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表叔成亲

　　北疆的秋来得利落，糜子收割完的田埂上堆着金黄的麦秆，风一吹便卷起细碎的草屑。

　　中军大帐里，陆昭看着案上朝廷发来的述职文书，目光深远，好似在思虑着什么。突厥经此一役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应该再无袭扰之力，北疆暂稳，他确实该回去复命了。

　　“将军，真要回京了？”秦风凑过来，眼神里期待满满，“正好我想我娘做的糖糕了，这次回去，可得好好陪她几天。”

　　林岳也跟着点头：“京都的差事虽不如北疆自在，却也能看看家人。只是咱们走了，北疆的防务怎么办？”

　　“萧烈会留下。”陆昭抬眼，“他在北疆驻守多年，熟悉地形，有他在，我放心。”

　　话音刚落，帐帘被掀开，萧晴快步走进来，脸颊泛红，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将军，我想跟您一起回京。”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秦风愣了愣，随即笑道：“萧校尉也想逛京都？那正好，咱们路上有个伴。”

　　林岳却皱起眉：“萧校尉，你是北疆守军的核心战力，咱们都走了，留下萧副将一人，万一发生了战事怎么办？”

　　“我不是要丢下北疆。”萧晴急忙解释，目光落在陆昭身上，带着几分恳求，“我从小在北疆长大，连京都的城门都没见过。这次回去，我绝不是为了缠着将军，只是想看看京都的样子。而且，阿古拉和哈斯罕要押解回京，我一路盯着他们，也能多份保障，免得路上出岔子。”

　　这时，帐外传来脚步声，张勇低着头走进来，听到回京二字，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剑柄。他抬眼看向萧晴，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萧校尉，你真要走？北疆还需要你。”

　　萧晴看着他，心里泛起一丝歉意，却还是坚定道：“张校尉，我只是去京都看看，看完就回来。北疆是我的家，我不会丢下这里的。”

　　张勇还想说什么，帐帘再次被掀开，萧烈大步走进来，对着陆昭抱拳道：“将军，晴儿这孩子，从小就念叨着京都，这次既然有机会，就让她去看看吧。北疆的防务有我，您放心。再说，有她盯着俘虏，路上也安全些。”

　　陆昭看着萧晴期盼的眼神，又想起萧烈的担保，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好。但你要记住，到了京都，不可任性，凡事需听我安排。”

　　萧晴瞬间笑起来，眼睛亮得像星星：“多谢将军，我一定听话。”

　　张勇站在一旁，看着萧晴的笑容，心里有些失落，却也只能躬身道：“祝萧校尉一路顺风。”

　　出发前一日，陆昭特意去了萧烈的营帐。萧烈正擦拭着一把旧刀，见他进来，连忙起身：“将军。”

　　“北疆就交给你了。”陆昭递过一份防务图，上面标注着各哨卡的布防和巡逻路线，“突厥虽退，仍需警惕，尤其是黑沙岭方向，要让哨探多留意。”

　　萧烈接过图，郑重道：“将军放心，北疆有我在，定不会让突厥人踏进来一步。”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柔和，“只是晴儿，她性子野，没见过京都的规矩，面见陛下时，还请将军多照看，别让她失了体统，惹陛下不快。”

　　陆昭点头，语气诚恳：“萧副将放心，我会教她礼仪，绝不会让她出错。等述职结束，我会亲自把她送回北疆。”

　　萧烈这才松了口气，笑着拍了拍陆昭的肩膀：“有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而此时的京都将军府里，落叶铺满了庭院，沈明姝站在石榴树下，想着将军前几日寄回来的家书，上面写着回京述职这四个字。

　　她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陆昭了，记忆里他的模样渐渐模糊，只记得他离开时穿着一身铠甲，眼神坚定。

　　这几日，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张妈带着下人打扫庭院，把落满灰尘的房间擦拭干净；云溪忙着整理陆昭的衣物，把夏衫和冬袍分开叠好；厨房里备了很多食材，就等着他回来吃。

