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那片海

　　回去的路上，李昔鱼脑海里不断闪过江一树说话的情景。

　　那条鱼的名字叫“小满”，是一条极其漂亮的半月斗鱼，也是江一树送给李昔鱼的生日礼物。

　　如果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李昔鱼当时不会丢弃它，现在想要全推卸责任也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他都欠一句对不起。

　　一则消息打断了李昔鱼的思考，是陈宣宣发来的。

　　两人约好了明天一起吃晚饭。

　　陈宣宣是李昔鱼这么多年唯一一直保持联系的人。

　　可以说，他们共同见证了彼此十多年来的成长，陈宣宣大学读了师范专业，现在回到了他们原来的高中一中当了生物老师，平常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是在微信上聊天聊得可不少。

　　没想到一见面，陈宣宣大不对劲。

　　“怎么了，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怪瘆人的。”

　　陈宣宣双手抱在胸前，眼睛微微眯着，语气不太友善：“李昔鱼！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什么意思？”

　　“昨天我碰见连榕了！他都告诉我了，你，李昔鱼！现在在给你的前男友拍摄纪录片！”

　　“......”

　　“连榕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这是什么意思？”

　　李昔鱼解释：“我事先真不知道要合作的那个陶艺家是他。”

　　陈宣宣半信半疑，最后吃了口蛋糕：“好吧，不过我也有点惊讶，江一树不是一直都画画来着的吗？”

　　“怎么样？再见到他。”

　　李昔鱼喝了口饮料，笑笑道：“能怎么样，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过去这么多年，他变化大吗？”

　　李昔鱼短暂地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哎，说起来你俩还真是分分合合。”可能是实在过去的时间太长，两人之间已经可以很随意平和地提起江一树了，陈宣宣犹犹豫豫开口，“他现在有没有对象？”

　　“不知道。”李昔鱼想了想，又改口：“可能有吧。”

　　李昔鱼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女生的脸。

　　“你可别怪我问这个啊，这么巧合的事情，万一你们......”

　　李昔鱼打断她，“我们现在就只是合作关系而已。”

　　“不聊这个了。”李昔鱼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说打算今年准备办婚礼吗？”

　　李昔鱼见过陈宣宣的男朋友两次，两人在同一所学校任职，担任的是物理教师，人看起来一表人才，挺不错的。

　　这个高中被连榕拒绝过的女孩，说过一辈子单身，却在经历一次失恋后即将迈入婚姻的殿堂，拒绝佩戴眼镜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学会了戴隐形眼镜。

　　李昔鱼看着她，发现时间在高中毕业后仿佛真的按下了加速键，必须有什么参照物才能精确地感知时间的流逝之快。

　　“是有这个打算啦。”不提还好，提起来陈宣宣又有些感慨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转眼我们都二十七八了，都说三十而立，成家立业，可我感觉我们高中毕业就在昨天一样，总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当老师就是这样，特别是高中的，我们在不断变老，而班上却永远是一群十八岁的孩子。”

　　“有时候真想一睁开眼就回到高中那会，那时总喊苦喊累，现在发觉那是人生中再也不可能拥有的时光。”

　　说到梦想，陈宣宣现在还记得那个雨天。

　　自从那次车祸后，李昔鱼就注定不可能成为一名医生了，这对他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现在工作怎么样？还好吗？”

　　“挺好的，可能很多事情是命运早就安排好了。”

　　但陈宣宣知道，李昔鱼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安慰他自己的，她举起酒杯，“干杯。”

　　“你说得对，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陈宣宣把那杯酒一口下肚，“哈哈，这么多年了，我其实还是不能接受啤酒的味道。”

　　李昔鱼却已经可以三杯不倒了。

　　“对了对了，说到这个，昨天连榕是和江一朵在一起来着。”

　　“早就听闻他们两个集团要联姻，没想到是真的，连榕这小子真的把人追到手了。”

　　“他姐姐越来越漂亮了，果然一家子的基因都是顶级的，输给她我也不丢脸好吧。”

　　“连榕还说，他们下个月举行婚礼，说到时候会给我们发请帖。”

　　“是吗？”李昔鱼并不清楚后来连榕和江一朵的事情，但李昔鱼从高中那会就隐约有种感觉，两人最后还是会走到一起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商业联姻，这话题度拉满了，想想那婚礼排面。”

　　“你到时候去不去。”

　　“到时候再说吧。”

　　李昔鱼盯着面前那杯酒，陷入了沉思。

　　这天结束一天的录制后，已经有些晚了，何裕提议去一起吃晚饭。

　　几人正在收拾着东西时，门口走来了一位化着浓妆的女生：“嗨！”

　　她见到李昔鱼惊讶了一瞬，很快打起招呼，“李昔鱼？”

　　“还记得我吗？我是黎歌，我们一所高中的来着。”

　　怎么可能不记得，李昔鱼点点头，“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昔鱼解释道，“工作，拍纪录片。”

　　黎歌恍然大悟一般：“噢，我想起来了，原来你就是连榕公司合作的纪录片导演啊，那实在是太巧了。”

　　“不过，没想到你干这一行了，我记得你大学不是读的医学类吗？怎么会？”

　　李昔鱼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正巧这是何裕走来，打断了话题：“黎歌？你怎么来了？”

　　“你俩认识啊？”

　　黎歌笑笑，“对，我们高中一个学校来着。”

　　“这么巧，你不是和江一树一个学校吗？诶，那李昔鱼和江一树岂不是也是校友？”

