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雨季

　　众人被季书昀抓了个正着，顿时乱作一团。

　　张小雨干笑两声：“那个...我们正好路过...”

　　荀杰立刻接话：“对对对！我们去买水！买水！”

　　江远疯狂点头，结果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满脸通红。

　　只有李染还算镇定，只是耳尖已经红得能滴血。他轻咳一声：“那个...回家吧。”

　　季书昀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忍不住笑出声：“你们先回吧，我还有点事。”

　　李染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点点头：“...好。”转身时又忍不住回头，“注意安全。”

　　等他们走远，季书昀看了看时间，朝约定好的空教室走去。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书包上挂着的小铃铛随着脚步叮当作响。

　　而此时的教学楼拐角，本该离开的李染却停下了脚步。

　　荀杰拽了拽他的袖子：“走啊李染，再偷看就真成变态了！”

　　李染却望着季书昀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教室里只剩下季书昀一个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莹莹迟到了十分钟才来，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不好意思啊，刚才被老师叫住了。”

　　她边说边在季书昀旁边坐下，校服摩擦椅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季书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她看着陈莹莹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突然觉得今天的班长有点不一样。

　　“季书昀，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发紧，“你跟李染...是不是在一起了？”

　　季书昀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边缘有些发白。“没有。”她听见自己说。

　　“那你...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突然砸进平静的湖面。

　　季书昀感觉喉咙发紧，她使劲摇了摇头，头发扫在脸颊上有点痒。

　　陈莹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可能也看得出来！”她往前倾了倾身子，“其实我...我喜欢李染。”

　　季书昀觉得胸口突然闷闷的，像是有人轻轻攥住了她的心脏。

　　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窃窃私语。

　　“我知道他可能更喜欢你...”陈莹莹的声音轻飘飘的，“但我们可以公平竞争吧？”

　　“公平竞争”四个字像玻璃弹珠，在季书昀脑海里叮叮当当地乱撞。

　　季书昀努力扯了扯嘴角：“你追他就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我真的...不喜欢他。”

　　陈莹莹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裙子。“天快黑了，回家吧。”她说。

　　她走到教室门口，手刚搭上门把，突然顿住了。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走廊上站着一个人影——是李染。

　　他靠在窗边，夕阳的余晖给他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表情看不真切。

　　陈莹莹回头看了眼季书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我先走了。”

　　她推开门，故意提高声音，“好巧啊李染，你也还没回家？”

　　季书昀收拾书包的手顿了顿，但很快又继续动作。

　　她把书本一本本码齐，书包的拉链拉好，每一个动作都刻意放慢，像是在等待什么。

　　直到走廊上的说话声渐渐远去，季书昀才背上书包走出教室。

　　夕阳已经沉下去大半，走廊被染成橘红色。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刚才李染站过的窗前，脚步平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校门口的学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季书昀沿着熟悉的林荫道往家走，路边梧桐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

　　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石板路上。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自行车铃铛的叮当响。

　　季书昀没有回头，只是往路边让了让，自行车从她身边擦过，带起一阵风，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骑车的男生回头看了她一眼，不是李染。

　　季书昀继续往前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

　　转过街角时，一片梧桐叶飘落在她肩上，又轻轻滑落到地上。她蹲下身捡起叶子，叶脉在暮色中依然清晰可见。

　　远处，最后一抹夕阳也消失在了高楼后面。

　　路灯一盏盏亮起来，照亮了回家的路，季书昀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澜。

　　季书昀推开家门时，厨房正飘来饭菜的香气。

　　“回来啦？”妈妈从厨房探出头，“今天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头也不抬地问：“怎么这么晚？”

　　季书昀低头换鞋，手指在鞋带上多绕了一圈：“班...班委开会。”声音闷闷的。

　　妈妈擦了擦手走过来：“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

　　“我没事。”季书昀突然打断，又急忙放柔声音，“就是有点累。你们先吃吧，我去写作业。”

　　没等父母再说话，她已经快步走进房间。关门时听见妈妈小声对爸爸说：“这孩子今天怎么...”

