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光而生

　　监狱的探视窗擦得很亮，却照不进多少光。陆明宇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头发白了大半，颧骨凸得吓人，囚服套在身上空荡荡的，像挂在衣架上。

　　“陆明宇，有人探视。”狱警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带着金属的冷硬。

　　他慢吞吞地站起来，铁链在脚踝上拖出“哗啦”声。走到探视室，看到的却是律师，不是他预想中的人。

　　“王老板进去了。”律师推过来一份报纸，社会版的头条印着王老板被抓的照片，旁边配着“涉嫌非法放贷、商业诋毁”的标题，“他把你供出来了，说那些抹黑苏晚的帖子是你授意的。”

　　陆明宇拿起报纸，指尖把照片戳得发皱。他早该想到的，王老板那种人，出事了第一个咬的就是同伙。

　　“苏晚那边……怎么样了？”他问，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听说开了场直播，把系统后台亮出来了，现在没事了，用户比以前还多。”律师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还有，她要结婚了，跟那个姓沈的建筑师，就在老酒厂。”

　　“老酒厂……”陆明宇重复着这三个字，眼前突然闪过画面——苏晚蹲在工地上，手里拿着个旧蒸馏器零件，抬头冲他笑：“明宇，你看这纹路，像不像你写的循环代码？”

　　那时她眼里的光，比现在窗外的太阳还亮。

　　他第一次见到苏晚，是在大学的计算机课上。她坐在第一排，笔记本上写满了代码，侧脸在投影仪的光里显得格外专注。他凑过去问“这道题怎么解”，她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不耐烦，却还是拿起笔，一步步教他理顺逻辑。

　　“你写的代码太乱了，像堆杂草。”她说。

　　“那你当我的‘除草剂’呗。”他嬉皮笑脸地说。

　　后来他们一起创业，在租来的地下室里，吃着泡面改代码。拿到第一笔融资那天，他站在星途科技楼下，张开双臂对她说：“晚晚，你看，这都是我们的。”那时他是真的觉得，他们会一起站到顶峰。

　　什么时候变的呢？

　　大概是公司越做越大，应酬越来越多，他开始觉得苏晚的“规矩”太碍事。“商场上哪有那么多干净事？”他不止一次跟她说，“你只要管好技术就行，其他的别问。”

　　她总是沉默，然后把自己关在技术部，改代码改到天亮。

　　他开始转移资产时，其实没想过会被发现。他觉得苏晚那么信任他，就算知道了，顶多闹闹脾气，最后还是会原谅他。直到股东会那天，她把证据摔在他面前，眼神冷得像冰，他才慌了。

　　“陆明宇，我们完了。”她说。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狗，跳起来骂她“忘恩负义”“早就跟那个姓沈的勾搭上了”，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其实在发抖——他怕她真的不要他了。

　　探视时间快到了，律师收拾东西准备走：“你母亲托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在传达室。还有，苏晚让我问你，当年你偷偷藏起来的那几份项目日志，能不能还给她，她说那是她的心血。”

　　陆明宇猛地抬头：“她还想要那个？”

　　“她说留个纪念。”

　　纪念？纪念他们一起熬过的那些日子？还是纪念他后来的背叛？

　　他忽然想起，那几本日志的扉页，都有他画的歪歪扭扭的笑脸。有一次他问她“为什么总带着”，她说“看你画的笑脸，改代码都有动力”。

　　“告诉她，我扔了。”陆明宇低下头，声音闷在胸口。

　　律师没再说话，转身走了。探视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铁链的“哗啦”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像谁在哭。

　　其实他没扔。

　　那几本日志被他藏在以前住的老房子的阁楼里，就在地板下的暗格里。他总觉得，万一有一天他出去了，还能拿着这些东西去找她，说不定她会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回到牢房，陆明宇躺在硬板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外面传来其他犯人的笑骂声，他却想起苏晚结婚的事——她穿婚纱的样子，应该很好看吧？像他第一次在计算机课上见到她时那样，干净，明亮，眼里有光。

　　只是那光，再也不属于他了。

　　他从枕头下摸出个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是他偷偷从报纸上剪下来的，苏晚在直播里的照片。她坐在电脑前，手里拿着鼠标，眼神坦然，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他把纸团重新攥紧，塞进床板缝里。

　　铁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照在墙上，像块冰冷的镜子。陆明宇闭上眼睛，好像又听到苏晚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对他说：“明宇，代码要干净，人心也要干净。”

　　那时他没听懂，现在懂了，却已经太晚了。

　　回声在铁窗里荡了很久，最后消散在无边的黑暗里，像从未存在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