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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不知过了许久,桌上的蜡烛燃烧了一半。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少女蹙眉,呼出一口气,猛然把书册合上。
“请进……”
外面天气太冷,稍微推开了一条门缝,先跨进来的是一只脚,随后是一盆绿油油的植物。
“翠儿,还有什……”
带有鼻音的嗓音一停,愣愣和眼前的少年对视三秒,空气安静一瞬。
“……”薛琼玉连忙起身,整理自己凌乱的桌面,尴尬笑着看他:“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翠儿。”
少年规规矩矩把门带上,疯狂呼啸的寒风就这样被隔绝到了门外。
他抖了抖身子,似乎是想要把身上的寒气抖掉,可外面有没有下雪下雨,哪有东西抖?
她第一眼就注意到少年换了衣裳,不再是那件半永久的黑色布衫,银灰色偏简约的大袄,围脖上绣着看不懂的神兽。
这应该是少年季延穿过最贵的衣服了,薛琼玉漫无目的地想。
他淡漠的笑了一下,好似在回应自己,将这盆绿植摆放在桌子的正中央,再缓缓转过身来,嗓音低沉:“小姐好。”
无意间好像瞥了一眼少女桌上的书册,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清楚,少女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问他。
“衣服很合身。”
她从来都不吝啬对少年的夸赞,这次却不是为了保命,而出自一股油然而生的同情。
三清殿的大火是他放的,自己也是她烧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说恨不恨没意义。
绿植是用一个透明的玻璃水瓶装着,水没过细长的根茎,时不时有泡泡冒出水面。
她走近一瞧,半蹲下身子,好奇看看:“这是什么?”
“一株清香木,”少年也学着少女半蹲,这个角度刚好能够透过透明的玻璃瓶身,看到对面的少女。
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叶子上纹路,眨也不眨。
有一刹那,两人对视上,季延总是漫不经心看下去,反倒是薛琼玉先受不了,慌张的别开眼。
少女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为了不别扭,她转移话题:“怎么突然想到要在这里放一株清香木?”
少年掀起好看的桃花眼,有意无意的看着她的手背。
看着前几日被猫挠伤的手背,还包裹着纱布,好在出血量不多,只是浅浅的几道划痕。
他在山中捕猎,被野猪追着拱,或者是受了些小伤,都会用清香木敷着,好得很快。
一句话,咽在嗓子眼处,不上也不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但还是坦诚的勾了勾唇角。
“清香木可用于治外伤出血,比蔡二公子上次给的伤药效果更好。”
季延的好意谢过,但真正上药,还是要用蔡泉给的那一种。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
见少女把玩叶子,季延正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忽然想起什么。
他眉毛一蹙,“小姐昨日去了哪里?”
薛琼玉这才想起来昨天的不告而别,她不想透露太多,每次遇到南齐的事情,就心烦意乱。
她淡漠嗯了一声,不打算回答。
“属下并非有意打探小姐行踪,只不过老爷因娃娃亲找不到小姐的去处,寻着我们这些下人问……”
季延站直身子,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圆桌,距离其实不算远,但薛琼玉仍是不甚在意,装作听不清楚。
但听见“嫁妆”一词,她浑身上下一僵,缓缓抬头看他。
一脸不可思议:“李凌白被关起来了吗?”
嫁妆都搬过来了,婚期还会远吗?
薛琼玉一脸焦急地在屋内来回踱步,时不时揉乱自己的头发,烦闷得很!
“难道李家人直接把李凌白打晕了送过来吗?太荒谬了吧!”
昨天两人才在岑家大吵一架,更何况李凌白的性格她知道,不可能喜欢自己的!
李凌白怎么可能同意?
片刻后,少女猛然一拍桌子,坚定的握了握拳。
“我要去找爹爹!”
但话音刚落,啪嗒一声,玻璃瓶子带着绿植,从原木桌上滚落下来。
玻璃碎片洒落一地,混着绿植和水……
真是倒霉的一天!
季延盯着地面的狼狈一片,愣了半晌,见她小脸惭愧一白,制止住少女想要半蹲下去捡碎片的动作。
“小姐!”
季延上前一步,神色沉着看她:“属下待会拿扫帚清理干净。”
她怔愣片刻,季延见她犹豫,继续劝道:“玻璃碎片容易划伤手指,这里就让属下来打扫吧。”
她低低的嗯了一声,才点头,笑不出来。
“谢谢你……”
她刚想走,似乎想起了什么,只是回到书桌面前,将在几个脚印的拓纸用手册遮挡住。
即使知道季延不可能冒昧的动自己的东西,也还是不太放心。
她做完这一切,回头时,少年低头处理着地面的狼藉,似乎从未关注少女的小动作。
薛琼玉松了口气。
打翻了的绿植盆子中,水倒了一地。
少女路过圆桌旁时,放缓了速度,无意间一瞥,地面上出现了几个脚印。
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涌上心头……
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的思绪被屋外匆匆赶来翠儿打断。
“小姐,您没事吧?”
