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不是小跟班呢

　　那双黑色帆布鞋落在她的身侧，在地面上错开形成了一高一低两道黑影。

　　第一次在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住的林茉，站在原地不动，眼珠子却在到处打转。俗话说的好，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装作很忙的样子。

　　“你都听见了？”

　　这句话问得很微妙，苏柏熠听到了都愣了好一阵，不知道她是在问中午在学校楼梯间的事，还是现在的事。

　　他同林茉相反，并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继而回答得也模棱两可：“你刚刚说不喜欢我的话，听见了。”

　　“那都是气话！”林茉见他还像个闷葫芦一样，索性直接把话说开，“你中午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对我这个态度？”

　　一阵微风吹过，巷子旁的大树簌簌作响，楼上不知道是谁忘了关的窗，发出吱呀吱呀的金属碰撞声。
　　方才还半明半暗的路灯此刻彻底熄灭，照在二人身上的光亮独剩下那轮明月。

　　影影绰绰之间，苏柏熠试图在林茉的脸上找到一丝丝伪装的痕迹。
　　可是，并没有。

　　她的眸子很亮，如同黑曜石一般真诚，那是一双从不说谎的眼睛。
　　是演技太好了么？所以哪怕一丢丢的痕迹都寻不到。

　　少年选择了逃避，他支支吾吾道：“就是……太累了。”

　　“借口！”林茉起了性子，誓死不罢休地挤到了他面前，昂着脑袋仰视着他躲避的目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明之前我们都很要好的，为什么……”

　　“我不想了。”苏柏熠双眼低垂，透过她的瞳孔仿若能看见那个渺小懦弱的自己。

　　他们此时离得如此之近，少年的心脏也在压抑不住地疯狂跳动。
　　真相总是太伤人，他不想去深究那个心底猜测已久的残酷答案，其实他很讨厌被玩弄被戏耍的感觉。

　　但是在林茉这儿，苏柏熠的底线却不由自主地一再降低。

　　算了，哪怕真的是在玩他，他也认了。

　　他再次重申：“我不想再靠近你了。你总是很笨，那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我讨厌笨女孩。”
　　慌乱之下，苏柏熠找的借口都那么蹩脚。

　　可这个世界上，谁都没有上帝视角，这话落在了林茉耳朵里，别有一番意味。
　　林茉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浮现出莫名的忧伤，她纤长的睫毛挂上了一滴泪珠，晶莹剔透，悬而欲滴。

　　泪珠将落未落之际，她猛地摇摇头，再次定住那刻，刚才的泪珠已经悄然不见。

　　她头一次有那种被人抛弃的感觉，林茉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便像个迷失在沙漠里的徒步者，努力恳求着那片从未拥有过的海市蜃楼：
　　“我不管！就算你说我笨也好，蠢也罢。我不会放你走的！还记得前几天你答应了我的事么，你说你不会再推开我的！”

　　苏柏熠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拇指不断摸索着指关节，心脏爬过一道又一道如电击般的坠痛，嗓音哑得不像话：
　　“那就当我说话不算话吧，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如果亲口承诺过的誓言都可以不算数，那你还算什么男人？！”林茉眼眶红得彻底，可还是努力让自己不在他面前狼狈掉泪。

　　不准哭，这点事就哭，就太丢人了。

　　她明明嘴上发着狠，可语调却依旧温软：“我放你走，不过不是现在，是三个月之后。”

　　“为什么是三个月之后？”

　　“之前的话，我就当你是个骗子不作数好了！”林茉又难过又生气，鼓起的脸颊像个小仓鼠，“可是说好的要帮我补习功课来着，这点你不许再赖皮了！”

　　苏柏熠神色难辨，沉声说道：“你可以找专门的家教老师。”

　　“凭什么？”林茉越说越气，不得已居功自傲，“我帮了你那么多回，要些回报不过分吧？”

　　第一次干这种“威胁”人的坏事，她试图用提高的音量来掩盖内心的彷徨，“有免费家教不用，我干嘛要花钱请家教来？”

　　她顿了顿，又说：“何况你也知道，之前好几次我帮了你，孟乐荧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我父亲公司的生意也因此受到了影响，你做出这点补偿不过分吧？”

　　有理有据，辩得苏柏熠无话可说，他眸光黯淡，妥协中暗藏真心：“好，我答应你。”

　　“那说好了喔，从明天开始，三个月一天都不准少！你每天放学后都要来我家帮我补习功课！周末也不例外！”林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每天？”苏柏熠出声询问，“那我的那些兼职怎么办？”

　　林茉别过头，还在生气，她双臂环在胸前，哼了声后说：“那我不管！反正你每天晚上都要来我家报到！”

　　似是于心不忍，她撇了撇嘴又说：“不过如果你表现好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些补课费。”

　　话音落地，小姑娘趁不注意瞄了好几眼他的表情，可探究无果。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苏柏熠望向她还没来得及躲闪的眼睛，说了句“好”。

