怖怖希

　　实验室的钨丝灯将桌面照得惨白，许知鸢第无数次将草稿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作业本上那道力学与电磁学结合的题目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如图所示，质量为m的导体棒置于倾角为θ的光滑斜面上，处在垂直斜面向上的匀强磁场中，磁感应强度为B。若导体棒中通有电流I，求导体棒静止时所受安培力大小及斜面支持力。”

　　她握笔的指节发白，笔尖在受力分析图上反复描线。上周竞赛组队风波后，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防线正在摇摇欲坠。此刻满脑子都是江砚之指尖擦过她脸颊的温度，还有林执在教导主任面前维护她的声音。“不能心动。”她在草稿纸上重重写下这四个字，钢笔墨水晕染开来，洇湿了旁边画到一半的磁场线。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林执抱着教案走进来，白衬衫下摆沾着粉笔灰。他一眼就看到桌上摊开的作业本，目光扫过题目时微微挑眉：“卡在电磁学和力学的综合题了？”不等许知鸢回答，他已经拉过实验凳坐下，袖口扫过桌面时带起一阵风，卷走了那张写着“不能心动”的草稿纸。

　　许知鸢慌忙去捡，却被林执按住手腕。他的掌心带着体温，透过实验服布料传来细微的震颤：“先别管这个。”他松开手，拿起铅笔在草稿纸上重新画图，“做这类题要先明确研究对象，这里的导体棒就是核心。”铅笔尖在纸面沙沙作响，画出斜面上的导体棒和交错的磁场线。

　　“首先进行受力分析。”林执的声音带着独特的磁性，像是能穿透她刻意筑起的心墙，“重力竖直向下，分解成沿斜面向下和垂直斜面的分力；安培力根据左手定则判断方向……”他突然停顿，转头看向许知鸢，“能自己判断安培力方向吗？”

　　许知鸢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伸出左手模拟定则：“磁场穿过掌心，四指指向电流方向，大拇指就是安培力方向……垂直斜面向上。”

　　“很好。”林执赞许地点头，在图上标出安培力的箭头，“接下来列平衡方程。沿斜面方向合力为零，垂直斜面方向合力也为零。先看沿斜面方向，重力的分力和安培力的分力……”他的铅笔在“安培力的分力”几个字上点了点，“这里要注意，安培力是垂直斜面的，在沿斜面方向的分力为零。”

　　许知鸢盯着图，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错误：“所以沿斜面方向只有重力的分力mgsinθ，这个方向没有其他力来平衡。”

　　“完全正确。”林执笑着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下看不清他的眼神，“再看垂直斜面方向，重力的分力mgcosθ、安培力F_A和斜面支持力N三力平衡。根据平衡条件可以列出方程……”他在纸上写下N = mgcosθ + F_A，“而安培力的大小F_A = BIL，这里的L就是导体棒的长度，题目没给具体数值，保留字母就行。”

　　许知鸢跟着在本子上抄写公式，笔尖却不受控制地画出歪扭的线条。林执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味萦绕在鼻尖，和上次在实验室时如出一辙。她强迫自己专注于题目：“那求出安培力F_A = BIL，再代入N = mgcosθ + F_A，就能得到斜面支持力N = mgcosθ + BIL。”

　　“非常好。”林执的声音里带着欣慰，“很多同学在这种综合题上容易混淆受力方向，你能这么快理清思路，说明基础很扎实。”他突然凑近，伸手扶正她拿反的圆规，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际，“不过画图时要注意，磁场线应该用虚线，实线容易和受力分析线混淆。”

　　许知鸢浑身僵硬，机械地点头。窗外突然响起惊雷，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模糊了远处的教学楼。林执起身去关窗，白色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许知鸢望着他的背影，想起江砚之说的“允许自己偶尔过载”，又想起自己写下的“不能心动”，内心翻涌如暴雨中的海面。

　　“最后总结一下解题思路。”林执回到座位，将作业本转向许知鸢，“这类题的关键在于准确受力分析，把电磁学和力学的知识有机结合。多做几道类似题目巩固，下次遇到就不会觉得难了。”他的手指划过纸面，在关键步骤上重重圈出。

　　许知鸢低头整理笔记，发梢垂落遮住泛红的脸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棠发来消息：“校门口的奶茶店第二杯半价，速来！”她正犹豫要不要回复，林执突然开口：“周末有时间吗？我整理了些电磁学拓展资料，如果你需要……”

　　雨声骤然变大，淹没了后半句话。许知鸢攥紧笔，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不用了，谢谢。我自己能行。”她听见林执轻轻叹气，像一片羽毛落在心湖，荡起细微的涟漪。窗外的雨幕中，江砚之抱着吉他的身影突然闪过，他说的“加个保险丝”在耳畔回响。

　　作业本上的字迹在雨水浸润的光线里晕开，许知鸢望着那道解出的题目，突然发现受力分析图上，安培力的箭头不知何时被她画得特别粗重，仿佛要冲破纸面。雷声再次炸响，她合上作业本，在扉页写下新的批注：“磁场中的力学平衡，本质是寻找力的平衡点；那情感的平衡，又该如何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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