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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扭
吴祺走了。
日子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毕竟本来她去学医的时候也很少和吴祺同路一起走，这些年大多都粘着季怀瑾一起玩。
可施灵双知道，是有变化的，变化藏在心底。就像是往湖里扔石子，石子沉下去了，湖面的水纹依旧一圈圈地蔓延。
夏季就这样在心底荡漾出的痕迹中到来。
云娘发现，不知何时开始，施灵双偏爱起了蓝色，各种蓝色，浅蓝色、宝蓝色、偏青色的蓝色。
上月，京中寄来的东西恰巧也有一大批蓝色的布料，云娘刚好用这些布料为施灵双重新缝制新裙子。
天气渐渐热了，她推门喊施灵双起床的时间也向后推了推。
云娘今日把院子里洒扫完，看了眼日晷，才擦擦手敲了两下门进去。
“小姐——”云娘拉长声音，往前走到施灵双的床榻前，正想叫她起床，却发现她睁着眼睛。
这已是第三次出现这种情况了，还恰巧都是在吴祺走后的这几日中接连发生的。
云娘惊讶地扬眉，面带疑惑：“小姐，是最近太热了睡不熟吗？”
她说着，伸手去摸施灵双的额头。
入手一片细腻的肌肤，不过倒是一点都不热。
施灵双乖乖地说：“我不热，云娘，就是近来不怎么困，所以早早醒了。”
“可能是天气热了，就不像冬季那样嗜睡了。”施灵双看着云娘脸上的神色补充道。
云娘定定地看了她两眼，想说什么却止住了，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原来是这样。”
她一如从前一样把施灵双扶起来后将衣裳拿过来，然后转身出门打水。
云娘走到水井边时，脑子里一直想着施灵双那双眼睛。
她以为她瞒得很好，其实云娘早在她第一次提前醒来的那天就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对于一直看着她长大的人来说，实在是太明显了，又恰逢是伙伴离去后的几天中。
施灵双的那双眼睛，没有平时亮了。
眼睛里好像藏着些什么东西一样，雾蒙蒙的，失去了平时的光彩。
云娘走回屋子，一边打湿帕子，往她脸上抹着，一边想着这件事。
施灵双擦完脸用完早膳后，正准备走到书案前等着夫子的到来，却被云娘忽然问道：“小姐最近累吗？要不要下午和庆闲大夫说一声，和从谦出去玩玩？”
“不，”施灵双很快地说，她抿抿唇，解释着自己的意思，“我不累，也不用去找叶哥哥玩。”
她说完，就转身出门了，留下云娘一人担忧地望着她的背影。
……
施灵双照常从庆闲那边结束了今日的课业后回来，进到院子里时发现云娘正坐在小石凳上向前看着，石凳的前方并排放着两只水缸。
逐渐步入了夏季，这段时日春申镇喜荷花。
她们院子里闲置了一个冬季的两只水缸此时也放满了水，缸底铺上了泥土，两只水缸里各浮着几只荷花。
听到门的动静，云娘收回看向荷花的视线，绽开一个笑容看向她：“小姐回来了，我们今日出去吃吧。”
施灵双虽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应了。
可等到了酒楼里的包房后她才发现，云娘还叫来了季怀瑾。
自上次吴祺走后，她就没再去找过季怀瑾，到现在为止两人已经五日未见。
施灵双有些僵直着身子坐在了云娘的旁边，季怀瑾对面。
云娘见两人这有些奇怪的气氛，只以为是因为吴祺的离开导致的。
她看了眼两人，开口说着话缓解氛围：“今日还是从谦建议我来吃这家酒楼的，他说小姐你有好长一段时日没吃过这家酒楼了。对了，今日我还点了莲花羹。”
莲花羹是施灵双很喜欢的一道菜，云娘原以为听到这句话她会开心地笑。
可施灵双只是微微低头抿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看不出有多开心。
云娘心里着急，无意间看了一眼眼前的季怀瑾，又想到了什么开始说着：“前两日逐风不是来叫我们去看看从谦院子里新栽的花吗？我去瞧了，那可真是漂亮，咱们院子里是比不得那荷塘的花……”
施灵双越听头低得越低，不仅仅是面对季怀瑾的回避与窘迫，还夹杂着些许难堪，虽然她自己都说不清这难堪是从何而来的。
是单纯的听到自己家的院子比不得叶哥哥家的？还是云娘当着也许什么都知道的叶哥哥的面想让她笑？
她听到身侧门开的声音和面前季怀瑾的声音同时传来：“云娘，上菜了。”
云娘啊了一声，停了一会，等伙计把菜上齐离开之后说：“是是，上菜了。来，从谦多吃菜，小姐我们也吃。”
施灵双终于肯稍微抬起头来，她下意识的看了眼桌上琳琅满目的菜，接着忍不住地视线上滑看了眼季怀瑾。
季怀瑾此时也正在看着她。
他的眼中没有不快，也没有打量，甚至没有施灵双臆想出的季怀瑾曾经从来没有对她露出过的嘲讽。
只是看着，很纯粹地看着。
