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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五月一到,整个教学楼都安静了些,课间也是一样。高三的一侧半栋楼都听不见什么声音,教室里几乎没有空座位。只是路过都能闻到空气格外凝滞。章旬意料之中进入化学竞赛省复赛名单,决赛时间定在八月末。
高三生离校是在一个下午。随寒薇吃完晚饭往回走,便看见教学楼门口一个高三学生正在用铁锹往外铲地上的卷子。那一刻还没有多想,转而上楼到走廊里才听到教室门口的高三生们背上了书包,三三两两道几声“再见”。
教学楼的回廊天井变成了巨大的杂物场,谁也没料想到高考生的习题册有这么多。卫生间和楼道的垃圾桶都被堆满了,还有人用麻袋装着往楼下拖。“砰砰”的沉闷声响砸在台阶上,不知不觉整栋教学楼便只剩下一半的灯。
在姜经武恨不得上去拧耳朵的催命里,三班也算是有了点高三生的样子。早自习前增设晨读,晚自习时间自愿延后半小时,除此之外好像也和之前没什么两样。葡萄架旁种的几株紫藤开了花,隔老远都能闻到吐出的悠远而绵长的芬芳。篮球架下的水泥地依旧被拍得啪啪响——管他呢,要到了九月,才是真正进入高三。
随寒薇坐校车早晚坐校车,依旧按照学校的早自习时间到校。这一周轮到她擦黑板,每日进教室时早读都已经开始了。前一晚接好水放在门后的台面上,早上直接打湿抹布就可以擦。
擦完黑板后随寒薇还会把讲桌整理一遍,将粉笔盒、教案、黑板擦教尺通通归位。站在讲台上视线绝佳一览无余,座位上的每个人都低着头,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在看谁。
随寒薇格外喜欢这个时刻。
期末考试之后,再活泼的学生也打蔫儿。
五月刚结束所有课程,因而期末举办了一次三省三校联考。语数英还好,理科三门的选修一个比一个难——有机物的碳链揉得比织毛衣的毛线球还要蓬松杂乱,遗传学概率题随寒薇更是从头错到尾。
偏偏y高对成绩抓得也越来越紧,成绩单上每一门的分数后面都附上单科的班级和年级名次,恨不得在纸面把全部信息都填满,一张大榜贴墙上快胖成了正方形。
家长会随林没空,只得又找卢季雨参加。当天就算是放暑假了。
正经说也不算,只是换了个地方补课,地点在y高旁边的居民楼小区,车库改装成的大教室。
家长会依旧自由活动,这一次随寒薇却不想在教室门口等家长会开完。联考分数拉得很紧,年级二百名的成绩已经排到了班级后面一半,随寒薇更是排到了倒数第三。
598名,读高中以来的最差名次。
只看分数的话,离今年的省一本线只差二十几分,虽说卷子难度不一样。可名字就偏偏大喇喇排在表格的最后几行,恰好后面两位同学名字都是两个字,随寒薇三个字笔画又多,从上到下一扫视线很难不停在这里,黑乎乎糊了一团。
补课教室就在冬天时章旬所指的那栋楼,跟三班从前假期补课是在同一间。七月天气渐渐热起来,好在位置靠山墙,窗户空调都不缺。
假期没有校车,课程安排在每天的下午到晚上,随寒薇便坐公交来回。补课教室没有排固定座位,她选了靠窗一侧的第五排。
一轮复习已经开始,第一天是语文和物理。内容和在学校差不多,搭配着期末联考的卷子梳理知识点和题型。
随寒薇听得心不在焉。语文课倒还好,这门课基本没怎么给她拖后腿。物理课可真是“物理雾里”了——最后的两道大题都只得了第一小问的分,再多的东西就很难考虑周全。粒子运动速度有快有慢,电磁场强度也在变,一会儿光滑一会儿粗糙,从这里射入又从那里射出……逼着她在一大串不切实际的、现实里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描述下去求个无意义的解。
电子恰好通过C点,偏转又恰好垂直。
她恰好又读不懂。
两年了,还有不到一年就高考了,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她还是要逐字读上几遍,学着别人在题目关键字画一个又一个圆圈,还要配上答案解析,才能慢慢吃透。
教物理的老师跟姜经武一个岁数,据说女儿前两年刚考上大学。略略沙哑的嗓音辅以粉笔点在黑板的“笃笃”声道:“这道题,绝对不应该丢分!”
