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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云彩淡
比试结束,翁同书看向藏匿于人群中的袁子荆。是袁子荆让她在这里收网的,她问始作俑者的头号嫌疑人:“你早就知道?”
袁子荆风轻云淡地说:“伤竹交代过。”
“谢聿怀的手段拙劣,根本就是要让人抓到。”翁同书问,“这招是声东击西、引蛇出洞,还是调虎离山,自导自演?”
“去问他。”
问他?
问他不如问女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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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子荆把自己摘干净了,操起闲心:“你们家将军兄长等会儿的局要收摊子了,谢廷献面前你还要去吗?”
她眉眼一凛:“我要去。”
袁子荆仰头,拿扇子挡住灿烂笑脸:“堂堂一个公主,非要当现世菩萨。”
“我就算是当菩萨,当的也是你的菩萨。”翁同书瞥他,“帮你你就受着!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身边的袁吾善不语,只是一味地无处安放。
“行——我就等着受公主殿下的恩泽。”
翁同书回头看不远处对峙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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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壶还没结束的紧张氛围里,有人屁滚尿流地冲过去,同谢廷献咬耳:“郎君,北府霍将军带了几队士兵来了,全都围在附近。”
“霍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封楼。”
谢廷献用一根箭矢压住躁动的众人:“谁的命令!”
“三军统令。”
“哪来的三军?”
霍伤竹亮出攒雪剑上挂着的兵符:“北府三脉,谢公和宋公亲自批的条子。”
北府三脉,谢安、霍起、刘裕,三军统帅,北府精锐。
符在剑前,明示暗胁。
谢廷献怒了:“也不知道谢某犯了什么罪,犯得着您这么兴师动众搅黄我的三月宴!?”
霍伤竹收了兵符:“军令如山,奉命行事,得罪了。”
“封楼!”
命令既出,身后的将士骤然启动。门闩摩擦的声音让人牙酸。扇门合拢,士兵们拿出黑布,拉帘。
整座亭子瞬间陷入一种窒息的、铁幕般的昏暗之中。
命运落下铡刀。
审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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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人从高高在上到面面相觑、惊惶失措,酒盏翻倒、果品滚落。
帘外世界彻底消失,唯有他和他带来的铁甲,成为唯一主宰。
这样来自武力的绝对压迫混着酒香与惊惶的呼吸,沉沉压在所有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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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同书不知道他们在里面是怎么谈判的,只是时间太久,又听不见声音,等得无聊。
她本来在仔细盘算霍伤竹出现的原因,想了一半实在无力。
她一个人靠在墙边,窝在角落,碰到了正要翻墙遁走的谢廷献。
面面相觑,万分尴尬。
更尴尬的,是她看到了不远处蓄势待发的空山。
谢廷献用了最纯粹、最愚蠢的逃跑方式。
他很想去会稽?
谢家把他看得紧,是不会让他出会稽的。如果他能走,就是非法手段。
他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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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三足鼎立、挂在墙上的时刻,霍伤竹掀开帘子出来了。他松了一件外袍,内衬显得他腰线明显,整个人烧得恣意。
翁同书抓起相幽端过来的葡萄,一边吃一边优雅地吐籽在手心:“你怎么不拦?”
谢廷献要逃走。
霍伤竹放水放到黄河边。
“伤了他不好交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又是借口。
相幽递手帕。
翁同书给相幽喂了颗葡萄。
霍伤竹挥挥手打招呼,示意谢廷献继续。
谢廷献骑在墙上,问:“我若是畏罪潜逃,北府军会追杀我吗?”
“会登谢府,贴告示,通缉。”
“悬赏金多少?”
霍伤竹伸出一根食指。
“一万两?”
霍伤竹摇头。
“一万斗?”
“一个子儿也没有。”
“……”谢廷献震惊,“抓我没有悬赏金!?”
翁同书忍不住笑出声。
她一笑,两个人都转过头看她。
谢廷献单手撑着墙蹦下来,跳到翁同书面前几步路的事:“公主殿下……”
霍伤竹冷脸把他挡回去:“好好说话,有事说事。”
谢廷献“啧”了一声,继而笑眯眯地勾引:“建康有什么意思?不如,随我回谢府。我就是万户侯,享康乐公食邑。”
“没必要。不如孤带兵打过去,你家就是我家,以后如果是你去我家或者我去你家都方便。”
“你好绝情。”
“一向如此。”
谁会对羞辱自己父母亲人的陌生人有好脸色?