施灵双飞速把视线从他脸上再次挪回了菜上，她看着云娘给她夹菜、盛饭、舀莲花羹，然后忽然抬眼猝不及防地冲季怀瑾笑了一下。
是那种带着感谢的笑，季怀瑾怔了怔，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么正经地露出这样一个带着感谢的微笑了。
所以她原谅他了吗？季怀瑾不确定地想。
……
“不错。”庆闲满意地看着施灵双，夸奖道，“这几日基础进步了许多，我们可以开始学学药方了。”
施灵双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往日被夸的喜悦，只是淡淡地笑着。
庆闲交代完今日回去后的课业，施灵双就离开了。
她双手握住佩囊的肩带，迈出庆闲小院大门的霎那间，手指突然扣紧了佩囊肩带。
季怀瑾正站在她的正前方，瞧着要往院子里走。
这是继酒楼那顿晚膳后时隔三日的再次相见，中途季怀瑾来找过她一次，被她以学医太累了为理由让云娘回绝了。
施灵双的手不自觉地想捏住衣裙捻一捻，她飞快地看他一眼，挪动脚步给他让了些位置，小声打完招呼后就想前走。
她低着头，往前迈了一步后却发现前方地面上出现了季怀瑾的鞋尖。
施灵双一怔，默默往旁边再挪动一步。
季怀瑾的鞋尖也跟随着她往旁边走了一步。
施灵双顿了片刻，慢腾腾地抬头，扬起一个笑容：“叶哥哥，你不进去吗？”
季怀瑾望着她说：“不，我是来找你的。”
施灵双歪头，看起来一副疑惑的样子：“找我做什么？”
季怀瑾看着她，就这样看到施灵双忍不住后背绷紧的时候，他开口说：“施妹妹，你在躲着我吗？”
是问句，却是笃定的陈述语气。
施灵双一下子泄了气，脸上伪装好的笑容也笑不下去了。
季怀瑾向前一步问道：“是因为棋子吗？”
“不是……”施灵双别头，看向身侧阳光落下来泛着金色的小巷子。
“那就是因为我。”季怀瑾说。
叶哥哥真聪明，施灵双盯着泛着金光的巷子墙壁想。
她出神了一会，发觉季怀瑾没有再说话了，把头正回来后视线落在地上，也不说什么话，抬脚绕过他往前走。
走了两步，眼前没有再出现季怀瑾的鞋尖，施灵双垂下眼帘，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
可还没等她开始细细回味心底的感受，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施灵双回头，看到季怀瑾真向她走来。
“施妹妹，云娘说今日让你到我那里去用晚膳。”季怀瑾面对她转过来的小脸笑着说。
施灵双陡然睁大双眼，这几日维持着的一直以来的淡淡的表情出现了丝丝裂缝，她带上一些情绪重复问道：“去你那里吃饭？为什么？”
问完之后，施灵双才恍然发现自己问出了一个什么样的问题，好在季怀瑾不是吴祺，他只是点头说：“所以，施妹妹，我们可以好好讲讲话，把这几日没说的话全部补回来。”
施灵双看着出现在他脸上的，与他平时的样子非常不符的顽劣，深吸一口气：“哼！”
这几日的平淡如水属实是把她有些憋坏了，施灵双的情绪一下子被释放出来，哼了一声后还嫌不够，又哼了一声。
可这声哼得有些用力过猛，她哼完后嗓子有点痒，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在她咳嗽第一声的时候，季怀瑾的手就自然地上来帮她顺着背，他有些无奈：“不能对我哼两次，嗓子不行了吧？”
施灵双抬手拉开他的手，睁圆双眼怒目看着他。季怀瑾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她这样子比前几日生动多了，反而是施灵双率先不好意思地移开双眼。
不过这样一套举动下来，两人之间沉默的氛围确实缓解不少。
施灵双跟着季怀瑾走进他的院子，坐到桌前，厨娘已经早早把菜肴都做好端上桌了。
季怀瑾为她盛了一碗饭，开口说：“抱歉施妹妹，是我和云娘说让你晚上到我这里来用膳的。”
施灵双接过这碗饭，拿起筷子慢慢在碗里拨着。
他不说她也知道，云娘绝对不可能主动开口提这样的要求，一定是他去找了云娘。
季怀瑾顿了一会，笑着说：“施妹妹，我和你道歉了，你是不是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呢？”
“是在生我的气吗？因为我要离开了？”
施灵双原本拨着碗里米饭的节奏乱了，她猛地抬头看着对方，手中的筷子开始胡乱地戳着。
早就隐隐约约知道这件事，和这件事真的从季怀瑾口中说出来，是不一样。
施灵双正想低头不去看他，就见到季怀瑾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
有些低落的，有些温柔的一个笑容。
“施妹妹，你再不跟我说说话，我就真的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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