　　房门隔绝了后面的对话，季书昀把书包扔在床上，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窗外，路灯的光晕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暖黄色光斑，偶尔有飞虫的影子掠过。

　　她慢慢翻开速写本，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那些铅笔勾勒的线条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清晰——李染低头解题时微蹙的眉头，阳光下他投篮时跃起的剪影，还有他们在操场边并肩而坐时，两个小小的背影。

　　每一笔都记得那么清楚。

　　季书昀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铅笔的痕迹在指腹留下细微的触感。

　　她突然想起今天他说“回家吧”时，声音里藏着的那一丝她几乎要错认的温柔。

　　窗外传来邻居家电视的声音，欢快的广告音乐隔着墙壁闷闷地传来。

　　季书昀把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闭上眼睛。

　　原来假装不喜欢一个人，比真的不被喜欢还要难受。

　　那些被她摇头否认的心动，那些故作轻松的谎言，此刻全都变成细小的刺，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

　　一滴水珠落在速写本上，晕开了铅笔的痕迹。

　　季书昀慌忙用手去擦，却把李染的侧脸擦花了一小块。

　　她愣愣地看着那个模糊的轮廓，突然觉得这多像他们之间——明明近在咫尺，却总是隔着一层怎么都擦不干净的雾气。

　　也就像今天，她越是拼命否认，那份喜欢就越是在心里疯长。

　　楼下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爸妈还在等她吃饭。

　　季书昀用力抹了把脸，把速写本塞进抽屉最底层。抽屉关上的瞬间，窗外最后一丝夕阳也消失了。

　　暮色完全笼罩城市时，李染才推开家门。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来，照亮他的脸。

　　“回来了？”父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比往常清晰许多。

　　李染愣了一下，往常这个时间，父亲通常还在单位加班。

　　他换上拖鞋走进客厅，看见父亲难得地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播放着晚间新闻。

　　“单位这周调休。”父亲指了指茶几上的水果，“洗过了。”

　　李染拿起一个苹果，在手里转了一圈。果皮上还挂着水珠，看来父亲是算准他回家的时间刚洗好的。

　　“能休几天？”李染问，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

　　“四天。”父亲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正好赶上你们月考吧？”

　　李染点点头，苹果在掌心留下湿润的触感。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每次休假都会带他去河边钓鱼。后来升了职，这样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

　　“你妈刚才来电话。”父亲突然说，“问你要不要去她那儿过周末。”

　　苹果表面泛起一层氧化后的暗色。小李把水果放回盘子：“下周要比赛，得训练。”

　　父亲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电视机里的天气预报正说到明天晴转多云。

　　父亲点点头，起身去厨房热牛奶。

　　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里，李染望着窗外渐亮的街灯。其中有一盏，应该照在季书昀回家的路上。

　　他掏出手机，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昨天荀杰发的消息：“李染你倒是主动找人家说句话啊！”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父亲端着牛奶出来时，看见儿子正对着手机发呆。

　　少年人的侧脸在灯光下格外清晰，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说不清的心事。

　　“趁热喝。”父亲放下杯子，玻璃杯底碰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染抬头，突然发现父亲鬓角有了零星的白发。

　　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甜度刚好，是小时候的味道。

　　清晨，季书昀拖着沉重的步伐下楼，晨风微凉，她下意识裹紧了校服外套。

　　季书昀还是一如既往来的早，教室里还没有其他人，今天她是第一个。

　　“季书昀…季书昀…”

　　断断续续的呼唤声从后门传来，像一阵小心翼翼的春风。

　　季书昀从课本中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张子航半个身子藏在门框后。

　　他正朝她招手，动作幅度很小，像是怕惊扰了清晨教室里稀稀落落的读书声。

　　季书昀合上书本，轻手轻脚地走出教室。

　　走廊上，晨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洒落，张子航见她出来，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

　　“你怎么来这么早？有吃早餐吗？”他问道，声音里藏着掩不住的关切。

　　季书昀摇摇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没有，”她刚要解释，却见张子航突然从背后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塑料袋。

　　热腾腾的蒸汽在袋壁上凝结成细小水珠，隐约能闻到小笼包的香气。

　　“我看你早就呆在教室了，就猜到你肯定没吃早餐。”张子航的眼睛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像盛满了碎星星。

　　“所以特地去食堂给你带的！这次的小笼□□薄馅多，豆浆也是现磨的...”