　　“夫人，您看这窗帘换不换？”云溪拿着一块新的青绸布，小声问道。

　　明姝回过神，摇摇头：“不用，就用原来的。将军不喜欢太花哨的东西。”她现在的心情是既紧张又期待。陆昭回来后，会是什么样子？他会不会觉得府里变了？他还记得自己吗？

　　时间很快到了陆昭回京这日，天刚亮，城门口就挤满了百姓。豫王赵珩来的更早，穿着一身常服，站在城门下，身边跟着副将赵峰。

　　远远地，一支队伍缓缓走来，陆昭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着长剑，身姿依旧挺拔。林岳和秦风跟在他身后，脸上堆满笑意；萧晴则骑着一匹白马，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象，眼睛里皆是惊叹。

　　“陆将军，欢迎凯旋。”豫王快步上前，笑着拱手。

　　陆昭翻身下马，躬身回礼：“多谢豫王殿下亲自迎接。”

　　“可算盼你回来了。”豫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带着真切的关切，“北疆苦了你，瘦了不少。”

　　“分内之事，谈不上苦。”

　　赵峰上前一步，态度恭敬有礼：“将军几战大捷，末将佩服之至。”

　　豫王目光扫过随行众人时，忽然落在了一身劲装、牵着白马的萧晴身上。他微微挑眉，对陆昭笑道：“陆将军，这位姑娘眼生的很，倒是少见这般英气的女子，不知是哪位？”

　　陆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侧身引萧晴上前，语气沉稳介绍：“豫王，这位是北疆守军的步兵校尉萧晴，此次随我回京，一是押送突厥俘虏，二是让她见识见识京都风貌。她父亲是北疆副将萧烈，父女二人皆是守疆的好手。”

　　萧晴虽初见亲王，却未有半分怯意。她学着军中礼仪，双手交叠于身前，微微躬身作揖，声音清亮：“末将萧晴，见过豫王殿下。久闻殿下贤明，今日得见，幸甚。”动作虽不如京中贵女那般柔美，却透着一股军营历练出的利落劲儿。

　　豫王看着她挺直的脊背、清亮的眼神，忍不住笑了，抬手虚扶一把：“免礼。早听陆将军说，北疆有位能率军杀退突厥骑兵的女校尉，今日一见，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萧晴再次躬身：“谢豫王殿下赞美。”

　　这时百姓们纷纷欢呼起来，“陆将军辛苦了”“欢迎陆将军回家”的声音此起彼伏。陆昭对着百姓们拱手致意，眼神温和。他知道，这份欢迎，不仅是给他的，更是给所有守护北疆的将士。

　　“总算回来了。”秦风伸了个懒腰，笑着道，“我娘肯定早就站在门口等我了，我现在恨不得立马飞回家。”

　　林岳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道：“先回军营交差，再回家也不迟。再说，你娘要是知道你在北疆瘦了，指不定要心疼多久。”

　　萧晴勒住马，看着眼前的京都，宽阔的街道，高大的建筑，穿着绫罗绸缎的行人，还有街边叫卖的小贩，一切都让她觉得新鲜。

　　“原来这就是京都啊！”她小声感叹，眼睛都看不过来了，“比北疆热闹多了。”

　　陆昭听到她的话，回头看了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提醒：“别光顾着看，记住我教你的礼仪，不可乱跑。”

　　萧晴连忙点头：“知道了将军。”

　　豫王接着说道：“陆将军，陛下已在太和殿等候，走吧，先随我入宫述职。”

　　陆昭颔首，转头对林岳、秦风道：“你们先将阿古拉、哈斯罕押入天牢，我去去就回。”

　　“是。”两人齐声应道，带着俘虏往天牢方向去了。萧晴则紧随陆昭身侧，指尖悄悄攥紧了衣摆，太和殿，那是大胤最威严的地方，她虽在北疆见过不少阵仗，此刻却也难免紧张。

　　一行人往皇宫去，刚入午门，就见一名身着绯色官袍的男子快步走来，面容俊朗，眉宇间满是笑意：“陆将军。”

　　“周衍。”陆昭看到来人，冷峻的眉眼柔和了几分，兵部尚书周衍，是他少年时一同在演武场长大的挚友，也是朝堂上为数不多能与他交心之人。

　　周衍走上前，上下打量他一番，语气带着嗔怪：“你这小子，在北疆待了一年多，竟瘦成这样，若不是知道你平定了突厥，我都要以为你在那边受了委屈。”

　　“不过是寻常战事，哪来的委屈。”陆昭笑了笑，侧身让出身后的萧晴，“这位是萧晴，萧烈之女，此次立了不少功。”

