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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兰提娅
那冰冷又似带着戏谑诡谲笑意的眼神似乎在说:“好久不见呢……”。
与那双眼睛对视瞬间陈橙瞳孔骤然放大,心中原本因为凌铮膨胀的兴奋瞬时破裂。
一些记忆如蛆虫般开始在脑子缓缓蠕动。
她站在原地,怔怔的,隔着一段距离盯着那双眼睛,如第一次看到它时一样惊诧。
陈橙眸色阴沉如水,预防它跑脱似的,死死盯着那双眼睛,对峙般一步步走过去,不再有年少时的畏惧之心。
心中的幽蓝的戾火燃起,恨意涌动。
一切都是因为它……
走到九斗柜前,陈橙嘘眯着眼,抬起两个指头按在那双眼睛上狠狠捻动,似要把这对眼睛戳烂。
“你在干嘛?”
身后冰冷漠然的声音突然响起,陈橙猛然回头!
看到站在门口的凌铮,按着那双眼睛的手移动,露出它的整张脸。
声音响起得太突然,陈橙眼里诡谲和阴沉还未褪去。
她稍掩眼里的阴沉,扯着嘴角,做出笑模样看着凌铮问道:“这幅画很漂亮,你在哪里得到的?”
看着这回头的一笑。
凌铮心头骤然一震!
原本因为陈橙私自进书房的不满情绪全都被这回头的笑一下撞散。
因为此刻陈橙的脸……竟然与她书房墙上挂着的那张山鬼探山图里的山鬼重合了!
两张不尽相同的脸重合着,之前困惑的谜题之一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有了答案。
她终于知道陈橙眼睛给她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陈橙……和图里的山鬼……
山鬼回头,眼里是隐隐的诡谲笑意。
陈橙回头,眼里同样是那种诡谲的笑意……
这卷山鬼图在这里挂了十多年,她从第一次看到时的震荡到后来的习以为常。这幅图在今天又让她震荡了一次。
因为陈橙……
凌铮心头震荡,面上却没表现多少。只眼神在陈橙和墙上的图中的山鬼微微切换。而越看,那种重合感愈加强烈。
是巧合还是其他什么?
会有那么多奇异的巧合吗?
在孤儿院那种环境长大的人,哪怕江芸这样的傻子在察言观色上面的感知能力也远远超越她的智商。
所以哪怕凌铮没有过多表现,陈橙也从她的细微眼神里看出来她在看自己,并且不太信任样子,似乎还在透过自己辩别纠结什么。
很奇怪。
她拉平嘴角,看着凌铮,又问:“你…在看什么?”
“……”凌铮没有回答,眼神从山鬼图移到陈橙脸上。
这样的“巧合”使得她心里的惊愕前所未有。甚至陈橙整个人,无论是眼睛里的东西,还是整个人给她的感觉似乎都太过了。
尤其是现在,太匪夷所思!
她从未有过。
两人一个站山鬼图下,一个站门口。各有所思,都不表露。
诡异的气氛暗涌着。
直到江芸提着一篮子调味的东西进来。看到各自站立一端,盯着对方都不说话的两人。
“屋顶姐姐,橙橙姐,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自然都听到了江芸的声音,可都没回答,只各怀心思,看着对方。
江芸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转着,这样压抑的气氛让她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又问:“你们……是吵架了吗?”
这次,还是陈橙说了话。
她看着凌铮,嘴角重新勾起,笑着说:“没事,我和你屋顶姐姐鉴赏画儿呢。”
凌铮没否认也没附和,神色漠然,深深看了陈橙一眼后,杵着拐杖转身离开。
看着凌铮的背景,陈橙脸上的笑收起,听着楼梯传来有节奏的“笃笃”声。
她转头再看那挂在墙上的画,里边它的笑,像是在嘲讽。
陈橙眼神冰冷,紧盯着那双眼睛,缓缓关上了书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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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电视在响,厨房里有香气四散,在这栋房子里显得恍若隔世。
陈橙用毛巾拖住碗,从厨房把鲫鱼汤端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凌铮正看着边几上的菜。
神色还是淡淡的,盯着桌上的菜像是发呆,跟没见过似的。
她把鲫鱼汤放客厅的小边几上说:“你这要是没这小边桌,这会儿咱们就得放地上吃了。”
看她没接话,还是那副模样。陈橙瞥了一眼后对跪在桌边看着桌上的菜猴急流口水的江芸说:“在这儿干嘛,去拿碗筷。”
“好~”
凌铮转头看着江芸欢快去厨房的影子,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碗筷取来,陈橙盛了碗汤递给凌铮。“对你腿好,多喝点儿。”
凌铮抬眼看着她,没有接。
见凌铮这模样,陈橙扯着嘴角呵了一声,说:“料酒去的腥,不毒你,格格您就放心喝吧。”
不过几天,凌铮似乎就习惯了陈橙说话方式。勒了她一眼,垂眸抬手,接过她手里的汤。
看着凌铮接过去,陈橙嘴角翘起的弧度微不可查。
“嘶~”凌铮刚接过碗的手抖了一下,皱眉嘴里发出嘶声。
在那碗里的汤要荡出来时,陈橙做出关心的样子赶忙接过她手里的碗。
“怎么了?烫啊?”