第一时间听到了有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翠儿心急火燎冲入,却看见了圆桌底下蹲着个少年。
少年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拿着扫帚,清扫着地面上的碎玻璃。
细长浓密的睫毛之下,掩盖住了一双专注的眼眸,他听见动静,起身行了个礼。
翠儿在下人们的地位不低,手底下有五六个丫鬟听她驱使,而季延作为色目人,更是比不上他手底下的丫鬟受人尊敬。
不同于锦绣阁的老板娘,混迹于市井,没有很强的门第阶级观念。
虽然季延是色目人,很是少见,但万里挑一的皮囊,却更为耀眼。
“你怎么在这?”
翠儿话里话外都是对少年的嫌弃,即便他长了一张俊秀清雅似美人的脸蛋,但翠儿眼中,薛大小姐更美。
自家小姐貌若天仙,无论男女都比不上!
季延淡淡地看薛琼玉一眼,却对回答翠儿的言论丝毫不感兴趣。
翠儿分明看见他眼底划过一丝不屑一顾,但不知为何第二眼,又恢复了往日的无辜。
这天杀的色目人断然对小姐没安好心,翠儿冷静片刻,凑了上来。
她对准备冲出门的薛琼玉行礼,笑道:“小姐,这种粗活就让我来干吧,大男人笨手笨脚的怎么能行?”
笨手笨脚?
薛琼玉诧异的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少年。
被锦绣阁的女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嗯……确实如此呢!
薛老爷正在后花园,她多问了几个下人,便知晓了小老头的去处。
皎洁的月光洒在湖水上,北风一吹,便吹碎了倒影。
薛老爷半弯着胖乎乎的身子,给湖水里的鲤鱼喂食。
“爹爹!”
不知道女儿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了,薛老爷吓一跳,手中一大把鱼饵全都撒入了湖水之中。
“……”薛老爷暗自捏了汗,转身和蔼的笑:“玉儿?找我有什么事吗?”
“上林李家送过来的那些嫁妆是怎么回事?爹爹你是打算毁了我吗?”
薛琼玉捞了个凳子坐下,严肃蹙眉,和薛老头探讨这个话题。
“哎,哪有那么严重……”宝贝女儿对着骂一顿之后,薛老头确实有些心虚,但话锋一转,郑重看她。
“玉儿,难不成你真的要守寡三年?”
“自然不愿意,但也不要着急就这么快把我嫁出去啊!”
就好像自己是什么扫把星一样。
见薛琼玉说的如此认真决绝,薛老爷心中一怔,也开始怀疑自己做出的选择是否正确。
上林李家正走上坡路,虽没有平步青云之势,却也蒸蒸日上,不容小觑。
玉儿嫁过去,自然是一辈子享福的人。
这李家的二公子和玉儿确实不对付,但忍,不就是女儿家的事吗?
薛老爷轻声咳嗽,疑惑不解问她:“玉儿是害怕嫁过去被李二公子欺负?”
薛琼玉摇头,刚想说话,爹爹又开口继续解释:“凌白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虽你们两个小时候有过节,他也只是表面上嫌恶,并未对你做什么,不是吗?”
薛琼玉怔愣一瞬,点了点头,却又立马摇头,茫然道:“话题扯远了……”
“女儿不愿意嫁,仅仅只是因为自己不喜欢李凌白,并不是讨厌他……”
她颇为纠结挠了挠头,开口纠正自己的用词。“不对,或许很久以前我讨厌他,现在可能也很讨厌,但两个人成亲,要的不是两情相悦吗?我与他……您又不是不知道。”
薛老爷手指一僵,放下手中的鱼饵,郑重看她。
两情相悦这样的话,居然还能从玉儿口中说出,他心脏一紧,忽地觉得眼前的女儿似乎长大了,很是欣慰。
“玉儿最近有喜欢的小郎君?”
见爹爹笑也不笑,意欲窥探,少女连忙澄清道:“爹爹!我不过是最近话本子看多了……哪里可能会有喜欢的人?”
薛胜忠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有些话问不出来,不再强求。
好半天,才叹一口气:“听爹爹的话,玉儿,上林李家是个不错的去处。李家人也会看在多年世交的情面之上,好好对你的。”
薛琼玉不愿意放弃,继续纠缠。以为女儿是没钱花了,薛胜忠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和蔼可亲地摸了摸少女的头顶。
“玉儿乖,你若是喜欢看话本,不如拿这些钱去买吧,要多少有多少。”
打工牛马血液中对钱刻进基因里的渴望,让薛琼玉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两眼放光,她倒吸一口凉气。
薛胜忠见女儿动作停滞,一言不发看着银票,以为是钱不够多。
还想从腰包掏出几张,但被薛琼玉制止。
少女难得露出如此灿烂笑容,八颗明晃晃的大牙,在黑夜显得夺目。
“好!”
只见一阵风吹过,薛胜忠嘴角一抽,手中的银票和眼前的女儿都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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