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天

　　李真意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

　　他打了辆车，回程的时候手机一直在震动，大概是王敬水和小赵发的消息。

　　李真意没有点开回复，他的心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

　　等他窝在家里的沙发上时，才勉强给两人分别回了不用担心的消息。

　　王敬水和小赵还算体贴，没有继续追问，只叽哩哇啦地表示没事就行，这么晚了，哥快点休息。

　　王敬水加了句我要抱着我老婆睡觉了，哥您有事直接打电话啊，我没空看手机。

　　……难过的心情有一点点变成无语。

　　喝点酒吗？李真意想，但冰箱里没有酒，明天还得上班。

　　成年人只允许难过几个小时，因为还有太多其他的事要做。

　　身上都是烧烤味，李真意嫌弃地闻了闻，起身去浴室随便冲了个澡，他穿着浴袍把衣服丢进了洗衣机，倒了点洗衣液，洗衣机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开始运转起来。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静谧的冬夜，但李真意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李真意进了卧室，他把浴袍丢在床头柜，换上长袖的睡衣套装，坐到了书桌前，桌面上还放着昨晚带回来的一些资料。

　　李真意静静地看着杂乱无章的各种记录，终于明白小石头该是什么形状。

　　…………

　　杨勇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李真意拿着结果第一时间向蒋方明汇报。

　　蒋方明有些质疑:“死因是摔倒导致的颅内出血？”

　　李真意回答地很谨慎:“宋慈的解剖结果是这么显示的。”

　　“那你的结果呢？”蒋方明将结果随手往桌子上一丢。

　　李真意斟酌着用词:“我们调查了杨勇的社会关系，没有发现他和人有明显矛盾，家庭关系不错，经济情况尚可，没有危机，感情方面也没有太过复杂的情况。”

　　蒋方明点点头，对于这个得力的下属的话没有任何怀疑。

　　“这段时间辛苦了，你明后天不用上班了，休息休息两天。”蒋方明作为上司，该体贴员工还是得体贴。

　　李真意表示都是职责所在，跟着您不辛苦云云。

　　蒋方明微笑着表示事情就到这，让李真意现在回大厅接着上班。

　　门关上的一瞬间，李真意回头从门缝中看到蒋方明拿起了手机，他想蒋方明应该是在给杨父打电话，告诉杨父调查的结果，至于杨父是否接受，那就得看蒋方明的本事了。

　　李真意回到了工位，王敬水立马跟过来问:“哥，蒋队怎么说？”

　　“没怎么说，尸检结果都出来了，就是一场意外，噢，蒋队让我休息两天，我明后天不上班，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

　　王敬水哀嚎:“什么！为什么我不能休息，我也想休息！”

　　李真意睨了王敬水一眼:“那你跟蒋队申请去，他就在楼上。”

　　“不了不了，您休息，我接着忙！”王敬水面色扭曲地离开了。

　　李真意把办公位收拾了下，下午如果没有什么突发的重大情况，那他明后天就可以休假了。

　　他工作多年，平时工作都非常繁忙，更何况是年底，对于蒋方明让他休息的这个要求，他不想去深思，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此刻正在脑海里演练着明天要说的话。

　　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下午处理了几个纠纷，无外乎因为“你瞅啥？”“瞅你咋滴！”而引发的互殴、被杀猪盘诈骗的男男女女、素质有待提高在楼道里放杂物影响到他人的居民……

　　李真意耐心调解，细心开导，该安慰安慰，该呵斥呵斥，十年来他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已驾轻就熟。

　　晚上八点，李真意打了个招呼下班回家，还是那条老路，还是自己一个人，他脚步从容，思考了下到底买哪天的车票回家，提前个两天差不多了，这次回家可以多呆几天，呆一个礼拜吧。

　　回到家洗漱完毕，李真意在卧室做了几组锻炼，身上微微发热，没有出汗。

　　灯熄了，平淡的一天结束了。

　　…………

　　“李警察，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李真意没有上门去找刘萏，而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杨勇的尸检结果出来了。”李真意不介意她语气不善。

　　“噢？怎么说，你要来抓我吗？”

　　“是摔倒颅内出血导致的死亡。”李真意告知刘萏解剖结果。

　　刘萏没有说话，李真意却能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

　　“那你特意给我打电话是为了告诉我这一喜讯吗？真是谢谢你”。

　　“我只是告诉你结果，是不是一件喜事是你的感受。”

　　“是是是，可太是喜讯了，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挂了。”

