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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圈里的共振波
一月的早读课,初三(9)班的暖气开得太足,窗玻璃上的冰花全化了,水珠顺着玻璃往下淌,像道没关紧的水龙头。宁昭用纸巾擦玻璃上的水痕,擦出块透明的区域,正好能看见操场东侧的篮球架,雪后的金属架泛着冷光,篮筐下的积雪被踩成了硬壳,像块凝固的声波图。
手机在桌肚里震动了一下,是微信朋友圈的提示音。宁昭的指尖顿了顿,物理课本上的“电磁波传播”示意图被指腹蹭得发皱。自从上个月把沈竣舟的微信设成“不看他的朋友圈”,这个提示音就很少响起——她的朋友圈里只有周野葵、林昼声和几个小学同学,发的都是习题打卡和食堂菜谱,像台设定好的复读机,没什么新鲜内容。
周野葵的钢笔在草稿纸上画着小熊:“你看林昼声的朋友圈没?她发了张物理实验报告的照片,说‘终于搞懂共振了’,下面有个陌生头像点了赞。”
宁昭的心跳漏了半拍。她点开微信的动作像在拆炸弹,指尖在屏幕上滑过“朋友圈”图标时,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沈竣舟在办公室说“她总找我”的那天,她就是这样,颤抖着点开他的朋友圈,却只看见条横线,像道被拉断的信号,从此再也没敢点开过。
林昼声的朋友圈停留在昨天晚上九点十七分。照片里的实验报告上,单摆的振动曲线被红笔圈了出来,配文是“原来17cm的摆长真的会共振”。点赞列表里,有个灰色头像格外刺眼——头像是片雪花,和沈竣舟物理竞赛报名表上的头像一模一样,下面的昵称是“f=17Hz”,像道刻意留下的频率。
宁昭的指尖在那个头像上悬了三秒,像在测某个物体的固有频率。屏幕的反光映出她发红的眼角,和上周在操场捡到的那块橡皮上的小熊图案重叠,那个没说完的“√”仿佛在屏幕上跳动,变成了这个点赞的形状,尖锐又清晰。
“是他吧?”周野葵的脑袋凑过来,呼吸吹在屏幕上,晕出片白雾,“‘f=17Hz’,除了沈竣舟谁会用这个昵称?他肯定是偷偷关注你,不然怎么会出现在林昼声的点赞列表里?”
宁昭迅速退出朋友圈,手机屏幕按灭的瞬间,映出窗外的香樟树。枝头的积雪正在融化,水滴落在冰面上的声响,和她此刻的心跳频率完全相同,只是这频率里多了道杂音,像被谁故意调偏了的电波,刺得人耳膜发痒。
第二节课下课,宁昭的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条直接的朋友圈提醒,来自“f=17Hz”:赞了你的朋友圈。
她的手指差点把手机捏碎。点开自己的朋友圈主页,最新一条是三天前发的——张物理错题本的照片,第17页的“共振现象”被用荧光笔标出,配文是“冬天的声波会反射吗?”。这条动态只有周野葵和林昼声点了赞,现在多了个灰色的雪花头像,像片突然落在书页上的雪,突兀又显眼。
“他怎么会有你的好友?”林昼声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手里的保温杯差点脱手,“你不是说早就删了他吗?”
宁昭的指尖划过微信的“通讯录”。沈竣舟的名字还在列表里,备注是“高一(1)班沈竣舟”,头像是灰色的雪花,朋友圈权限显示“允许查看十张照片”。她突然想起初二的物理小组,那时为了传实验报告加了好友,后来闹僵时只设了“不看他的朋友圈”,忘了彻底删除,像道没关紧的门,留了条能透风的缝。
“可能没删干净。”宁昭的声音有点干,像被暖气烤过的纸,“回头就删。”
但她的手指没有动。屏幕上的点赞提醒还在闪烁,像颗持续发光的星。她点开沈竣舟的朋友圈主页,十张照片里,有八张是物理实验的照片:第1张是单摆共振的动态图,配文“17次/秒”;第5张是碎掉的试管,配文“误差不可避免”;第10张是上个月的初雪,操场西侧的雪人举着钢尺,配文“f=17Hz的雪”。
最后这条的发布时间,是她在图书馆看见他打雪仗的那天。照片的角落,有个模糊的女生背影,穿着初三(9)班的校服,抱着英语练习册往实验楼走,像个被刻意框进画面的背景,却又在构图的中心位置,像道无法忽略的坐标。
宁昭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疼得发闷。原来他那天看见了她,还把她拍进了照片,像在偷偷收藏某个瞬间,又像在给自己的频率找个参照系。她想起物理课上的“多普勒效应”——当波源和观察者靠近时,频率会变高,或许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她想的那么远,只是被某种东西遮挡了信号。
“删啊,愣着干嘛?”周野葵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他都那样说你了,现在又来点赞,肯定没安好心。”
宁昭的指尖划过“删除联系人”的按钮,却在最后一秒收了回来。她退出沈竣舟的主页,点开自己那条关于“声波反射”的动态,犹豫了三秒,然后点开“f=17Hz”的头像,回赞了他那条初雪的朋友圈。