重新煨过的汤,她当然知道烫。
把碗放到小边桌上,转头就看到凌铮蹙着眉,摊开的手掌白皙,指头红彤彤的,就烫了这么一下,指头就起了皱儿。
真是娇气。
陈橙心头腹诽着,牵过她的手。
手掌突然被握着,灼痛的手指传来轻柔微凉的气。
凌铮身体一怔,又麻了半条手臂。
今早是腿,现在是手。
看着陈橙低头认真帮自己缓解疼痛的模样,凌铮又想起了昨晚酥麻的整个背,心里登时一阵不自在。
一把抽回了被陈橙握住的手,紧紧撰着。
手头突然空了,陈橙抬头就看到凌铮面色冰冷地盯着自己。
“怎么?”陈橙看着她,不明所以。
而凌铮还是没有说话,看着她眼神里都是防备,也不知道在防备什么。
无论是什么,这样的神情都让陈橙不舒服,看着就想教训。
凌铮觉得陈橙是个反复无常,充满迷雾的女人。
而陈橙同样也觉得凌铮是个反复无常还毛病多的人。一会儿安安静静的享受,还脸红,一会儿又跟看流氓一样的冷漠防备。
还真是长得丑,眼睛没毛线宽,脸臭事多的哑巴。
不知道天天脑子里在想什么,毛病多。
“额……可以吃饭了吗?橙橙姐,我好饿呀。”
跪在地上,看着桌上的香气四溢的菜,却因为面前两个姐姐对峙的古怪气氛不敢动筷子的江芸在肚子不断咕噜噜中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发问。
江芸不明白屋顶姐姐那么好,为什么橙橙姐老是欺负她呀。
陈橙呼出口气,不再看着凌铮。纵使心里不舒服也转头和江芸说:“去厨房拿个勺子。”
从开始凌铮就领教了陈橙对她的不客气,这是她家,厨房也是她的。可现在她估计还没陈橙了解那地方有些什么。
勺子找来,陈橙把原本给凌铮盛的一大碗汤倒回汤碗来一大半。而后勺子放碗里,又扯好几张纸巾叠着放桌上。
而后自顾着吃饭,没再搭理凌铮,跟这儿是自己家一样。
汤少凉得快,厚纸巾隔热。
看着桌上摆好的碗勺和纸巾,凌铮心里堵着的东西被静静流淌过的难明意的情绪带走,曝露出又一层的矛盾。
她拿起勺子,盛了一勺吹凉放嘴里。
再次认可陈橙是真的会做饭的。
鲫鱼汤鲜甜,但凌铮也只喝了一碗。
席间,两人皆沉默不语。
只有江芸叽叽喳喳,边吃饭边聚精会神的看幕布上播放的巴啦啦小魔仙。一会儿跪,一会儿坐,就差爬地上了,行为有些放肆。
若是以往,江芸如此一定是会被陈橙收拾的,而现在陈橙却没心思搭理她。
因为,她虽然一直沉默着,在认真吃自己的饭,其实余光一直在看着一旁挺直了脊背,一点米饭一点米饭的夹到嘴里,细嚼慢咽,目不斜视,动作优雅的凌铮。
那姿态让陈橙形容就是样板戏里那些精心教养的贵族大小姐,好看极了。
叫她“格格”是一点不错。
这样的凌铮看得陈橙心头毛皮擦痒,既想欣赏她的“表演”,又想把她碗砸了,筷子撅了。
总之,身体很不安分。
凌铮不可能知道陈橙的心思,她在半碗饭吃完后就扯过纸巾擦拭了嘴角。没机会其他人,自顾拿过肘拐,起身去了卫生间漱口。
漱口出来,打算上楼。瞥到博古架上的袋子,转头看了眼背对自己的陈橙。
“博古架上,你的衣服。”
声音不大,没有指名道姓。但陈橙也知道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转过头,只看到凌铮的背影。杵着拐杖,背脊挺直,自有姿态。
直到凌铮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陈橙转回头,对跪坐在地上端着碗盯着幕布,不停往嘴里刨饭的江芸说:“吃完了把碗筷收了,碗洗了,我一会儿下来检查。”
说完,不等江芸委屈哀嚎,起身拿起博古架上的袋子上了楼梯。
———
“噔噔噔”的敲门声刚响起,门随后就被推开。
凌铮坐在床上,猝不及防地抬头,看见陈橙站在门口,手里提着那个袋子。皱眉不悦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的家教……
陈橙本身是个深渊泥潭,凌铮再强大的气压在她这里也会被分解,化作乌有。
她无视盯着自己那冰冷的目光,看着凌铮掀起的裤腿和已经解开的支具绑带问:“你拆开干嘛?”
