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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去
“让开,然后去把你们管事的叫过来。”说这话时,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手站在那扇被封上的门前。
轮班巡逻的蓬莱弟子刚好在这个时辰路过,看到这个据说是救了他师妹的人正一脸阴沉地站在结界外,似乎下一秒就要出刀将结界劈开,便忙不迭挡在了门前,而他也被这一举措惊到,手下意识就扶到了自己的刀上,两人对视了许久,确信了对方都没有想打架的意图,这才好好说起话来。
“嗨,这位兄台,我还以为你要强劈结界呢,别的不说,这东西轻而易举还真打不开,这结界会反弹伤害,你别真动手了啊,我这就去叫我大师姐。”那弟子朝他摆摆手,苦着一张脸顺着巡逻的方向继续走了。云宸虽未将具体事宜告知船上所有人,但突如其来的大雾以及停滞的船舶还是让不少人都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感。
靳煜言睁眼时看到的还是一整片未散开的浓雾,懊恼自身体深处翻涌而出,呛得人心口发酸,而等到他站到那间房间的门前,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打开这座结界的能力。天才蒙蒙亮,深郁的蓝色浓得让人快要溺毙在其中,不知是谁人经过,脚步落在地板上吱呀作响,似乎是这艘船在痛苦地呻吟。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就相信那个人的话呢?为什么不多劝阻他,让他不要再进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去呢?
自飘零,数载光阴,他自信手中的刀已能搏出一片天地,可想要护住的众生却从山海边,刀锋外缓缓走过,道过一声珍重,便再也不见。
无边的思绪随着海浪潮声渐渐远去,他掐着脉搏计算约定的时间,云宸来时面色也不甚好看,她看得毕竟要比任何人都要远些,如今雾气未散去,该如何向底下的人交代还是个大问题。只是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结界打开,不说自家的孩子没有人陪着让人心里内疚,就是站在门前的男人面上挂着的神色也不好看。
“宋观呢?”他没有直接提这毫无变化的事态,只当是没见着人便顺口提了一句,云宸冲他摇摇头,“已经派人去请了,想来不过片刻就能到。”
靳煜言朝着缓缓走来的折玉点了点头,她瞧着像是有半晌没睡,眼底下挂着不太清晰的墨痕。“你真的相信他所说的吗?”他继续问这艘船上管事的女子,而她只是抿着嘴晃了晃脑袋,“不瞒靳兄所料,此番事迹,云某心中并无半点把握,只能是见机行事,听天由命。”
她向二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向后稍退几步:她将手按在门禁之上,灵力顺着阵法的脉络如青枝般蔓延开来,见一切无异,靳煜言悬着的心方才慢慢落了下来。四周安静得很,等到最后一处禁锢被秘传的咒法冲开,一切仍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平和安详。
云宸呼了一口气,整理出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笑容,伸手想去把门拉开,而事态就在这一刻猛然生变,没等她的手触碰到门上,一阵无形的力量就从中冲破,将原本紧闭的大门猛然吹开,合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那不是风,也不是水,更像是一团胶质而粘稠的固体从众人之中穿了出去,视线中分明空无一物,但那令人不适的触感以及它穿过之际在耳边留下的尖锐鸣叫声却能让人意识到它确实存在。一时之间,三人皆被那绵长而高频的尖叫声扎得耳膜几近碎裂,脑子像是被一根根长针扎入,不住地搅乱,翻拌。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这样的鸣声中翻覆,目光所及之处天旋地转,视线之中所有事物都被打碎,重组,以一种奇异诡谲的姿态拼凑黏合在一起。
靳煜言以刀立地,这才勉强撑住了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去,此刻,他完全无法分辨发生了何事,只是撑着一口气朝房间里奔去:屋内的东西并没有被翻砸过的痕迹,同样,在这样的闹剧之下屋内也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传出。雕花的屏风挡住来人的视线,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在那座屏风后面会是什么,他不敢想,不敢去触碰。
颤抖着的手将屏风斜推倒在地,在其之后藏着的是一地的混乱,干枯的草药和陈旧的动物骨殖以特异的方式排布在床的周围,贺楼应不省人事跌坐地上,斜倚床边,一只手还被紧紧捆在木质床栏上,地板上的血痕经过一夜早已干涸,他低垂着头,教人看不清面上神色。
“醒醒,忍冬,醒醒……”靳煜言奔至他身旁,挥刀斩断那捆住人手腕的绳结,失去最后那处借力点,他身子终是软软的滑落了下去,但有人把他接住,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靳煜言不敢伸手去探怀中人的鼻息,怕结果不如人意,只能将人拥得再紧一些,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句话,别吓我,忍冬?”他问话声越来越低,几乎是带上了几分恳求,“跟我说句话,醒一醒。”怀中人没有任何的反馈,他只是静静地靠在他身上,像是倦鸟不远万里寻觅回故乡的巢穴,只要触碰到熟悉的气息,便坠入无边的深眠。
