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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了
剩下的故事,就是林听榆听说过的后半段。
傅梦婉这次没有哭闹,精神状态出奇的平稳,拿了庄逸生给的不算多的钱,带着傅喻钦在和城继续生活了一段时间。
某一天,他们打包了全部的行李,来了隔壁的逢城。不久之后,傅梦婉嫁给尹国飞,傅喻钦被带着,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家庭。
逢城的雨季比和城要更长,更潮湿,在这里,故事的前半段好像已经被完全掩埋。
在傅喻钦的眼中,这是一个浓绿色的、厚重的新世界。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去,青禾街的人都只以为傅梦婉是离婚带小孩的,新鲜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最多调侃几句婆媳关系,偶尔再说说,尹国飞昨晚打牌输给了谁多少钱。
傅梦婉和尹国飞结婚的时候,后者已经30多岁,仍旧是头婚。
据说是因为他没有什么正经工作,平时爱赌钱却没有什么赢钱的运气,真嫁过去,家里还有一个脾气硬的婆婆要对付。
但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尹国飞没有生育能力。
尹国飞的母亲,也就是傅喻钦要称呼为奶奶的人,确实很硬气。她一个人拉扯着尹国飞长大,平时在琐事上说一不二,唯独在儿子的婚事上,迟迟不能如愿。
一个男人没有生育能力,迟早会被老婆戴绿帽子。带着这样的想法,尹国飞一直只花点小钱,谈几天就散伙的恋爱,各取所需。
至于他和傅梦婉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青禾街有人说是网恋,也有人说是相亲。
不谈论关于爱的浓度的时候,平静也就来的更容易一些。傅梦婉和尹国飞,这两个人在婚姻里扮演的角色,完全是世俗婚姻制度最基本的要求——必须是两个有基本民事能力的男女。
结婚之后,两人偶尔有小摩擦,但也算过了几年平静日子,像青禾街大部分搭伙过日子的夫妻一样,彼此相安无事。
在这个新的“家”里,傅喻钦的存在感依旧不高,游离在边缘。傅梦婉也不像在城中村那时候一样,时不时束缚他,反而有种在刻意培养他自生自灭能力的意思。
大部分时候,傅喻钦都是一个人。除此之外,他和尹奶奶相处的时间,远远要比和傅梦婉相处的时间多得多。
老太太是一个很直白的人,她之所以同意尹国飞和傅梦婉结婚,图的就是傅喻钦,以后尹家可以有一个负责养老送终的人。
一个工具,还是没改姓的工具,不必真正被纳入家庭之中。她对傅喻钦说话很不客气,只给一口饭吃,不落人口舌就足够。
但和城中村的日子作比较,却已经像是平稳降落到地面。至少能真正被周围人接纳,融入一个群体,不再如走钢丝,苟且在阴暗处偷生。
回想起来,那居然算得上是一段出奇平静的时光。
傅喻钦上了新的小学,再没有人会在他耳边唱那些由熟悉旋律改编而来的歌谣,也没有人会再问他父亲是谁。
那两年,他终于能够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人能获得安静,其实已经算是一种自由。
也是那两年,傅梦婉的存在感渐渐变得很淡,傅喻钦对傅梦婉甚至没什么鲜活真实的记忆,这个人作为一个母亲的形象,好像只存在于他虚无缥缈的幻想中。
离开那份爱,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在最后的时光里,郁郁着找不到出口。
那是逢城又一个绵延不绝的雨季,久违的,她喊来傅喻钦,给他一些钱,让他去商场里买一些新学期开学要用的东西。
“我没有需要添的东西。”
“你有。”傅梦婉想摸摸他的头,手却只举到半空中,又中途放下。
她笑笑,好像又回到城中村,和傅喻钦叮嘱要理解父亲的时候一样,语气带着温柔的哄:“去城北新开业的商场,买一个新书包,一双合脚的新球鞋。对了,再买一个篮球。男孩子长大了不是都爱打篮球?”
久违的,傅梦婉定定地看着他,像在看另一个人,目光渐渐透出如死灰一样的破败感,像下一刻就会消散的浮沫。
“阿喻,”那样的目光很短暂,她笑着,看他,“你的名字是我取的,还是姓傅好听,对不对?”