　　什么嘛，明明是他先出口伤人，要做个逃兵。现在却摆出一副被人欺负的模样给谁看呀……

　　林茉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就先这么决定了。现在一起谈谈怎么解决馄饨店的问题吧。”

　　“馄饨店的租约问题与你无关。”苏柏熠回想起那晚的情景，觉得孟棠鄞实在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想到那夜他对林茉的举动，就恨得不禁咬紧了牙：“我会解决的。”

　　“你怎么解决？”林茉走近。

　　刚才那盏突然坏了的路灯莫名又亮了起来，光亮从头顶直直打在了苏柏熠脸上，瘦削的下颌线棱角分明，喉结微动。

　　目光上移，他的眼裂狭长，眸光闪烁，泛出一丝不容质疑的坚定：“我有我的办法。”

　　“你不让我管，我就偏要管！”见他往后退了一步，林茉便鼓起勇气往前迈了好几步，“我林茉不像你那么没有担当，那天晚上你和孟棠鄞起冲突，归根结底你还是为我出头。”

　　“所以我责无旁贷，馄饨店的危机有我一份！”

　　苏柏熠像是彻底拿她没招了，薄唇紧抿后松开，漾起一丝苦笑：“你有办法？”

　　“昂！”林茉自信满满地点点头，“你知道那个房东李哥住在哪儿么？”

　　“知道，你想现在去找他？做什么？”

　　“这你就等着瞧吧。”林茉兀自朝前走了一段距离，转过头来凝着他，反问：“还不带路？”

　　苏柏熠本想拒绝，她毕竟还是个女孩子，也不清楚这里人的秉性，可想了又想，就算他不让她前去，按照林茉坚持的个性也不会罢休。

　　万一林茉暗自行动，他不在场，反而保护不了她。

　　“我带你去。”

　　林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走了许久二人停在了一扇铁门前。

　　从外面看，那是一处面积不算小的院子，门口还摆落着两樽不知道从哪搬来的石狮子，与这扇爬满暗红色铁锈的门格格不入。

　　苏柏熠突然抓起她的手腕，攥得很牢，才抬手叩响了铁门。

　　一阵颠三倒四的步伐声渐渐接近，铁门缓缓打开，扑面而来的浓重酒味。

　　“哟，你不是下午那个小丫头么。”李辉摸着涨满的啤酒肚，嘴里不断散发出令人发呕的酒气，他指着另一旁说，“苏……柏熠对吧，名字真拗口。你这小子怎么也跟来了！”

　　林茉捂着鼻子遮掩住气味，蹙眉直切主题：“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

　　“什么情况？”李辉切了声，浑不在意地背过身子想去够地上的啤酒，“两个小屁孩，来我这找茬摆什么架子呢，滚滚滚！”

　　苏柏熠正想出声时，林茉却悄悄轻拍了下他的胳膊，把食指竖在唇边，作出个噤声的手势。

　　随即她从兜中掏出手机，默默打开了录音程序，再将其揣回上衣外套的兜里，收音孔朝外。

　　二人对上眼神，很有默契地齐齐走进了这处院落。

　　“李哥，能告诉我们，到底是谁买下了馄饨铺的那间二层小楼么？”面对眼前中年男人的满脸横肉，林茉怀着先礼后兵的想法，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李辉醉了酒后的眼神混沌无光，思维也变得格外迟钝，他跌跌撞撞地坐在院里的一张石凳上，手上拿着半瓶啤酒，不忘往嘴里灌了好几口，说：
　　“喔～小丫头来我这儿摸底来了，你和这苏柏熠啥关系啊？苏月梅新弄过来的童养媳啊？”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苏柏熠抚开胳膊上林茉的手，上前一把攥住了李辉的领口。

　　李辉虽是个成年男性，但现下喝醉了，想反抗的力气也变得绵软无力。

　　男人嘴里骂骂咧咧，吐字不清，好半晌后才攒满了力气将苏柏熠推开，“妈的，要不是我我……我喝多了，我现在非好好教训一下你这小子！”

　　林茉挡在了苏柏熠身前，转眸朝他摇摇头，继而眨眼后循循诱导：“李哥，我就是有点好奇，哪来的冤大头让你给碰上了？”

　　“我是真的羡慕你，瞧李哥您摇身一变成了福乐巷里最有钱的人了吧。”

　　人一旦喝酒喝得神智不清，尤其是上了年纪耳根子软的中年男人，最是架不住别人的吹捧。

　　李辉也是如此，嬉笑得没脸没皮，开始炫耀起来：“那可不！我这就叫财运当头，拦也拦不住！”

　　他挥动着手指，酒气熏天：“你们这些小屁孩，听说过孟家么？是孟家的那位少爷花了两百万买下我那栋小楼的，哈哈哈……我整整多赚了一百万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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