　　季书昀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睫毛微微颤动。

　　张子航注意到她的迟疑，不由分说地把早餐塞进她手里，温热的触感透过塑料袋传到掌心。

　　“不吃早餐对胃不好...”他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他又说“你放心，今天给你送这些，不是要追求你的意思。”他挠了挠后脑勺，故作轻松地笑道：“之前不是说了嘛，我们是朋友！”

　　季书昀望着他紧张又期待的表情，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变得柔软。

　　她接过早餐，“对，是朋友。”她低头笑了，睫毛在脸颊投下小小的阴影，“谢谢你。”这句话说得很轻，却格外真诚。

　　张子航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似的，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快趁热吃，我先回教室了！”张子航挠挠头，转身走了。

　　季书昀拎着袋子回到教室，她旁边的座位还是空着的。塑料杯里的豆浆很烫，隔着袋子也能感觉到温度。

　　走廊上

　　荀杰和李染并肩往教室走，刚拐过楼梯口，陈莹莹突然从转角处走出来，挡在李染面前。

　　“李染，能单独谈谈吗？”陈莹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语气不容拒绝。

　　荀杰挑了挑眉，识趣地拍了拍李的肩膀：“那我先进去了。”说完，他绕过陈莹莹，径直走向教室。

　　教室里

　　张小雨雨正低头翻着课本，见荀杰一个人进来，抬头问：“咦？李染呢？”

　　荀杰耸耸肩：“陈莹莹找他，说有事。”

　　季书昀原本正在写作业，听到这话，笔尖微微一顿。

　　她没抬头，但心里莫名一沉——难道陈莹莹这么快就要亲口跟李表白了吗？

　　楼道里

　　陈莹莹盯着李染，声音压得很低：“昨天我和你同桌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李染双手插兜，表情淡淡的：“嗯。”

　　“季书昀说了，她不喜欢你。”陈莹莹直截了当，眼睛紧盯着李染的反应。

　　李终于抬眼看他，眼神冷淡：“所以？”

　　“所以……”陈莹莹深吸一口气，语气突然软了下来，“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虽然你可能更喜欢季书昀，但她根本不知道你喜欢她，不是吗？”

　　李染嗤笑一声，眼神彻底冷下来：“我喜欢谁、她知不知道，关你什么事？”

　　陈莹莹脸色一僵，还想再说什么，李染已经转身走了，背影干脆利落，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李染推门进来，径直走到座位旁，拉开椅子坐下。

　　季书昀低着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着几道凌乱的线，余光却察觉到他的身影靠近。

　　荀杰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问：“班长找你干嘛？”

　　李染没理他，反而侧过脸，看向季书昀：“早自习的数学作业写完了吗？借我对下答案。”

　　他的语气太自然了，就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季书昀指尖一僵，停顿了两秒才开口：“好。”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甚至没抬头看他。

　　李染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荀杰和张小雨对视一眼，眼里都是疑惑——季书昀今天怎么了？平时她就算再安静，也不会这么明显地避开李染。

　　张小雨悄悄戳了戳荀杰，用口型问：“他俩吵架了？”

　　荀杰耸耸肩，一脸茫然。

　　而季书昀只是攥紧了笔，指节微微发白。

　　她知道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可她没办法装作无事发生——他明明听到了……为什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

　　中午，各班班长和学习委员都被叫到年级组开会。

　　季书昀从年级组出来的时候，午自习结束铃声刚好响起，大家都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吹牛，醒神。

　　陈莹莹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边 ，笑嘻嘻的对她说“学习委员，这次月考复习计划需要你安排一下。”

　　“没问题”季书昀笑着回她。

　　“对了，这次见面考，你考的也很不错！”陈莹莹夸她。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你现在是班委，要是遇到什么难题，你都可以来问我。”陈莹莹眨眨眼。

　　“好啊！”季书昀抱紧怀里的资料夹，声音里带着雀跃的波纹。

　　阳光在两人之间的地砖上画出一道明亮的界线。

　　虽然在陈莹莹喜欢李染这件事上，季书昀心里总像卡了颗酸涩的梅子。

　　但她不得不承认——从初中开始，陈莹莹就是那种会帮值日生擦黑板的班长，会在教师节给每位老师手写贺卡的课代表。

　　她只是...稍微有点争强好胜罢了，就像向日葵总要追着太阳转，这又算什么错呢？

　　“那个...”陈莹莹突然用圆珠笔尾端戳了戳季书昀的手背，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你同桌...李染他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问完立刻别过脸去，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色。

　　看着她不好意思的样子，季书昀笑着忍不住调侃两句“你害羞了？”

　　陈莹莹点头。

　　她又说：“我记得你之前追江远的时候不这样？”她回忆着“你那个时候很豪迈…直接问他‘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好了、好了…别说了！”陈莹莹及时制止了接下来的话，她笑着解释“李染不太一样…”

　　季书昀好奇的看向她，但没继续问。

　　热烈的阳光斜斜地切过教学楼西侧的走廊，将两人的背影拉的长长的，最终往教室的方向延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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