失了，神色变得很是平静，好像没受到什么影响似的。

　　然而，坐在旁边的胡千安一眼就看出来，周小若心情不好。

　　而且是很不好的那种。

　　他心下疑惑。上周还每天笑得跟朵花一样，怎么周一一来花就蔫了？

　　出于朋友间的关心，胡千安问：“小若，你怎么了？好像不是很开心？”

　　周小若也维持不下表面的平静了，他泄气一般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丧丧地说：“善善要被他妈妈接回去住了，我愁啊。”

　　“啥？”胡千安倒不怎么伤心，只是觉得疑惑，“金子善不是没有父母吗？”

　　“是他的养母。”周小若说。

　　“哦，这样啊。”胡千安恍然大悟，随即同情地拍拍周小若的肩膀，“是挺悲伤的，我理解你。”

　　“唉……但是这样也挺好的，善善可以多出去看看，老待在我身边也不好。”周小若说。

　　胡千安却不这么觉得：“他是你的狗狗，他不待在你身边待哪儿啊？”

　　“总得让他学会独立吧？”周小若转头看向他。

　　“……也有点道理。”胡千安挠挠头，“我反正没养过狗，还是你比较有经验。”

　　“但是善善这种……特殊的情况，我也没经验啊。”周小若很是无辜。

　　胡千安噎住，因为周小若说的是真的。

　　好像确实没有例子可以参考，除了电视剧小说里写过，现实中发生这种事还是太玄幻了。

　　“没事没事，你经过这一轮就有经验了，说不定还可以传授给其他人。”胡千安好心安慰他。

　　“要是真有其他人遇到和我一样的事就好了。”周小若叹气。

　　可惜没有。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回答道。

　　“没事没事，”胡千安梅开二度，“你和善善可以在学校见面，还不算太糟。”

　　周小若用指尖点了点桌面：“那倒确实。”

　　“安啦，”胡千安鼓励他，“再怎么说，你们关系都这么好，不用担心的。”

　　闻言，周小若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然后他说：“你今天怎么突然情商这么高，终于开窍了？”

　　“哈？”胡千安佯装生气，“好心安慰你怎么还质疑我？我伤心了，呜呜呜。”

　　说完他还假装抹了抹眼泪，周小若笑了：“没有质疑你，就是觉得很惊讶。别哭了小安安。”

　　“我靠！”胡千安毫无防备地被这个称呼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说的是中文吗？好恐怖。”

　　周小若不答，只是笑。

　　论胡千安情商突然提高这一事，其实周小若猜对了。

　　暑假补课的时候，大部分时间要和白时生待在一个屋里。

　　一开始胡千安有点抗拒，也很少说话，而且只要一开口就绝对会冷场。

　　好几次他看到白时生在听完他的低情商发言后黯然神伤，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有意想这样说的，可是话到嘴边就是控制不住。

　　而且每当看到白时生显露出伤心的神色，他心里就涨得慌，还会莫名涌起一阵难受的感觉。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是心疼了。

　　于是，他决定要好好纠正自己的态度，不能再这样显得很没脑子了。

　　他首先从打破羞耻开始，强迫自己去习惯和白时生独处一室，并且学会认真聆听、真诚回答，他要把自己别扭的那点彻底抹除。

　　再后来，他学会了怎么逗白老师笑、怎么做一个乖学生、怎么让自己和白时生相处得更好。

　　然后某一天，他在看到白时生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又露出了温柔的笑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心跳得好快、耳朵变得好烫，他……好喜欢看到他笑。

　　这一刻，他意识到，他对白时生的好感，已经上升到了“喜欢”的程度。

　　这也说明——

　　完！蛋！了！他真的弯了！

　　丢人的回忆在脑海里走马灯一般闪过，胡千安泪洒心田。

　　学会高情商说话容易吗，他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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