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尽头是你

　　雨水敲打着“忆光工作室”的玻璃窗，连成一片水幕。林野正在给新做的“记忆书签”上漆，指尖的玉佩突然泛起极淡的白光——不是以往的红光，而是近乎透明的莹白，带着淡淡的墨香，像旧书被阳光晒过的味道。这是第74个锚点出现的信号，距离清除完第72个锚点刚过去三天。
　　“又来？”赵小胖啃着苹果凑过来，平板电脑上的定位系统正疯狂闪烁，屏幕右下角的“已清除/总锚点”数字赫然显示着“72/∞”。这个“∞”是三天前突然出现的，像个嘲讽的笑脸，“坐标在市立图书馆的古籍部，民国旧书库。检测到的能量波动很弱，但很顽固，像附骨之疽。”
　　沈砚放下手里的螺丝刀，他刚修好赵小胖被上一个副本摔变形的平板电脑，机身上的裂痕像道狰狞的伤疤。“古籍里的文字，本身就是记忆的载体。”他指尖划过玉佩，莹白的光在他掌心流动，“沈家的数据病毒可能变异了，不再依赖具体的‘记忆锚点’，而是开始寄生‘记忆本身’。”
　　苏晚推了推眼镜，她正在整理心理咨询记录，纸上的墨迹突然无规律地晕开，像被无形的墨汁浸染。“更麻烦的是，”她指着纸上扭曲的字迹，“这些被污染的文字，会通过阅读行为扩散。刚才接到三个咨询电话，都说看完书后总做同一个噩梦——被关在写满字的笼子里。”
　　林小婉抱着她的新蜡笔盒跑过来，小手指着窗外：“雨里有字在飘，像小虫子一样往人身上钻。”她掀起袖子，手腕上果然有个淡黑色的“囚”字，是刚才在窗边玩时沾上的，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得赶紧去。”林野抓起背包，将玉佩贴身放好，“文字一旦形成规模性污染，后果不堪设想。上次游乐园副本里，只是几个卡通形象活过来就差点失控，这次是承载着百年记忆的文字……”
　　市立图书馆的古籍部藏在老楼深处，木质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旧时光的骨头上。管理员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先生，看到他们来，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钥匙：“上周整理书库时，发现一批捐赠的旧书有点怪。书页上的字会自己移动，有时还会渗出黑水印，我还以为是返潮了……”他指向古籍部深处，“刚才去关灯，看到书堆里站起来个‘人影’，全是用墨汁做的，吓了我一跳！”
　　跟着老先生走进书库，一股浓重的墨味扑面而来，混杂着腐朽的纸味，像打开了尘封百年的棺木。书架上的旧书大多套着防尘袋，唯独靠窗的那排没有——那些书的封面上，都印着“宏业医学研究所”的字样，正是沈家早年用来掩盖实验的幌子机构。
　　“就是这些。”沈砚戴上手套，抽出一本《神经解剖学》，翻开泛黄的纸页。果然，上面的字迹在蠕动，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行。其中一页被整齐地撕掉了，边缘残留着暗红色的墨痕，和镜像老宅里沈鹤年日记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锚点在被撕掉的那页上。”林小婉突然指着书脊，她的小脸上沾了点墨渍，眼神却异常清亮，“它在哭，说‘字被锁起来了，出不去’。”话音刚落，她怀里的蜡笔盒突然震动起来，蓝色蜡笔自己滚出来，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门。
　　书库的光线骤暗，窗外的雨声变成了翻书的哗啦声，密集得让人窒息。书架开始缓缓移动，组成一道蜿蜒的迷宫，每本书的封面都浮现出模糊的人脸——是民国时期被沈家当作实验体的人，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眶里不断渗出黑色的墨汁，在书架上汇成细小的溪流。
　　“这些文字承载了他们的痛苦记忆。”林野举起玉佩，莹白的光在墨色的雾气里撕开一道小口，“沈家把实验记录伪装成医学笔记，藏在这些书里。以前是靠‘739环’强制提取记忆，现在……是靠文字潜移默化地寄生。”
　　赵小胖的平板电脑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找到数据核心了！在最里面的书箱里！但它在吸收文字形成屏障，那些‘字虫’会主动攻击靠近的人！”他话音未落，就被一只从书中钻出的“墨手”抓住了脚踝，黑色的墨汁顺着裤腿往上爬，留下“罪”“罚”“死”等字眼。