　　“等会，”李真意叫停她的动作，“我还有点问题想问问你。”

　　刘萏“啧”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很是不耐:“都结束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李真意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边，外面是小区的绿化区。

　　“我在想，如果我是你，我会如何杀死一个讨厌却不得不应付的男人。”

　　“哈哈，你好奇啊？你好奇就去找个男人试试啊！”刘萏在风月场里打滚惯了，说话噎人得很。

　　李真意无谓她呛人的话，接着叙述:“这个男人有家庭，你一开始寄希望于他的老婆能发现这点破事，于是你往身上喷气味熏人的香水，你可能在他的手机上看到过他老婆的照片，又把头发也染成了不同于他老婆的棕色。”

　　电话那头只有刘萏的呼吸声。

　　“可惜他的老婆非常沉得住气，迟迟没有动静，你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离开，正在此时，他却提出了一个要求，要你给他生个孩子。”

　　李真意语调低沉平缓，像在汇报一天的工作。

　　“你开始用言语刺激他，嘲讽他的时间还没有摇摇车久，任何一个男人都禁不住这么激，他终于开始吃药，西地那非。”

　　“他在你这很少过夜，经常假借加班的名字过来待几个小时。他常年坐办公室很少运动，应酬又多，大腹便便，中年人该有的小毛病他一个不少，吃了药办完事，回家的路上经常头疼头晕，被邻居撞见好几次，以为是工作太辛苦。”

　　“他的死跟你没有关系吗？从报告上来看确实没有，但真的一点也没有吗？”

　　李真意抛下这个问题，等待着刘萏的答复，她会回答的，他知道。

　　刘萏嗤笑一声:“李警察，难道你平常办案都是靠想象？难怪这么久了提不上去还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察。”

　　刘萏总是能打到七寸上，她接着嘲讽:“你今年几岁了？去过酒吧没？见过女人没？我想喷香水就喷香水，想染头发就染头发，棕色黄色红色，我凭心情染，至于吃药，笑死人了，那玩意就跟蚯蚓蹦迪似的，扭两下就消停了，这还不让我说，我难道还得捧着他说好棒啊，你简直是蚯蚓之王！？”

　　刘萏大笑几声，又说:“你巴巴替杨勇说这么多屁话，不会你也是条蚯蚓吧？”

　　李真意一点也不气恼，他甚至有点儿想笑，在这之前，他还好奇杨勇怎么吃药吃得像入了魔，现在这个疑问得到了解答，就刘萏这张嘴，吃药未必是条死路，但是不吃药肯定早就气死了。

　　“杨勇打你吗？我上次看到你胸口处有淤青。”

　　李真意不理会她的挑衅，继续问他想知道的问题。

　　“哟，假装关心我呢？想让我痛哭地承认他打我所以我想报复？”

　　“他打你了。”

　　这是一个陈述句。

　　“现在问打没打有什么意义吗？你要替天行道鞭尸杨勇？”

　　刘萏读得书不多，这是她第一次蹦了个成语出来。

　　“你言语激怒他，他吃了药在床上势必要报复回来，下次别这样了，再遇到这种事想想别的办法，人身安全最重要。”

　　刘萏难得没回嘴，她被李真意这话搞得有点懵，他说这些到底想干嘛？

　　“郑智况最近找过你没？”

　　“……”

　　“我想应该没找过了，上次他吓坏了。”

　　“……”

　　“事情已经结束了，今晚去庆祝吧，找你的姐妹们一起聚聚。”

　　“……关你什么事，你要出聚会的费用吗？”

　　他怎么知道我今天想约姐妹们聚会，安监控了？刘萏忍不住想。

　　李真意轻笑:“我可付不起钱，我就是个普通警察，工资不高。”

　　好吧，他承认他还是被刚刚的话小小地刺痛了一下。

　　“莫名其妙跟我说这些，你到底抓不抓我？不抓我挂电话了！”

　　李真意知道刘萏现在肯定在翻白眼，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着绿化带里光秃秃的树，过一段时间天气暖和了，树也该发新芽了。

　　“去吧，再见。”

　　李真意先一步按了结束键，他不会再去找刘萏了，事情就像他说的那样，已经结束了。

　　他把窗户打开，冷风扑面而来，吹得头皮凉飕飕的，看来女人长发的作用不仅仅是美丽，冬天保暖也是一绝。

　　可惜他不能留长发。

　　李真意把窗户重新关上，他要出门了，这个点她应该买完了菜回到家在准备午饭。

　　刚刚好够谈一场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