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首席她口嫌体正直

　　观众席和评委席上都乱成一团。
　　几个评委脸色铁青，相互交换着眼神。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评委拍案而起，指向着舞台：“剡溪剧团，这是严重的舞弊行为，立刻解释！否则取消资格，永不录用！”
　　“对，取消资格！”
　　“把那个人揪出来！”
　　“骗子！剡溪是骗子！”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像是要把屋顶掀翻。后台，学徒们脸色惨白，小陈气得浑身发抖，想冲出去理论，却被身边人死死拦住。
　　许砚卿听见了台下的指控和声讨，她微垂着眼睑，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陆欢欢蜷缩在阴影里，承受着莫名的屈辱和恐慌，她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得更小，藏得更深。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台上的许砚卿。
　　就在这时，轮椅的金属轮子，在舞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许砚卿动了。
　　她抬起头，没有看向评委，没有看向台下观众，野没有看向那个金发记者。她的视线，穿透混乱的光影，落在了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陆欢欢很慌，她想逃，身体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许砚卿操控着轮椅，一点一点地滑了过来。
　　许砚卿一把抓住了陆欢欢的胳膊，将她拉起身。
　　周遭的议论少了一大半，大家都伸着脑袋，好奇许老板这是要做什么。
　　陆欢欢有些绝望，以为自己要被拖出来当众审判了，毕竟她没有事先商量擅作主张，才导致现在这个局面。
　　下一秒，许砚卿伸出另一只手把缠绕在脖颈上的那圈白色纱布猛地扯掉，露出了喉部的伤痕。
　　她根本不关心周围的人和声音。
　　那只还抓着陆欢欢胳膊的手向下一拽，两个人的脸迅速贴近。
　　近到陆欢欢看到了许砚卿眼角残留的一小块湿痕，她怎么哭了？
　　难道是被我搞砸了非遗初审的舞台，因为剧团不能过审伤心？还是她的嗓子又不舒服了？
　　陆欢欢眼神有些慌乱，有些担心，还有些局促。这些小情绪都被许砚卿尽收眼底，她什么话也没说，没有丝毫犹豫地抬起头，向前探了身子。
　　是一个温热的、带点试探性的吻。
　　不在脸颊，不在嘴唇，而是落在陆欢欢的脖颈。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阵微弱的气息，有节奏地落在陆欢欢的喉咙那里，带来一阵麻麻的酥痒感。
　　陆欢欢被这毫无征兆的吻定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任凭许砚卿这么拉着她。
　　许砚卿的唇贴着皮肤，其实也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陆欢欢皮肤下，细微的突然加快的搏动。
　　她让唇离开那片皮肤后，没有急着松手，而是红着眼盯着陆欢欢，盯着那双写满震惊的双眸。
　　她的嘴唇动了，每一个口型从陆欢欢的距离和角度都看得格外清楚：
　　“勋—章—”
　　“该—刻—你—名—”
　　无声的字句在陆欢欢的眼前浮现。
　　剡溪的勋章，非遗的荣光，这用血泪换来的舞台，该刻上谁的名字？
　　是台上这个被毒哑、被质疑、被当众撕开伤口的人？
　　还是这个为了救她、献祭了自己声音、此刻被大家唾弃的人？
　　许砚卿用一个吻，和无声的唇语，给出了答案。
　　台下所有人都还没从那个吻定在画面里回过神莱，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已经让大家词穷了。
　　评委席上，那个愤怒的中年评委，手还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
　　金发记者张大了嘴，摄像机都忘了对准。
　　后台的学徒们，也全都傻在了原地。
　　陆欢欢更是一动不敢动，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许砚卿说了什么，那句话和那个吻都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呆呆地看着许砚卿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喉咙那里温热的触感还在，心底也有一块地方跟着被濡湿了。
　　就在这时，评委席上那位一直沉默的白发老者缓缓站了起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没有看许砚卿，也没有看陆欢欢，而是面向全场：
　　“诸位。请安静。”
　　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整个场子。
　　“在做出任何评判之前，请允许我，代表非遗初审组委会，宣读一份文件。”
　　老者的目光扫过台下，扫过轮椅中那个月白色身影，最后落在旁边那位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的女孩脸上。
　　“兹收到第一人民医院、及国际声带损伤研究中心联合出具的医学鉴定报告一份。”
　　“鉴定对象：许砚卿。”
　　“鉴定结论：声带遭受不明剧毒化学物质永久性侵蚀损伤，声带肌功能性坏死……”
　　“综合判定：永久性失声，不可逆。现代医学修复成功率不超过百分之一。”
　　“报告签署：一院主任张明远、Dr. William Carter……”
　　老者的声音还在排练厅里回荡。
　　不到百分之一的修复成功率……
　　永久性失声……
　　不可逆……
　　这让刚才那些喊着“假唱”“作弊”的人显得如此荒谬而可笑。
　　一个被现代医学宣判了“永久失声”的人，怎么可能假唱？怎么可能发出声音？
　　老者念完最后一行字，合上了文件夹。他环视全场，声音沉缓而有力：
　　“基于以上事实，组委会认为，剡溪剧团在传承人身体遭受不可抗力严重损伤的情况下，依然以高度敬业的艺术精神，完成了非遗核心技艺的极致呈现。其展现的意志力、艺术表现力，以及对非遗传承的赤诚之心，令人震撼，亦令人敬佩。”
　　“所谓‘代唱’指控……”
　　老者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个金发记者，“在医学铁证面前，不攻自破，纯属无稽之谈。”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目光最终落在许砚卿身上，带着深深的敬意和一丝难以掩盖的遗憾：
　　“现在我宣布，经组委会全体成员审议……”
　　“剡溪剧团—”
　　“非遗初审—”
　　“全票通过！”
　　短暂的安静后，雷鸣般的掌声在排练厅响起。观众席传来的不再是质疑，不再是鄙夷，而是发自内心的震撼和敬意。
　　许砚卿在如潮的掌声中，缓缓地、松开了攥着陆欢欢的手。
　　她的身体慢慢向后缩回到了轮椅里，闭上了眼睛，就好像玩具放完了电进入休息时段。
　　空气里仿佛还隐隐约约回荡着那句话：
　　勋章该刻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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