不应该,哪来那么多不应该?随寒薇握着自动铅笔沿着题目配图上的轨迹缓缓描摹,几笔切出个半圆。叠几层阴影就是个球面,再拿橡皮擦个高光……想起前一晚卢季雨打来的电话,随寒薇的眼眶忍不住有些泛酸。
父母离婚之后,其实家里的氛围一直都还不错。童雪对待她跟亲妈一样不可能,别人家的亲妈是要管,偶尔要打骂的。许是安静得死气沉沉的日子过久了,乍一听到卢季雨的批评有些难以接受。
临近日落时分,后座同学拍拍随寒薇肩膀,请她把窗帘再拉严实一点。
车库窗户朝西,到下午反而热起来。斜阳打在身上晒得皮肤微微发烫。随寒薇伸手扯了扯升降窗帘的挂绳,将塑料杆一降到底。
瞥了眼时间,离下课还有半小时。随林和童雪晚上都不会闲着,回去太早的话随绍大概率会等她回家做晚饭。随寒薇会做的菜式有限,路数也大抵一致,基本就是把菜切了焯个水,再下锅加点酱油炒一炒。随绍常说她做菜水哒哒又没味道,不好吃。
可是高中生学做饭的时间又有多少,又有谁来教她呢。
正想着,左边的窗帘杆原地晃了几下,带着上面的帘布也跟着一起呼扇呼扇。随寒薇回头一看,章旬坐在窗台边的最后一排,拎着塑料杆不知在做什么。
见她回头,章旬手上动作停了一瞬,随寒薇没再管便转了回去。静止几秒后窗帘杆又原地颤动起来,不时发出几声沉闷的声响。
帘布偶尔被拉扯到一旁,夕阳在随寒薇面前的纸面上倏地洒下又跳起,烧得有些灼烫。本想耐着性子等上一会儿,没想到对方变本加厉——
“啪”
窗帘杆迅疾朝外一甩,打在随寒薇手臂上闷闷一声,倒是不痛。下一秒升降绳跟着飞出,细细的塑料绳抽到随寒薇脸上又弹回窗框,啪嗒啪嗒,塑料珠留下几声渐渐消失的余音。
教室前方物理老师的说话声戛然停止,其他人的视线也跟着齐齐转向随寒薇身上,角落里还传来一两声轻笑。
只安静了几秒便恢复了授课,随寒薇心里“腾”地点起一把火,转过头朝着章旬狠狠瞪了一眼。
补课期间没有晚自习,五点多便结束了课程。随寒薇翻了下书包暗袋,还有二十五块钱。
出教室前余光瞥见章旬仍坐在座位上,在她经过时还小声喊了她一声,但随寒薇不想理。出小区往y高的反方向走几百米有一家小型商场,一楼是几家餐饮铺面。
在展板前转悠了一圈,随寒薇决定在这里吃完晚饭再回家。最后选定一家铁板牛肉饭,套餐算下来二十三,留两块钱坐公交车。
店面都不大,做的也都是饭菜+饮品组合的简餐。牛肉饭端上来之后意外发现还不错,土豆烧牛肉拌饭很香。牛肉块软烂入味挺像回事,看起来有点像小时候吃过的一家西餐厅。
西餐厅是省内的一家连锁老店,在随寒薇记忆里豪华无比。近几年被其他快餐店挤得连连关了好几家,y市现在好像只剩下一个店面。
这家店随寒薇只去过一次,在她六岁生日的那天。卢季雨在同事聊天中听说y市新开了西餐厅,晚上便拉上随林和随寒薇一起去品尝。那天运气不错,坐到了靠窗的一个秋千座位。卢季雨和随林翻着纸页商量菜单,随寒薇穿着新买的连衣裙,指着墙上的荧光灯店标兴奋地喊:“牛巴!”
卢季雨笑着伸手,扶住站起来的随寒薇,待她坐下后又替她理一理蹭得卷起来的裙摆。随寒薇最喜欢的一道菜叫“爱心饼”,其实就是土豆泥炸成的小食,不知加了什么内馅奶香浓郁又清甜。
菜式精美味道也很棒,只是价格实在不便宜,平时便不会想着去。
放在之前,随寒薇也不会自己来吃二十多块钱的饭——在食堂一顿饭一般是十块钱左右,偶尔在学校门口店里吃也是这个价。随林给她的零花钱是够她吃饭的,还能剩下一点攒着。
她想留着买艺考练习的画具。
随寒薇攒下的钱放在抽屉最下层,一个铁皮饼干盒里。年头久了盒子有些凹坑和掉漆,每次打开都要费点力气。盖上时也会卡住一下,“咔哒”一声像是魔法宝匣的开关。
吃完饭随寒薇在商场里逛了逛,出来时天色已经开始黑了。气温也降了一些,白日的暑热被天光一并带走,夜色随晚风吐出一口口凉气,徐徐降落下来。
最适合散步的时候,随寒薇走到y高校门外的十字路口,盯着红绿灯犹疑了几秒,绿灯亮起后朝公交站对面的街道走去。熟悉的灯牌一个个亮起,米粉店,奶茶店,还有一个小超市。随寒薇有些口渴,又想起书包里只剩下两块钱要坐公交。
顺着走到底再掉头绕回来,回到公交站时天已黑透。过了高峰期,公交站只有随寒薇一个人。中午急着出门手机忘了带,现在只能漫无目的发呆等公交车来。
在某一瞬间随寒薇想过从书包里拿单词本出来背,又想起今天只带了语文和物理的资料。来到三班一年,化学和生物勉强可以靠背诵去跟上讲课,数学和物理却一直学得很吃力,上课的时候越是集中精力反而越是跟不上听不懂。
一轮复习后对于知识点的讲解和延伸都增加了难度,经常以一些高考大省的密卷作为例题剖析。一年前卢季雨托丈夫找关系把随寒薇送进这里,得到的结果却是,单理综一门就能比别人低将近一百分。
“再努力”、“自己找方法”,打来电话时卢季雨的说词依旧是这些,和一年前甚至许多年来,都没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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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情节来自我的某个高中同学,但是人家没有小章这么虎打到人脸上去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