手指落下的瞬间,窗外的积雪正好“哗啦”一声从枝头滑落,像道被激活的声波,在空荡的操场里回荡,频率稳定在17赫兹,和他昵称里的数字完全相同。
午休时,宁昭坐在图书馆的靠窗位置。阳光透过结了薄冰的玻璃,在物理辅导书上投下斑驳的光,像块被打碎的棱镜。她的手机放在书旁边,屏幕亮着,停留在朋友圈的界面,像在等待什么信号。
十二点十七分,手机震动了。沈竣舟发了条新动态:张钢尺在雪地里的照片,17厘米的刻度处被用红笔标出,配文“低温下的长度变化:-0.17cm”。
宁昭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像在测玻璃的温度。她想起上周物理课学的“热胀冷缩”,钢尺在零下17度时的收缩量,正好是0.17厘米,和他照片里的数值完全相同。这条动态像道物理题,题干清晰,答案明确,只有解题人知道,里面藏着个关于“17”的密码。
她点了个赞。点赞成功的提示音很轻,像片雪花落在雪地上,却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格外清晰。没过半分钟,手机又震动了——沈竣舟回赞了她昨天发的“单摆实验视频”,配文是“振幅很标准”,像条经过校准的回声,和她发出的频率完美重合。
“你们这是在干嘛?”周野葵的声音压得很低,手里的三明治咬了一半,“用点赞传暗号呢?比谍战片还刺激。”
宁昭的脸颊有点发烫,像被阳光晒过的暖气片。她退出朋友圈,假装看物理辅导书,目光却总往手机瞟。第17页的“共振应用”章节里,有行用铅笔写的小字:“声波可以绕过障碍物传播”,字迹的笔锋和沈竣舟的很像,只是比他的字浅了很多,像怕被人发现,又像怕自己忘记。
手机第三次震动时,是条微信消息,来自“f=17Hz”:“你的单摆角度偏了3度。”
宁昭的指尖在输入框上停了很久。输入“关你什么事”,又删掉;输入“知道了”,也删掉;最后只回了个“?”,像道等待解答的物理题。
“用手机测的。”沈竣舟的消息回得很快,“你的视频里,摆线和垂线的夹角,正好是3度,会导致周期误差0.17秒。”
宁昭看着屏幕上的“0.17秒”,突然想起在实验室,他帮她调单摆的样子。那时他的指尖离她的手只有3厘米,呼吸吹在她的耳廓上,像道温暖的声波,和此刻冰冷的文字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在某个隐秘的维度里,保持着相同的频率。
她没再回消息,却点开了他的朋友圈,把那条钢尺的动态又看了遍。照片里的雪地上,除了钢尺,还有个模糊的小熊挂件影子,和她帆布包上的一模一样,像个被刻意留下的证据,又像个没说出口的暗示。
下午的体育课在室内上。体育老师在讲“运动力学”,用投影仪放着跑步的慢动作视频,步频显示“170步/分钟”,像在强调某个熟悉的数字。宁昭的手机放在裤兜里,震动的频率和投影仪的嗡鸣完全同步,像台没调准的收音机,持续发出干扰信号。
是沈竣舟的朋友圈更新:张篮球场的照片,雪后的球场结了层薄冰,篮筐下有串脚印,步距正好17厘米,配文“冰面摩擦力=0.17N”。
宁昭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个赞,动作快得像在做什么亏心事。刚放下手机,就听见后排男生在议论:“沈竣舟今天打篮球摔了,说是冰面太滑,步距没算好。”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17厘米的步距,0.17N的摩擦力,这些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像道被拆解的密码,每个数字都指向她——她的帆布鞋码是37码,对应的步距正好17厘米;她的物理小测卷上,冰面摩擦力的答案就是0.17N,被老师用红笔圈过。
“他是不是故意的?”林昼声的声音带着点兴奋,又有点担心,“这些数字太巧了,像在跟你说什么。”
宁昭的目光落在投影仪的屏幕上。跑步的慢动作视频里,运动员的步频突然变成了“17步/10秒”,和沈竣舟朋友圈的“f=17Hz”完全对应。她想起物理老师说的“共振条件”:当驱动力的频率等于固有频率时,会产生最大振幅。或许沈竣舟的这些动态,就是他发出的驱动力,在试探她的固有频率,看是否还能产生共振。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条私信,来自“f=17Hz”:“你的物理小测卷,第17题的摩擦力算错了,应该是0.17N,不是0.71N。”
宁昭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那张小测卷她发过朋友圈,特意把错题圈了出来,配文是“脑子被冻住了”。他不仅看了,还记住了她的错误,像个细心的阅卷老师,又像个执着的频率校准员。
她回了个“哦”,附加一个尴尬的表情。发送成功的瞬间,听见体育老师喊:“初三(9)班的宁昭,上来做这个力学题!”