云宸与折玉二人随后也冲了进来,见到这般情景,她俩面色也皆是不佳,一人揽过床上躺着的润茯,一人行至跌坐在地上的两人旁,伸出手来测算着些什么。
润茯受了惊吓,但贺楼应给她闻的药中有几分安神的效果,小姑娘沉沉睡着,只是眉心里还攒着几分忧虑,看起来倒还是比他好上几分。这一阵混乱把船上其他人给引了过来,但也只是站在门外朝里头窥探,不敢真的走进这被当做结界的屋子。
靳煜言抬手轻轻捏住贺楼应的后颈,如同衔着幼猫一般缓缓揉捏着,不出三两下,回应他的是一阵从肺腑深处呛出来的咳嗽,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轻轻给怀里的人顺下那口郁结在心里的气,这才低声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贺楼应喘了好几口气,方才揪住他的领子,问出来的却是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是你吗?”他眼眶通红,眼底还卧着几道极为明显的血丝,可瞳孔却显得涣散极了。靳煜言并非不懂他话中的含义,却却只是将他抱起,对着云宸说:“事已至此,那人口中之话我是再信不了半分,云掌事若还有些什么别的法子,便尽管去试,但恕我们不奉陪了。”言罢,便抱着怀中人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折玉顿了半晌,终归还是没跟上去,反而是陪坐在床边,说:“不急,等二人醒来再做定夺便是。”
云宸挥挥手让门口围着的人散了,睡着的女孩眉头还紧皱,但人没事已然是万幸。她不仅思虑着这一船人的出路,还无法明白阵法分明未破,却为何让房内二人遭了不知何处来的毒手。折玉轻拍她手,示意人放宽心,"左右总有生处可寻,云姐何苦暗自神伤?"言罢,她看向床上躺着的女孩,将袖口替她向下又拉了拉,替她遮挡住异化的痕迹,"但有些事,若是再不和我等几人知心,便是耽误了小茯治病的时日啊。"
听她此番言语,云宸起身将那扇门掩住,这才坐回她身边,开口说起了一番往事。
另一边。
靳煜言将人放回床榻上,正准备寻枕褥之际,手腕却被拉住,他原以为他又昏了过去,却不曾想贺楼应却还硬撑醒着。他停了手上的事,半跪在榻前问,"若是有什么方才不方便说的,此刻倒不妨言与我听。"
原本还总是板着一张脸对他的人此刻倒像是转了性子,眸子低垂内里却像是藏了天大的委屈,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若是有曾人许了你一件事,却怎么也不见他来作为,你又待他如何?"
靳煜言一时哑口,想要回避却又复问道,"那是你什么人?"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他当初明明说过要带我离开的,最后倒是我先走了,便再也寻不见他了。"
"不过孩童戏语,想来忘了也罢,左不能惦念着一辈子。"
言已至此,他把之前那外露的情绪收了收,却是说起来了昨夜的见闻,"那东西应是随着我进去的,能做到无声无色无形,却又能蛊人心智,昨夜我与润茯便是着了它的道。之前死去的弟子与它多半脱不了干系。"他接过靳煜言递过来的温水,抿了一口接着说道,"昨夜可又有什么别的异动吗?"
"没再死人,你们能活着也是千谢万谢。"靳煜言自垂首说道,"我与她们打开结界时,倒是和那东西冲撞上了,只是我看来并不像那姓宋的所言那番,那些鱼人要是有这般手段,我不信就凭我们几个能从中逃出来。"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才能让你,这般狼狈?"他伸手想去拨正他额间略显凌乱的发丝,伸到一半却也还是收了回来。
贺楼应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捞了个软枕靠在自己身后,半仰着头回复道:"不过是着了妖物的道罢了,姓宋的那边还有什么别的动静吗?"
"今日还没见过他,不去想那些,你先休息,有什么事等你醒来再说。"
"等不了了。"贺楼应偏过头看向他,"再等下去,我们都得死,不是被那些东西害死,就是要弹尽粮绝。"
大雾仍在肆意奔腾,紧紧将船只裹住,寻不见一丝出路。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脑子里还存着撕裂般的疼痛感,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分为两半。"我总觉得昨夜不是第一次和那东西碰上,而且哪怕是结界里只有我与润茯两人,也不曾动手伤人,只是以幻形之术引诱人随它离去,想来它的致命之处并不在于直接接触,而是顺了它的意思去做某些事方才会惹来杀身之患。"
"若是这样说,那我们在第一个人死之前就已经见过它了。"靳煜言接过他的话头,浅浅摩挲过腰间刀柄说道,"你可还记得前夜,那假云宸之名来唤我们的侍女?"
若不是当时靳煜言留心,没有打开那扇门,还不知第一夜死的该是谁。
咚咚,房间的门在此刻又恰逢其时的被敲响。
只是女子身形绰约,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我方便进来吗,还是说要再等等啊。"
靳煜言扶额,走去给折玉开了门,女子探头进来看了看,确认里头气氛不如她想象中那般,这才大步迈了进来。"如何,你们聊出些什么头绪来了吗?"
贺楼应从榻上起身,"只猜测并不是宋观所说的我们被那艘怪船魇住才被困在这里,船上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存在,你也要当心,如果不能确信和你说话的确实是人,便不要跟他说话,也不要按他说的去做。"
"竟是这般,那姓宋的果真是信不了一点。"折玉施施然坐下,对二人说道:"我方才倒是和云宸聊了些东西,和你们的所想倒也对上了不少。"
"你们猜,昨夜到底是什么,护住了你和小茯两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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