　　“萧姑娘。”周衍对着萧晴拱手，语气温和，“久闻萧副将有女英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晴脸颊微红，连忙回礼：“周大人谬赞了。”

　　几人说说笑笑往太和殿去，殿外的文武百官早已按品级分列两侧，窃窃私语声随着陆昭的到来渐渐平息。

　　太子赵承煜立于东侧首位，目光落在陆昭身上，带着几分忌惮，却始终没敢上前；户部尚书李嵩站在他身侧，眼神阴鸷，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朝珠，他早已想好，要在陛下面前找陆昭的茬，为太子出一口恶气。

　　皇帝坐在盘龙御座上，脸色虽有几分苍老，眼神却依旧锐利。

　　陆昭快步上前，双膝跪地，声音洪亮：“臣陆昭，幸不辱命，平定北疆突厥之乱，今日回京复命，请陛下圣安。”

　　“平身。”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欣慰，“北疆之事，朕已从你的奏折里略知一二，今日你且细细说来，突厥残部如今在何处？冬麦收割后，北疆粮草可够支撑到来年？”

　　陆昭起身，站在殿中，有条不紊地奏道：“回陛下，突厥阿木尔残部已退至黑沙岭以北三十里，兵力仅剩五百余人，短时间内再无袭扰之力。北疆冬麦亩产两石，共收粮六千石，加上朝廷拨付的三千石军粮，足够将士与镇民支撑到来年秋收。臣已命萧烈留守北疆，另派哨探每日巡查黑沙岭，确保边境无虞。”

　　他话音刚落，户部尚书李嵩便出列问道：“陆将军，臣听闻你在北疆私分军粮给镇民，可有此事？军粮乃朝廷拨付，岂能擅自挪用？”李嵩还记着之前被皇帝斥责的仇，此刻见陆昭受宠，便想找机会发难。

　　陆昭眼神未变，从容回道：“回李尚书，北疆镇民为护冬麦，多次协助将士抵御突厥，不少百姓家中存粮被突厥劫掠。臣私分的并非军粮，而是冬麦收成中属于军营的部分，镇民安定，方能助我军守北疆，此乃军民同心，并非擅自挪用。”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陆昭所言极是。军民同心，方能固若金汤。李嵩，你身为户部尚书，当多思如何保障边疆粮草，而非在此吹毛求疵。”

　　李嵩脸色一白，连忙躬身告退。

　　太子赵承煜见李嵩吃了瘪，连忙转移话题：“父皇，陆将军平定北疆，劳苦功高，当予以重赏，以激励将士。”他虽忌惮陆昭，却也不敢在此时与皇帝唱反调，只能顺着皇帝的心意说话。

　　皇帝看向陆昭，语气温和：“你想要什么赏赐？官职、金银、田宅，皆可与朕说。”

　　丞相冯仲山站在西侧首位，连忙躬身道：“陛下所言极是，陆将军功勋卓著，当重赏。”

　　陆昭躬身道：“回陛下，臣所求并非赏赐。北疆虽暂稳，却仍需加固城防，臣恳请陛下拨付银两，用于修缮沙泉镇城墙；另外，突厥俘虏阿古拉、哈斯罕等人，臣已押解回京，恳请陛下定夺处置之法，以儆效尤。”

　　皇帝抚掌笑道：“好，不愧是镇国将军，心系边疆，不求私利。朕准了，拨付五万两白银修缮城墙，阿古拉、哈斯罕等人交由刑部审讯，择日问斩。至于你，朕赏你黄金百两、绸缎千匹，另准你休假十日，与家人团聚。”

　　“谢陛下恩典。”陆昭再次跪地谢恩。

　　这时皇帝的目光转向萧晴，语气缓和了几分：“你就是萧烈的女儿？小小年纪，倒是个英勇的姑娘。”

　　萧晴连忙躬身，声音清脆：“谢陛下夸奖。末将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全凭陆将军指挥。”

　　“好一个‘全凭陆将军指挥’。”皇帝笑了笑，“萧晴，赏你白银百两，可留京任职，也可回北疆随你父亲效力。”

　　“末将谢陛下恩典。”萧晴躬身行礼。

　　面圣结束时，已近黄昏。陆昭走出太和殿，夕阳的余晖洒在白玉石阶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周衍追了上来，笑着道：“陆将军，陛下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改日有空，我做东，请将军喝酒。”

　　陆昭淡淡应下，转身往午门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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