“......”对于陈橙推门就进的行为很是不满,凌铮更不想说话了。
陈橙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心头再次暗叹事儿多。提着袋子就走了进去,没什么自觉。
“我敲门了。”
说着走到了床边,袋子放一旁坐下。
凌铮的目光跟随着她。
“你拆开干嘛?现在才八点多,你就要休息了?”
陈橙语气温和,而这温和的语气和关切的眼神就这么让凌铮眼里的不满消散了那么一点点。可看着陈橙的眼神虽没那么严厉冰冷,却依然不说话。
“又不说话......”陈橙抬眼看着凌铮,自言自语。身体往凌铮腿边挪近些,边抬手解开支具脚踝的固定扣子,边说:“不是说了要脱找我嘛?”
“不好说话,不好听话,就好逞强。”
“就没遇到过你这么不爱说话的,你平时都是怎么和人交流的?”
“就看别人能不能领会你的眼神?”
“真是费劲儿......”这句是在嘴里嘀咕,不确定凌铮能不能听到。
耳边又是这反复无常的絮叨声。凌铮垂眼,平静地看着陈橙额顶垂下的一缕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晃悠,
“不舒服。”
“什么?不舒服?”凌铮突然说话,声音也不大,陈橙没听清,抬头看着她,手上动作停顿。
凌铮不想和陈橙的眼睛对视,微微错开视线。
“哪里不舒服?”
“脚踝,痒。”
“我看看”
说着慢慢脱下凌铮腿上的医用棉袜。脚踝肿没怎么消,棉袜还把小腿勒出一条不深不浅的痕迹。明显是自己今早给她固定好的时候紧了。
陈橙看着,心头哼了一声。
自找苦吃,让你不说话,活该。
手轻轻抚上青紫肿胀的外脚踝,感受到凌铮微微缩了一下腿。抬眼看着她问:“是这里痒吧?”
凌铮嘴唇微动,没有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陈橙手指轻轻在她脚踝上摩擦着帮她缓解痒意。
“你不说话别人怎么知道你的需求。”看了她一眼。“以后我绑紧了记得说。”
“不痒了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凌铮微微摇了一下头,神色依然淡淡,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但陈橙可不管。
“我要洗澡,你呢?”她抓起床上的袋子,拿出里边已经清洗干净的衣服,语气熟稔,没有借用别人私人领域的任何尴尬。
而看到陈橙动作的凌铮一下意识到她这是想要用自己的浴室洗澡的意思。变脸似的,脸色又难看下去。
看到凌铮瞬时冷下的脸色,明显的不情愿。陈橙面上也不好看起来。
“我昨晚淋雨过来看你,买药回来你睡着了,守了你一夜,上了一天班我到现在都还没洗澡。”
陈橙嘴角勾起,笑看着凌铮的眼睛。讽刺道:“卸磨杀驴?”
凌铮从小的成长环境复杂到单纯,这样胡搅蛮缠的人没有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
她知道这些本质上其实与自己无关,自己腿的伤不和她计较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理由忍受她的各种过界行为。
但每次陈橙的眼睛看过来,一切似乎就变性质......
