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步

　　“你胡说八道什么！”辛怀乐厉声吼道。
　　他用力想把那只手给拽出来，而宋琦安却是抓得紧紧的，挣脱不开半分。
　　宋琦安道：“那个男人是不是对你有其他歹念。”
　　辛怀乐觉得眼前人俨然变了一副样子，这不像他以前所认识的宋琦安，宋琦安此刻的脸色难看至极，像是一只洪水猛兽要将他生吞活剥似的，他实在是害怕了，眼睛一热，有液体开始涌出。
　　“你不要这样……”一出口他的嗓音变得沙哑至极。
　　这一喊，宋琦安的眼睛陡然恢复了一丝清明，像是才从梦里醒来似的，他注意到了辛怀乐面颊上的透明液体，一瞬间怔愣住了。
　　“你……”
　　宋琦安微张着嘴巴，本能地抬起手想擦去辛怀乐那断线的泪珠，还未触及到，辛怀乐便偏头一躲。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才道：“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他并不想这样，可是看着那两人相处过程中觉得十分的碍眼，他迫切地想得到个答案。
　　辛怀乐挣脱开他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他擦眼泪，擦完后低着头又整理了一下衣摆，拿过桌上的包向门口走去，全然不看他一眼。
　　辛怀乐刚走到门口还没出去，包厢外就传来了动静，撞上了李漾和项彦青谈话完回来。
　　他们两个看到里面的场景皆是一顿。
　　“这这这……”李漾人还没反应过来，只注意到了辛怀乐一双通红的眼，“这是怎么了？”
　　李漾还不知道自己莫名成了两人的矛盾点，他看着宋琦安似乎是要上前做个什么，却又生生止住，皱起眉头一副很挣扎的模样。
　　辛怀乐立刻把脸撇向一旁，垂着眼睛看着地面，道：“没什么……”
　　项彦青也走进来了，看这情形便觉不对劲，他拉过一旁的宋琦安，问道：“你干的？”
　　宋琦安绷着一张脸，没说话。
　　项彦青拍了拍宋琦安的肩膀，“哒”的一声响，“这包厢就你们两个，难不成人家吃着菜感动得流起泪来了。”
　　一旁的李漾正用手抚着辛怀乐的背，时不时斜睨他两眼，这幅情形看得他怒火中烧，
　　他道：“不是我！我不管了。”然后不管不顾地绕过他们走出去。
　　项彦青随他去，搭上辛怀乐的肩膀问道：“怎么了弟弟？我侄子欺负你了？待会我就好好教训他。”
　　李漾听这话皱起眉来：“你别乱喊。”
　　项彦青眉毛一挑，“有……什么问题？”
　　李漾还没说话，辛怀乐赶忙拉住他，对着项彦青摇摇头，勉强挤出一点笑意，“没事。”
　　这顿饭吃到最后不欢而散，李漾拉着辛怀乐上了自己的车，辛怀乐额前的头发已经被汗液给浸湿了，他没什么精神地靠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李漾把车上的空调开了，打开车窗，夜风飘了进来。
　　李漾的车就停在饭店周围的停车位上，饭店门口放了一排排高大的绿植，还有一个喷泉在中央。晚上也在哗啦啦地响。
　　李漾弯下腰从座底下抽了一瓶水递给他，道：“喝水。”
　　辛怀乐接过拧开来喝了两口。
　　李漾叹了一口气，用手撑着头仰在车窗旁，问道：“到底怎么了？”
　　“其实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那你哭什么？”
　　“我只是……”辛怀乐手里攥着那瓶水，眼睛瞟向那个亮着灯的喷泉。
　　李漾又问：“只是什么？”
　　“只是……我有些茫然。”他脑海里浮现出刚刚宋琦安在包厢里的那个反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当时的感受，就像有一只手无形之中揪着他的心。
　　辛怀乐当然知道宋琦安想说什么，他又不傻，跟李漾认识这么多年来，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个群体，但是为什么宋琦安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了，甚至还猜测他和李漾不清不白的关系。
　　宋琦安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喜欢他？
　　不可能！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马上按了回去，这个概率很低，辛怀乐也不是自恋那一挂的，对于宋琦安突然冲他发火的现象，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想想他刚认识宋琦安时发生的那一系列的事，所以这也不能证明什么。
　　宋琦安本来就很阴晴不定，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他会做出个什么。
　　所以并没有什么参考性，他又为什么会觉得宋琦安会喜欢他。