　　还没等到回应，黎歌就往后面挥手道：“江一树！”

　　江一树疑惑地看向她，“你怎么在这里？”

　　何裕拍了拍手掌，“刚好我们几个准备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黎歌走到江一树身边，“不了，我和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江一树看了看黎歌，也道：“你们几个去吧，我就不去了。”

　　“那行吧。”

　　三人离开后，工作室就还剩下江一树和黎歌。

　　江一树倒了杯茶，放在黎歌面前，也坐下沙发，“什么事情？”

　　“怎么，你看起来不是很欢迎我啊，以前的事情不都是过去了吗？你回来后约了几次都约不到你。”黎歌的语气有些沮丧。
　　江一树：“这几天在忙纪录片的事情。”

　　“说吧，你过来干什么？”

　　黎歌这才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来，“还能有什么事，这几个月都在忙你和你爸双人艺术展的事情，我可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黎歌大学毕业后，凭借人脉和好资源当起了策展人，现在在一家有名的策展公司工作。双人艺术展这件事从江一树回国后，黎歌就屡次打电话给他，希望他参加。

　　并且说这是黎永彦和自己都想给他们俩举办一场父子艺术展。

　　不知道他们怎么说服了宁青禾，江正礼和宁青禾这两年关系已经有所缓和，江一树不太关心他们两人的事情。

　　江一树一直不愿参加，最后还是黎永彦出面才谈妥了这件事。

　　黎歌：“这是一些相关的资料，你看看。开幕式定在下个月，你一定得到场。”

　　江一树拿起，翻了几页，“我看挺好的。”

　　“真敷衍。”

　　“我是相信你。”

　　“好吧。”黎歌喝了口茶，忽然想到什么，笑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我们两家长辈又在商量我俩结婚的事情，特别是你爸，上次见面还拉我谈了好久，我就搞不懂了......”

　　黎歌吐槽的话语还没讲完，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杯子碎地的声响。

　　她被吓得身子都抖了一下，两人都往声音源头看去。

　　紧接着，李昔鱼慌乱的身影出现在茶桌旁边的置物架。

　　李昔鱼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是落了东西回来拿，不是故意偷听的。”

　　他边说着对不起，边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碎片。

　　江一树快步走到李昔鱼面前，“别捡，我待会扫一下就好。”

　　可能是太着急，不小心被瓷片割到了手，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江一树抓住李昔鱼的手，将人整个拽起来，声量也高了点：“不是让你别捡了吗？”

　　“过来给你包扎。”

　　江一树力气太大，抓李昔鱼的手很用力，李昔鱼一声吃疼。

　　李昔鱼的动作更慌乱了，他急忙甩开江一树的手，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抽了几张纸巾，摁住流血的地方，“我没事，何裕他们还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了。”

　　说完，李昔鱼也不顾场面的尴尬，就离开了。

　　黎歌这时才从沙发上走过来，显然也被这场景吓了一跳，“你俩咋回事，还没和好吗？”

　　江一树的眼眸深沉，过了好一会才道：“没有。”

　　“那是黎老师的女儿，叫黎歌，江一树今年在国内的艺术展就是交给她来策划了。”

　　何裕清了清嗓子，一副很懂的样子，说：“据我所知，两人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的，两家长辈已经撮合他俩好久了，江一树答应她参加这次展览，应该好事将近了吧。”

　　“真的假的，怪不得两人看起来那么熟稔。”

　　于斯童在八卦这方面可是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正当她准备问何裕问题时，车门突然被打开。

　　李昔鱼拿着落下的摄像机回来了，于斯童急忙道：“哎，快来，我们正聊八卦呢！”

　　李昔鱼看了两人一眼，从后座的位置拿了工具包，把摄像机装好，“不了，我还有事要先回公司一趟，把今天拍的备份起来，你们去吃吧。”

　　“欸......”

　　还没等车上两人再开口，李昔鱼就将门关上了。

　　何裕和于斯童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莫名其妙。

　　“也不急这一会吧，吃完饭再去不行吗？”看着李昔鱼渐行渐远的背影，于斯童喃喃道：“好奇怪，怎么了这是？”

　　何裕：“怎么开工几天，每次都是我们两个小助理来聚餐，有点不务正业的感觉。”

　　“我还想敲诈他俩一顿呢。”

　　坐在公交车上，李昔鱼望着车窗外。

　　血好像又往外渗了，他只好拿出纸巾，再次按压了上去。

　　不怎么疼，只是好像被蚂蚁啃咬般，有点细微的难受。

　　过了好一会，他把纸巾拿开，血已经止住，手心留下一道痕，伤口并不深。

　　这双手还真是命运多舛。

　　为什么总是在受伤？在江一树面前犯低级的错误。

　　前几天手心过敏产生的的红印，已经完全消散，但是现在空气越发燥热，李昔鱼感觉有点痒痛交织。

　　他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脑袋放空了一下。

　　结婚。

　　黎歌的话在耳边响起。

　　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一起了？像连榕和江一朵一样吗？

　　可江一树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大声说话，为什么看自己的眼神那样陌生，是因为自己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所以才这么生气吗？

　　李昔鱼感觉自己眼眶有些发热。

　　明明没再遇见时，一切都很好的，为什么要接这个项目？为什么现在要让他靠江一树这么近？靠得越近，越是容易产生错觉。

　　原来喜欢和不喜欢会有这么大区别，李昔鱼知道是自己自作自受。

　　他再次听到什么破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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