这一次也一样。
她微微错开眼,没有说话,没有拒绝。
这是默认了,陈橙没再说话,拿起衣服往浴室去,面上是无声的嗤笑。
看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好人的标准特质。
呵,好人好呀。好人好拿捏。
接近凌铮这段时间,也察觉了这人虽然多数时候事多又矫情,还整天一副超脱俗世的小尼姑面色,但其实并没有从前看着那么难相处,似乎只是不喜欢弯弯绕绕。
正好,演什么风情万种,知性温柔的大姐姐对她来说恶心又麻烦。
浴室里水声哗哗啦啦,闹得耳机里的音乐声模糊了。
凌铮转头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加大了音量。心头无端的烦意又涌了上来。
她之前就有预感,她和陈橙之间没完。而现在这个预感已经得到了验证。并且似乎还远没有那么简单。
书房里的画......
那双会蛊惑人的眼睛......
还有她毫不掩饰的蓄意靠近,模糊的目的......
耳朵里的音乐声飘远,凌铮的看着手机的眼神发空。
过后回想起来,其实这一切都预示着陈橙这个人的不同寻常和危险性,而这时候,生活长久波澜不惊的她面对陈橙的屡屡冒犯虽时常烦躁,但却也从未真正的抗拒。
因为那样裹着扑朔迷离外衣侵入她平寂了太久的世界的侵入者更像是卷动风云的......游戏。
如此,给了陈橙最好的时机。
……
水声停了半响,浴室的门打开。
陈橙穿着自己的衣服,头发半湿的走出来,手里拿着几张一次性面巾。
“你脚不方便,别洗澡了,我给你擦擦吧。”
凌铮没拒绝,感受着小腿和脚面轻柔的擦拭。
她盯着陈橙的发顶,缓缓开口:“我书房那副画和你很像。”
听到问话,陈橙没有抬头,没有惊慌。继续轻柔的擦拭凌铮脚踝的淤青。
“和我很像?”陈橙语气轻松,带着笑意。“呵呵,难道是段穿越千年的缘分?”
凌铮不会开玩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看着陈橙没接话。
没听到回应,陈橙抬头,看到凌铮微皱起的眉头。“这么大点年纪,老教授都没你一本正经,一点幽默感没有。”
看凌铮神色还是没有变化,她才无奈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那幅画里的女人画的是边疆塔吉克族的??????”
“什么意思?”
最后的几个字在陈橙嘴里是一串生涩拗口的音节,凌铮听不懂,只感觉是什么民族的语言。
陈橙并不是塔吉克族的人,而且离开图克勒已经太多年,那边的方言都早就忘得七七八八,更不要说本来就半懂不懂的塔吉语,
可唯独这个她始终忘不了。
她继续说:“??????是图兰提娅的意思,在塔吉语里是巫神女儿。”
她看着凌铮。“它是祈愿神,以物换物的。我看到了你柜子上还有香炉,你在供奉她?”
“你,是要求什么?”
看着凌铮眼里闪过的诧异,陈橙知道了她其实并不知道这幅画里边的内容。
而她也并没有撒谎,那画她从小看到大,它的故事早就难熟于心。
传闻图兰提娅是很灵验的祈愿神,她也曾经偷偷去跪求过。
的确非常灵验,她的愿望......实现了。
凌铮看着陈橙,她神情认真,不似在说谎。而这些信息颠覆了她当初对这幅画的认知,使得她低眼沉思,一时忽略了这与她问的关系不大。
图兰提娅,巫神女儿?
她依稀记得季伟丽买的时候说这是山鬼图。但拿回来却没有挂在家里,而是挂在了姥爷这边。
祈愿神......
似乎有一次季伟丽和凌毅国冷战,她被送到姥爷这里,她在书房好像对着这幅画许过愿,但许的什么......忘了。
看凌铮垂着眸在思考什么,陈橙起身把面巾扔近垃圾桶。转头说:“我回去了,你自己在家注意安全,有事打我电话,我明早过来给你穿支具。”
对于凌铮觉得自己和那幅画里的图兰提娅很像的事情陈橙并不惊奇,因为凌铮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而关于这幅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打算再纠结探究。刚刚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她就想清楚了。
这一切,是天意,天意成全了一切。
凌铮欠她的,这世界更是欠她的。
她做的一切是理所当然,师出有名,是天意,图兰提娅在凌铮书房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副该死的画,她离开的那天一定带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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