　　辛怀乐想着想着就开始神游，李漾拍了一下他的大腿，“茫然什么？”
　　“茫然……我觉得我也不太了解我自己了。”辛怀乐轻轻地开口，也不管李漾能不能听到。
　　“啊？”李漾没听明白。
　　辛怀乐呼了一口气，移开视线，看着正前方，“也没什么，我们先走吧。”
　　等了一会也没见李漾发动车子，他一转头，李漾正襟危坐，两手扶着方向盘，深深盯着他，不知道盯了多久。
　　李漾一改脸上和熙的笑容，沉声道：“说清楚。”
　　辛怀乐被那副盯出一声冷汗，李漾跟他之间从来都是轻松搞笑的氛围，他知道自己不说不行了。
　　“我感觉我也有点……”最后这句话他犹豫半天都始终说不出口。
　　李漾跟安了什么感应似的，反应了两秒之后，紧紧蹙着头，转头看着辛怀乐，似是自欺欺人地试探道：“应该……不是我想得那样吧？”
　　“是。”
　　“哎呀！”李漾愤恨不平地一捶自己的大腿，从头到脚都写满悔不当初四个字，他就不该在辛怀乐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刚刚他还在饭店里面担心辛怀乐会受他影响，现在才意识到，一切都晚了。
　　孩子已经有往他的老路走的趋势了。
　　李漾疯狂地想着该怎么把孩子领回正路上来，顿了顿只能故作冷静地笑道：“你应该是误解了，你才多大啊，别想太多啊。”
　　没成想，这话一说眼前这小子反而无比坚定道：“我没误解，我就是喜欢男人了。”
　　李漾简直想捶自己的脑袋，把自己捶死，“不会就是刚刚我看到的那个？你的同学？”
　　辛怀乐眼神黯淡下去，他道：“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啊，你这孩子。总之你现在好好读书，什么情情爱爱，喜不喜欢咱都不要去想。”他揉揉太阳穴，“我这是起的什么好头啊，伤脑筋啊。”
　　辛怀乐道：“不是受你的影响。”
　　“行了啊，我不想听这些。”李漾苦笑两声，他想起辛怀乐的这个男同学还是项彦青的侄子他就想撞墙，而自己都已经跟项彦青说辛怀乐是他的弟弟了。
　　现在这个谎言要怎么圆？
　　李漾叹出一口气，拿出手机准备叫个代驾，“待会我先送你回家。”
　　辛怀乐复杂地看了李漾一眼，微微点头。
　　代驾来得很快，李漾让了出去，坐上了副驾，辛怀乐则是挪到后座去了，赶在车子开走前，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那个喷泉，车窗关上，水流声被隔绝在外，饭店的暖灯照过来，喷泉的一面隐匿在黑暗之中，看上去那么平静，他收回了目光，车子很快便驶离了饭店。
　　宋琦安从那个喷泉旁走出来，注目看着那辆车远去，然后右转弯驶上大路，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项彦青发来了消息，问他去了哪里，他紧抿着双唇，绷紧成了一条线。
　　把消息回了过去，才折返去找项彦青。
　　走回门口的时候，项彦青已经从饭店出来了，臂弯里还搭着一条外套，用另一只手掏了一根烟出来，咬在嘴里低头点燃。
　　最近的天气终于有点入秋了的意味了，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晚上的气温一条短袖已经完全抵抗不了凉风。
　　宋琦安这趟出来的急，又不太想回去，就这样在外面硬生生地冻着。
　　项彦青在门口逡巡一圈，才瞧见宋琦安，他走过来把外套递过去，说：“穿上。”
　　宋琦安面无表情地接过。
　　项彦青道：“怎么了？”我这么不会不在，怎么吵起来了，还把人家给弄哭了。”
　　宋琦安想起辛怀乐那泪眼婆娑的面庞，好像他是什么要吃人的怪物似的，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没什么。”
　　项彦青神经粗，可一点都不瞎，他拉长语调，吐出一口烟圈，“真的吗？我看着好像没那么简单吧。”
　　宋琦安不想再去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他紧皱着眉，穿上外套后转身迎着寒风离开，“走了，回去了。”
　　项彦青悻悻道：“嘿……你个小屁孩。”
　　上车之后宋琦安便倚在后座闭目休息，项彦青酒量很好，刚刚对瓶吹，也不见这会有个头晕瞌睡的，甚至精神地拿起了手机玩起了数字游戏。
　　项彦青关了游戏音乐，只开了音效，一下子便蹦出数字合成的音效。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尤为突兀。
　　宋琦安并没有被他这脑残的游戏给打扰，他脑子里全然都是晚上辛怀乐那一幕，挥之不去，想得他脑仁疼。
　　他也不知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好似鬼上身了似的，他都觉得今天晚上那完全不是自己。
　　也不知道辛怀乐对自己的看法到底是怎样的，他自己的呢，他又看清了吗？
　　想着想着他闭着眼睛，叹出一口气。
