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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
纪书漾的心猛地下沉。
他看着哥哥的脸。
纪时泽的目光移开,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纪书漾说,更像是在对命运发出无力的诘问:
“我们……就像掉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井里。”
“我拼了命地想把你托上去,让你能看到光……”
“可我自己……”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胃部的钝痛让他微微蹙眉,“……我自己却一直在往下沉。”
“沉得……我快要喘不过气了啊。”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纪书漾心上,也砸在这冰冷空旷的客厅里。
那是一种被生活重压彻底榨干了所有希望后的疲惫,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绝望告白。
纪书漾的眼泪瞬间汹涌而出,大颗大颗砸进碗里。
“哥……”他哽咽着,放下碗筷,想靠近,却又被纪时泽周身弥漫的那种拒人千里的疲惫和绝望所阻隔,“对不起……哥……我不知道……我……”
“你不知道什么?”纪时泽猛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地锁住他,那眼神深处翻涌着压抑已久的痛苦和一种尖锐的质问,“你不知道我白天黑夜连轴转,靠止痛药撑日子?你不知道我抽屉里的药都不敢按量吃?你不知道张主任今天差点因为我晃那一下,把病人血管划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逼到绝境的嘶哑,身体也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胃部一阵闷痛,他闷哼一声,用手死死抵住上腹,额角渗出新的冷汗。
“你知道!”纪时泽喘息着,眼神像受伤的野兽,死死盯着纪书漾,“你什么都知道!所以你才拼了命地去接家教,去挤时间,去挣那点钱!你看着我往死里熬,你受不了!所以你昨晚才问那些话!是不是?!”
“纪书漾!”纪时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彻底撕开伪装的痛苦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质问,“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是想证明你不是拖累?还是……”
他猛地顿住,胸口剧烈起伏,后面的话像是卡在喉咙里一样,怎么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沉重而痛苦的喘息。
也不可能吐出来。
那句未尽的“还是想要我承认什么”,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两人之间。
纪书漾被他眼中那种混杂着痛苦、质问和更深层恐惧的光芒彻底震慑住。
他张着嘴,眼泪无声地流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要什么?
他想帮哥哥分担,他不想当拖累,他害怕失去哥哥……
可是,在哥哥此刻近乎崩溃的质问面前,这些理由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想要什么?
一个连他自己都模糊不清、不敢深究的答案,在心底疯狂地叫嚣着。
客厅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纪时泽压抑痛苦的喘息声和纪书漾无声的哭泣。
纪时泽看着弟弟哭得浑身发抖的样子,看着他那双被泪水洗刷得只剩下纯粹恐惧和迷茫的眼睛,那股灭顶的恐慌和尖锐的心疼再次攫住了他。
他刚才在吼什么?他又在失控了。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他颓然地靠回椅背,闭上眼,疲惫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算了……”他喃喃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耗尽所有的虚无,“……都算了。”
他撑着椅子扶手,极其缓慢地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自己的房间,背影佝偻得像一张拉满即将崩断的弓。
胃部的抽痛随着每一步而加剧,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了。
走到房门口,他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沙哑疲惫:
“……今天……别去学校了。”
“家教……也推掉。”
“在家……待着。”
说完,他拉开房门,走了进去,轻轻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纪书漾僵在沙发上,手里还端着那只盛着冰冷煎蛋的碗。
哥哥最后那句话,不是商量,不是命令,而是一种……放弃。
一种沉重的、疲惫到极点的放弃。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看碗里凝结的油花,巨大的恐慌和冰冷的绝望再次将他彻底淹没。
他慢慢放下碗,蜷缩回沙发,用毯子紧紧裹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寒意。
哥……不要放弃我……
求你了……
房间里,纪时泽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胃部的剧痛和心脏被撕裂的痛楚让他蜷缩起来,额头抵着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陈飞宇的话,张主任的警告,纪书漾绝望的泪眼……还有镜子里自己那张充满自我厌弃的脸……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
他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指节用力到发白,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他该怎么办啊……
门板隔绝了客厅惨白的光线,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透进的、灰蒙蒙的天光。
纪时泽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身体蜷缩,额头死死抵在屈起的膝盖上。
“变态、畜生……”
“一辈子的坎儿……”
“爹妈那关,社会那关,自己心里那关……”
他早已不堪重负。
镜子里那张写满惊悸、恐慌和自我厌弃的脸再次浮现。
他猛地攥紧胸口的衣服,布料在指间扭曲变形,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他和纪书漾……算什么?
那深夜里依赖的蜷缩,那专注仰望的眼神里毫不掩饰的信赖,昨夜那带着药粉苦涩和绝望泪水的、笨拙却滚烫的吻……
这些被他强行用“责任”和“保护”砌墙封死的念头,此刻咆哮着冲垮了堤坝,将他彻底淹没。
他该怎么办?
客厅里。
薄毯下的纪书漾听着门板后那压抑到近乎无声的、破碎的呜咽,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声音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他心胆俱裂。哥……在里面干什么?
他是不是……后悔了?后悔接下那个承诺?后悔……有他这个弟弟?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比昨夜被推开撞到头时更甚。
他猛地掀开毯子坐起来,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要穿透门板看清里面的情形。
“哥?”他试探着,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惊惶,“哥……你还好吗?”
门板后的呜咽声戛然而止。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纪书漾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手脚并用地爬下沙发,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一步步挪到房门前。
他抬起手,想敲门,指尖却在距离门板几厘米的地方剧烈地颤抖着,迟迟不敢落下。
他怕。
怕那扇门打开后,看到的是哥哥眼中彻底的厌弃和……放弃。
“哥……”他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哭腔的哀求,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门板上,“你开开门……好不好?我……我不吵你……我就看看你……”
房间里依旧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回应。
纪书漾的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木头,蜷缩起来,像一只被遗弃在主人门外的、无家可归的小狗。
他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时间在绝望的沉默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纪书漾吸了吸鼻子,胡乱地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水。他不能就这么坐着。
哥在里面……哥可能……他需要水?药?
哥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胃肯定还疼着……
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走向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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