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将军和他的哑巴夫人

　　夜间，孟卓昤再次来到了黎风竹的院子，他觉得，这里有一种令他安心的感觉。
　　自从全家遭难以后，他很久没有这种安稳的感觉了。在南方颠沛流离的时候，他时刻担心的是自己会饿死。后来从了军，又担心自己哪天会被敌人杀死。好在关关难过关关过，他最终成为了人人敬仰的镇北将军。
　　可是，闲下来时，他却从来没有心安过。
　　活在朝堂与边境的尔虞我诈里，他向来不是什么纯良之主。从徐吉央那里知道的一切，都是他刻意引导的结果。如果有一天他真和徐吉央针锋相对，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将军怎么又来了？”黎风竹在屋内看到了窗外的影子。
　　孟卓昤大步迈进去，掀开帘子就直奔黎风竹而去，很快就把人拎起来抱进了怀里。
　　黎风竹向来瘦弱，但被人这般拎着抱住，真是万万没想到的。
　　“你就不想我？”孟卓昤埋头在黎风竹脖颈间问道。
　　温暖的气体绕着脖子钻进了衣服里，惹来黎风竹的轻颤，“你离远点儿，痒！”
　　“你个没良心的，我今天帮你打探消息，你不谢我就算了，还想让我离远点儿，想得美！”孟卓昤耍起无赖来，把人紧紧箍住，在他脖子上又啃又咬，留下一片水痕。
　　黎风竹还是不喜欢，一把推开他的脑袋，说道：“将军，有些事情你如今已经知道了，就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思了……”他严守着他自己定下的界限。
　　孟卓昤却不管他，重新靠过来，整个脑袋压在他的肩上，懒洋洋地说道：“你呀，难怪你舅舅担心你的身体。你难道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愿意再往前迈一步呢？我相信，以你的能耐，当初若是真不想嫁给我，不愿意与我有任何的关系，怎么都能不进我将军府的门。风竹，承认吧，你心里就是有我。”
　　当初云英对他说的话，他一直没忘记。或许唯有这个旁观者，才看到了他们之间真正的情缘。
　　黎风竹无奈一笑，“你知道的，我活不长久，你要是真把我放在了心里，以后……你该怎么办？”
　　孟卓昤却十分洒脱，“我怎么办？这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你要想的，只是怎么活得恣意快乐，谁都不能阻止你！”
　　黎风竹的心松动了一角，一个声音诱惑着他——“去吧，解开心的枷锁，和孟卓昤好好相处吧。”
　　但他很快猛地摇头，“不可以，我不能这么自私。你肩上挑着家国重担，不该沉湎于这种感情。你还是赶紧回到朝堂，回到战场吧。”
　　孟卓昤拿头撞了下黎风竹的额头，“你这个榆木脑袋，我不跟你说了。”不说了，可不代表不做了。他放弃跟黎风竹沟通了，但是他今晚不会放过黎风竹的。红烛帐暖，谁能不流连忘返呢？
　　几日后，蛮族内乱的消息传来，皇帝召孟卓昤进宫议事。
　　“主子，孟将军这回应该要去北境了。”黎斐过来送消息。
　　黎风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即使满屋子都是暖的，他也总觉得身上透风。
　　“这个季节确实该去北境守着了。蛮族内乱，那些官兵只会更加无序，烧杀抢掠，无人能管。熊捷素有威名，可他到底不擅长谋略。若是蛮族人出其不意，他大抵也很难应对。魏湘骏顶替了陈远道，可他在北境根基不稳，那副好皮相更是让人难以信服。即使他曾经救过孟卓昤，也只会被人认为是运气好。”黎风竹分析道。
　　“表少爷那边说，雅兰小姐最近已经把阿图纳成功惹火，无暇南下骚扰北境。主子确定还要让孟将军去北境吗？”黎斐不太理解。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就该想着多相守些日子吗？
　　黎风竹想起自己跟任无咎说过的话，说道：“黎斐，我与他之间，情情爱爱不过是最浅淡的联系。身处更迭之时，该以最冷静的头脑去思考前路。他必须去北境，我要让他风风光光地去，惨惨淡淡地回。”
　　黎斐不太明白，问道：“主子这是打算毁了孟将军吗？”
　　黎风竹却没有正面回答，“你知道凤凰吧，浴火涅槃，终将重生。他需要去掉皇帝施予他的恩惠，才能重塑一个真正的他。他会是大安最坚固的城防，他不该为一个昏君尽忠尽职，他的心里应该装着万千百姓。”
　　黎斐这才理解了黎风竹的用意，对他的主子深深敬服，却又为他捏了把汗，“主子果然妙招，只是，孟将军若是知晓了此事，你的处境可就难了……”
　　黎风竹笑了，丝毫不在意，“你忘了，我向来体弱，你们就说我做了亏心事，吓死了。我呢，找个地方躲起来，缓缓度过余生即可。”
　　黎斐摇摇头，颇有些无奈，“主子，你这招恐怕不会管用。”
　　黎风竹也不担忧，很轻松地说道：“那我就去湘水之畔，那里有个人能教我怎么把这招数用得彻底。”
　　黎斐作为他的亲信，自然也知道了他猜测的端澈公主之事。或许，皇帝一回生二回熟的，真能把这件事遮掩了？
　　黎风竹却很高兴，不再想这件事，问起云英来，“她不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我真想她，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我这儿？”
　　黎斐想起自家夫人，冰冷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神情，“她呀，总记挂着你。可是老太君那边不让她过来，说是……身体不好，担心见一面少一面。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老太君的身体确实不大好。”
　　黎风竹转而担忧起来，“我等下随你回一趟国公府，祖母病了，我就算不能侍疾，也该过去看看。”
　　黎斐却拦住了他，“老太君担心过了病气给你，交代我千万别让你去。主子，你就乖乖听话吧，不要让老太君为你担心。”
　　“可是，我不能不担忧。黎斐，国公府里，都是我挂念的人。”黎风竹头一次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黎斐见拦不住，便道：“主子若真是想去看看，也别惊动了老太君，远远瞧上一眼，就回来吧。”
　　这下黎风竹答应了，他也是余日无多之人，祖母少见他几眼，将来也能少流些泪。
　　可是，真到了国公府里，见了老太君，看见她咳个不停的样子，怎一个心疼了得！他当初中毒后也曾咳血大半年，每咳一声，就像是要把肺腑都吐出来了，难受却又无法自控。
　　黎斐见他面容戚戚，不由得悄悄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黎风竹才把眼神从老太君那里转出来，低声对黎斐说道：“最近别去将军府了，好生照料祖母。你手头的事，我另外交代人去做。”
　　黎斐想要说什么，还是没有开口。他知道，他这主子向来心软似佛，见不得人受苦。他若是能把老太君照顾得好了，主子的一块心病也就了了。
　　黎风竹补充道：“清风阁那边有些闽西那边送来的好东西，你去拿过来，让祖母选点喜欢的。”
　　黎斐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国公爷呢？”
　　黎风竹却挑挑眉，“让他拣剩的吧，一个大老爷们，又没夫人，拣好的也没人看。”
　　黎斐偷笑一声，看来他这主子还是嘴上不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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