　　项彦青心思敏捷，头都没转，手里还在不停地上下左右滑来滑去，听到他这一声叹息，平静问道：“叹气干嘛？”
　　宋琦安并不想回答：“没什么。”
　　项彦青哼笑一声：“还想骗我，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
　　“什么？”宋琦安头仰在座位上，看着车厢顶部发呆，“瞒你什么？”
　　“还在装傻？”项彦青的手机终于蹦出一串长音效，提示游戏通关，他直起身子，终于心满意足，放下游戏机回头看向宋琦安，“你的心思我早就猜的透透的了。”
　　宋琦安斜睨地看了他一眼，皱起眉，神情里满是疑惑。
　　项彦青凑过来，“你的那个同学对你不一般吧。”
　　“你在说什么啊……”宋琦安把身子偏向另一边，看向窗外。
　　他自然知道项彦青指的是谁，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
　　“还不承认？”
　　项彦青从小在国外长大，行为和思想自然要比宋琦安开放许多，加上他又一向直来直去，在宋琦安面前也不避讳什么。
　　“不过要我说啊，你们这个年纪的小男生，心思还是主要放在学习上，你别看小叔我啊，这么自由这么挥霍，做起事来手起刀落，可是在感情上，我还不如你呢。”
　　“……对自己这么自信？”宋琦安听到这话，没忍住笑了一声。
　　“本来就是啊，实话而已。”
　　宋琦安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也确实是实话，他虽然没在明面上表示出来，但是在心底里是很佩服和崇敬项彦青的。
　　虽然这样描述是有点夸张，但是宋琦安想不出还有什么能代表了。
　　“所以你是喜欢那个小男生的吧。”项彦青轻声问道。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宋琦安倒抽一口凉气，不可避免地看向驾驶座上的代驾，生怕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异样似的，定了定心神，他才缓缓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喜欢辛怀乐？怎么可能？
　　辛怀乐对于他来说也就是新鲜感作祟罢了，他只是看他可怜，看他受欺负，而自己也只是闲得无事，看赵士凡也不爽，出手打抱不平而已。
　　他实在是不解项彦青为何会这样觉得。
　　“旁观者清。”项彦青陈述了一句。“我好歹喜欢男人喜欢了三十年了，自然对这种敏感了点，再说我好歹也是你叔呢，我难道随便说说吓你的？”
　　“你还真有这种可能。”
　　“就你小子天天呛我。”项彦青揪了一下宋琦安的脸。
　　“嘶——”宋琦安吃痛，打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
　　“反正你爱信不信。”项彦青坐了回去，又掏出手机打开那个游戏玩了起来。
　　宋琦安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一百种理由来证明这些都是胡话，可是到了后面想的越多便越没有底气，他知道，辛怀乐在他心里其实和别人终归有些不同的。
　　但是那也不代表他喜欢辛怀乐吧。
　　车厢里回归安静，车子拐进了一条胡同，道路两旁种满了绿植，一排排白炽的路灯将这条胡同照得灯火通明，映得整个车厢也亮堂堂的。
　　司机在前头说了一句：“快到了，帅哥。”
　　项彦青“嗯”了一句：“好，辛苦了，师傅。”他退出游戏界面，打算把钱付过去。
　　这时宋琦安凑了过去，语气疑惑道：“如果，如果我真的喜欢男的，你不会有意见吗？”
　　“什么？”项彦青挑起一边眉毛，“为什么对你有意见？这话怎么说？”
　　宋琦安正想着怎么给他解释，项彦青突然故作惊讶道：“怎么你难道喜欢我啊？我告诉你我们可是叔侄，这是不允许的。”
　　宋琦安话卡在喉咙处，没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每天都在想什么？”他很难想象面前这个男人是个拥有市值上亿的公司里的总裁。
　　项彦青倒是自己把自己说笑了，笑了一会儿才发觉宋琦安好像根本不吃这套，端正姿态地笑笑，“哈哈哈开个玩笑。”
　　宋琦安配合他笑了笑，“哇好好笑……”言语里没有半分好笑的语气。
　　“……”
　　项彦青清清嗓子，认真回答他的问题，“你的意思是说你要是喜欢男人，而你不好跟你爸怎么交代吧。”
　　“没有。”他并不在乎他爸对于他的性取向有什么看法，他就是喜欢妖魔鬼怪跟他爸也没有关系。
　　这么多年都不曾管过他，现在又有什么理由来管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啧，琦安，你还是执念太深了……”项彦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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