　　“用这个！”苏晚扔过去一瓶特制喷雾，是她用艾草和朱砂调制的，专门克制精神污染。喷雾落在墨手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墨手瞬间缩回书中，只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林野看向林小婉：“小婉，能画把钥匙吗？打开文字屏障的钥匙。”
　　小姑娘立刻掏出蓝色蜡笔，在地上画了把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个“解”字。画刚完成，钥匙就化作一道蓝光，飞向迷宫深处。只听“咔哒”一声，移动的书架猛地停下，露出里面的铜制书箱——箱子上爬满了黑色的文字，像无数条小蛇在蠕动。
　　书箱上了锁，锁孔是个“文”字形状。沈砚试着将玉佩贴上去，莹白的光顺着锁孔渗入，锁芯发出轻微的转动声。打开书箱的瞬间，一股浓烈的墨臭扑面而来，里面放着一叠泛黄的纸页——正是被撕掉的那部分实验记录，上面的字迹用的是特殊墨水，遇光会显形，此刻正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名，每个名字旁边，都画着半块玉佩。
　　“是当年实验体的名单。”沈砚的声音发沉，指尖划过其中一个名字，“他们的家人曾收到过沈家寄来的‘抚恤金’，里面就夹着半块玉佩，说是‘纪念’，其实是用来定位家属、防止泄密的追踪器。这些文字，是用实验体的记忆能量混合墨汁写成的。”
　　最底下的纸页上，压着一支钢笔，笔帽上刻着“沈”字。这支笔接触到玉佩的瞬间，突然渗出黑色的墨汁，在地上聚成一个人影——是民国时期沈家负责记录实验的文书，他的眼睛是两个空洞的墨点，手里举着钢笔，笔尖滴落的墨汁落地即化作“杀”字。
　　“他的执念是‘文字即枷锁’。”林野突然明白，“他一辈子都在记录别人的痛苦，自己也被这些文字困住了。他觉得文字是罪魁祸首，所以死后的执念化作了‘墨影’，用文字报复所有接触这些书的人。”
　　沈砚将玉佩抛给林野，自己抓起书架上的一本《论语》，朝墨影砸去。儒家经典的正气竟暂时逼退了墨影，林野趁机冲过去，将玉佩按在墨影的胸口。莹白的光与墨色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墨影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开始瓦解，化作无数个“解”字，飘散在空气中。
　　随着墨影消散，书库的光线亮了起来，移动的书架归位，古籍上的人脸渐渐淡去，露出原本的文字。那叠实验记录在莹白的光中自燃，化作灰烬，被窗外的风吹散。
　　但当他们回到工作室，准备庆祝又清除一个锚点时，赵小胖的平板电脑突然弹出新的提示——屏幕右下角的数字变成了“73/∞”，玉佩再次泛起微光，这次的光芒里，夹杂着淡淡的铁锈味。
　　“看来……”林野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握紧了手里的玉佩，“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
　　沈砚走到他身边，指尖与他的指尖相触，两枚玉佩的微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稳定的光膜。“没关系。”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它变异一次，我们就破解一次。它寄生记忆，我们就守护记忆。只要还有人记得光明，黑暗就永远赢不了。”
　　林小婉抱着蜡笔盒，在设计稿上画了个大大的太阳，阳光底下，有五个手拉手的小人，正朝着远方的黑雾走去。赵小胖凑过去，在旁边画了把巨大的钥匙，苏晚添了朵向日葵，林墨画了道彩虹。
　　林野看着这张画，突然笑了。或许未来会有无穷无尽的副本，会有不断变异的执念，但只要他们还能一起走进黑雾，还能在彼此眼中看到光，就没什么能阻挡他们。
　　工作室的灯亮了，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老巷的石板路上。雨又开始下了，但这次，水洼里倒映的不是扭曲的文字，是他们并肩的身影。
　　下一个副本，会是哪里？没人知道。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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