她走上讲台的脚步有点飘,粉笔在黑板上写“0.17N”的手有点抖。台下传来低低的笑声,周野葵的口型在说“他在看你”——宁昭的目光往窗外瞥了眼,操场西侧的篮球架下,沈竣舟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手机,屏幕对着教学楼的方向,像在拍摄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
粉笔灰落在讲台上,像撒了把细雪。宁昭的指尖在“0.17N”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小熊,像在回应某个只有他们能懂的暗号,又像在承认自己的在意——原来那些刻意的避开,那些假装的冷漠,都抵不过这几个数字的共振,像被雪覆盖的种子,在某个温暖的瞬间,还是会忍不住发芽。
晚自习的教室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像无数细小的声波在传播。宁昭的手机放在桌角,屏幕亮着,朋友圈的界面停留在沈竣舟的主页,他最新发的动态是张物理竞赛报名表,报考编号是“1709”,“17”是他的学号,“09”是初三(9)班的编号,像道被拼接的密码,把两个原本分离的数字连在了一起。
“他报了省赛。”林昼声的声音带着点骄傲,像自己参赛一样,“物理老师说,他是冲着一等奖去的,去年的一等奖就是17岁拿的。”
宁昭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个赞,然后犹豫了很久,发了条新的朋友圈:张物理竞赛辅导书的照片,第17页的“共振应用”被折了角,配文是“频率对了,再远也能听见”。
发布成功的瞬间,窗外的风突然变大,吹得香樟树枝撞在玻璃上,发出“咚”的声响,像个肯定的回应。没过半分钟,手机震动了——沈竣舟点赞了,并且评论了两个字:“是的。”
这两个字像道被解开的锁,瞬间打开了所有可能的门。宁昭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面鼓,和窗外的风声形成完美的共振,频率稳定在17赫兹,和他的昵称、他的动态、他的一切都保持同步。
周野葵和林昼声凑过来看,眼睛亮得像星星:“他这是明摆着回应你啊!‘是的’,就是承认频率对了!”
宁昭的指尖在“是的”两个字上反复摩挲,屏幕的温度透过指尖传到心里,像杯刚泡好的热可可,暖得人眼眶发酸。她想起在办公室的冷漠,想起走廊的擦肩而过,想起扫雪时的刻意避开,那些像冰一样坚硬的瞬间,在这两个字面前突然融化了,露出底下原本的样子——原来不是频率不同,只是被什么东西暂时屏蔽了信号,只要有人坚持发送,总有穿透阻碍的那天。
手机又震动了,沈竣舟发了条新动态:张星空的照片,猎户座的腰带三星连成直线,角度正好17度,配文“即使隔着光年,该对齐的总会对齐”。
宁昭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物理错题本上,晕开了“共振”两个字,像在给这个词重新上色,恢复它原本的温度和意义。她点了个赞,然后在评论区敲下三个字:“会对齐的。”
发送的瞬间,晚自习的铃声响了,像道完美的收尾音,和窗外的风声、手机的震动、心脏的跳动形成了统一的频率,在寂静的冬夜里,传播出很远很远,像道终于找到共振的声波,再也不会孤单地消散。
睡前的台灯亮着,宁昭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朋友圈的互动还在继续,沈竣舟赞了她所有带“17”的动态,从去年的运动会照片,到上个月的物理实验视频,像在补回所有错过的时间,所有漏掉的频率。
她翻到自己最早的一条朋友圈,是初二运动会发的:张观众席的照片,远处的跑道上,沈竣舟冲过终点线的身影模糊成个红色的点,配文是“17秒9的风”。下面突然多了条新评论,来自“f=17Hz”:“那天的风,频率和你的心跳一样。”
宁昭的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很久,然后缓缓打下回复:“现在呢?”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落,手机就震动了,沈竣舟的消息来得很快,像早就打好了等着:“现在的频率,和那天一样。”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雪花敲在玻璃上的声响,和手机震动的频率完全相同,稳定在17次/秒。宁昭把手机放在枕边,屏幕的光映在天花板上,像片缩小的星空,猎户座的腰带三星在光里连成直线,角度正好17度,像道被上天确认的轨迹,无论曾经偏离多少,最终还是会回到正确的频率上。
她想起物理课本上的话:“声波可以绕过障碍物,频率不会因为距离而改变。”原来有些共振,即使被刻意切断,被假装遗忘,只要频率还在,总有一天会穿过所有阻碍,重新相遇,像此刻朋友圈里的互动,像窗外持续的雪声,像她和沈竣舟之间,那些从未真正消失的17赫兹。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最后一刻,宁昭看见沈竣舟的朋友圈又更新了条动态,只有一张图:两把并排的钢尺,长度都是17厘米,缺口正好对齐,配文是“频率相同的振动,从来不需要刻意靠近”。
这次,她没有立刻点赞,只是对着屏幕笑了笑,像在回应某个跨越了冰雪和距离的约定。原来最好的共振,不是时刻的相伴,而是即使隔着走廊、隔着年级、隔着刻意的冷漠,也能在某个瞬间,准确捕捉到对方的频率,像两颗遥远的恒星,即使隔着光年,也能沿着各自的轨道,最终对齐在同一片星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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