傅梦婉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温柔的问询,像小时候那样,轻柔地摸摸他的头发,却是绝不留恋的不回头。
“以后不要告诉别人,你曾经姓过庄,好不好?”
庄喻钦这个名字,曾经只存在那段荒谬的感情里。那个名字不是出生证明上的留痕,也不是户口本上的曾用名,是傅梦婉曾经一颗真心错付,仍旧执着着不回头的坚决。
尽管没有任何缺的东西,因为傅梦婉久违的温柔,傅喻钦还是去了北城的新商场。
淅淅沥沥的雨水中,这次他带上了伞,路上没有遇上一只找不到家的小狗,再回来推开门,屋内空无一人。
“阿喻?!”邻居家王阿姨听见动静,出门来看,“你怎么还在这!你奶奶怎么找你都找不到!大下雨天的,这是去哪儿了?”
傅喻钦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她,眼神里都是茫然。
不在这里的话,应该要去哪里?
“去医院啊!”王阿姨拉过他的袖子,“行了行了,先走,去楼下叫出租车,我们家老李已经跟过去帮忙了,我就在这等你呢!”
冰冷的墙壁,雨天的医院地面泥泞,门口的电子屏幕坏掉一个角,红色的光晃啊晃。有一起追尾车祸送来许多伤患,救护车呜咽。
王阿姨拉着他,径直奔向另一边,有好几个青禾街的邻居围坐在脱落掉皮的长椅上,脸上都带着某种唏嘘。
“没抢救的必要了,还在路上医生就说,已经咽气了。”
“唉,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要直接吞农药?孩子还这么小呢。”
“就这么丢在尹家,不清不楚的,以后谁来负责?”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老太太还在这儿呢……”
护士推门出来,公事公办的语气:“救不回来了,派个家属,进来认认人。其他的在外面等,声音小一点。”
“她儿子在这!”王阿姨赶紧推傅喻钦上前,强调道,“让她儿子进去认!”
傅喻钦被推得踉跄一下,脸上还有刚刚跑去商场未干的汗迹,一双眼睛戒备又茫然。静静地矗立在陌生人面前,仿佛分不清面前是什么情况,只有几个刚刚从旁人对话中提取出的字眼,不断地在耳畔回旋。
看惯生离死别的护士脸上表情变化一瞬,语气软了些:“有没有大人?大人去。”
尹国飞此时不知在哪个牌桌上,尹奶奶手还在抖,平日里说一不二的老太太,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脑海里不住地闪现,自己回家推开门时看到的画面。
“我是她婆婆,我去认。”她闭了闭眼,“阿喻,你跟我进去,再见你妈最后一面。”
逢城的习俗,白事是大事,比红事还大,吹吹打打三天,人才能安心走。
傅梦婉的丧事办了一天,尹家收回之前送出去的份子钱,把人火化,远远安埋了。
人的一生,也不过如此短暂,背井离乡,像落叶一样飘零。
找一个晴天,带上手臂上还扎着黑布的傅喻钦,老太太拿上一个收拾好的箱子,边骂,边烧完傅梦婉留下的所有东西。
衣服、鞋子、照片、一大堆的书。
“你妈真是个没良心的,天底下有哪个娘舍得扔下孩子去死?”
“要不是我们尹家给你一口饭吃,这么小把你扔出去,迟早被野狼叼走,被人贩子拐走砍断手脚去街上要钱!”
“以后老了,好好孝敬你爹,别做白眼狼!”
老太太边烧边骂,恨不得让他立马承诺,以后要一辈子自愿困在逢城,一辈子来替傅梦婉偿还。
味道难闻,火光冲天,她烧完一盆,泼上水,灰烬很快又重新燎起来,落下来,黏了傅喻钦满肩。
作为傅梦婉血脉的延续,傅喻钦不熟悉她的拥抱,记不清她的嗓音,拼凑不出她的少女时代,见识不到她的鲜活。
她只存在于合照的角落里,书信的字迹上,以及众人时隔多年仍旧议论纷纷的谈论中。
傅喻钦慢慢长大了,那双球鞋很快穿不下,被老太太送给了亲戚家的小孩。
有没有谁,能证明傅梦婉真的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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