谢廷献自讨没趣,突然说:“建康不远,你且等一等。”
等什么?翁同书莫名。
“我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坏消息。
噩梦惊袭。
谢廷献继续恐吓:“建康安定,我们可以常见面。”
翁同书没理,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廷献在她身后道:“殿下的伞,臣收下了!叩谢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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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得干脆,霍伤竹紧赶慢赶。
翁同书在生气。
生气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生气自己被反将一军,生气他来无影去无踪,生气他一声不吭就把自己放在计划的一栏,生气他在自己窘迫和被阴阳怪气的时候不在场。
“军令亲疏,不可泄露军情;部署有方也怕百密一疏。置殿下于危楼是伤竹之错,请殿下责罚,伤竹定然负荆请罪。”
靠!
听他道歉血压都要上来了。
霍伤竹一路跟着,不说话也跟着,绕弯路也跟着,被袁子荆撑着脸看见了也跟着。
翁同书停下来,问:“真的是三军统令吗?”
他诧异,好笑:“假报军情是会杀头的。”
“众目睽睽下放走谢廷献,你就不怕北府军威信扫地?”
“这也是统令之内。”
所以呢?所以今天来来往往这一遭不过是一个幌子,把她遛了一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
“要一直不理我吗?”
翁同书深吸一口气:“你要封楼,我要封山。”要求有点无理取闹。
“诺。”
她在严肃氛围里突然一笑:“果然是‘我靠爹’。”
“……是。”
那可不是吗!有个爹好处大着呢。
霍伤竹说:“山可以封,但是里面的人嚷嚷着要走。会稽山脉连绵,我能调遣的北府军恐怕不够,如果一座山一座山地搜,必然耗时耗力,就看殿下忍不忍得住了。”
“我不管人,我只要山。只要脚下这座山。”翁同书说,“我要这座山上的楼。”
哪儿来的楼?
霍伤竹扭头看山,什么也看不到。他指尖勾着自己的印章,试探:“要不,我去找谢公签一份搜查令?”
别人家的地盘找东西用自己人没效率。
翁同书看着他破破烂烂的印,突然想到了谢廷献。
——“我告诉你什么叫钟鸣鼎食之家。”谢廷献从身上取了一枚私印,四个面,各有用处,这叫权势滔天;这枚印章,玉石质地是碎了几十块资质平庸的翡翠白玉,挑挑拣拣最好的;篆刻章面的工匠,篆刻十天,手艺是最好的工匠抽了工期呕心沥血;印章上系着穗子,用的几根丝线是农民一年的买衣服的总价钱;印章是掰了几宿的藕丝、三夏九伏晾晒的蜡油、水飞朱砂最好、最纯,百年不腐。
只是一枚印章,谢廷献用的,都是最好的。如果他要画画、写字,那他的笔墨纸砚还不得好上了天?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掉下来的都是食邑的金子。
这财富,是谢家的。
可是——“谢郎君,我又不做石崇,你也不是王恺,攀比这份财富,有什么意思?谢郎君,在我面前张扬过权势滔天的多了去了。若是人人都权势滔天,天就这么大,你们人人分一点,也算不了什么。权力之上还有权力,你的权势九牛一毛罢了,我只认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角色。”翁同书挑衅,“你……还差一点。”
她说他不行。
谢廷献气得七窍生烟。
她继续补刀:“兰亭宴名出王家,谢郎君喧宾夺主,怕是不好。”
“王家?”
“兰亭若不遭右军,则芜没于空山矣。”
“殿下说的有理。”谢廷献没反驳,撤了。
他有随时离席也能让别人起身相送的实力。
翁同书好生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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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同书盯着他的印也不表态。
……“在想什么?”
“在想万户侯的食邑。”
“殿下要走吗?”
翁同书转移话题:“不用找谢公,就劳烦霍大将军替我找一找十年前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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