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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里懂我的苦
宋晚原本想的很好,莫家好应付,时间是在子夜嘛,天亮前他必回,不会有人知道,宫里高贵妃死了,便宜哥哥天没亮就被叫进宫,都察院要忙的事必然很多,估计根本没空回来,更用不着想办法哄骗。
奈何运气不好,傍晚时分,莫无归回来了。
分明前夜没睡多久,又足足忙了一天,这人一点疲态都没有,上下打量过弟弟神色状态,算是满意,叫摆饭到小竹轩,要陪弟弟一起吃,手里还抱着盆花,是给弟弟的礼物。
菊花,墨菊,进城那日宋晚看到过,李管事特意‘提点’,说是京城贵圈都难买,他这种没见识没靠山的野少爷,混的不好,明年都难有机会赏到。
“这是……”宋晚艰难开口。
莫无归:“八月菊花当令,旁者大多颜色鲜艳,姿态妖娆,全不如此菊静肃耐看——你若不喜欢,为兄改日为你重择。”
宋晚垂眼看着墨菊,羽状浅裂,花瓣质薄,盛放反卷,紫黑透红,映暗芒光泽,仿佛身体力行谱写着‘我花开后百花杀’,杀气这么重,谁到它面前都得静肃。
“再喜欢也不能盯着看,忘了吃饭。”
莫无归见弟弟看花看的目不转睛,恋恋不舍,过来牵住弟弟的手,拉到桌边坐下,举筷为弟弟布菜。
一连串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习惯自成。
宋晚:……
行吧,吃饭,快点吃完你快点滚!
哥哥没滚,吃完饭也要继续陪弟弟,弥补过往十几年未曾有机会付出的疼爱与陪伴。
“小晚不喜饮茶?”莫无归谨慎的用‘饮’,没用‘品’这个字。
宋晚觉得天都要塌了,不是,谁家好人这么晚还守着弟弟啊!你疼归疼宠归宠,这么没分寸感是不是也不太好?
莫无归见弟弟不说话,直勾勾盯着他,而他身侧阁架上,正好放着玉石棋盘——
“对弈如何?我陪小晚走一局?”
下什么棋!你看我像不像棋!
宋晚摇头,眼睛看向窗外夜色,非常明显的暗示:“哥哥累不累?”
累就快点滚啊!
莫无归:“多谢小晚挂心,哥哥不累。”
你还感动上了?我不是真的牵挂你啊!
宋晚眼底一转,伸手执壶,给莫无归添茶:“那哥哥喝茶,喜欢便多品品。”
喝一肚子水,让你一炷香尿三回,看你还好不好意思赖在别人屋里!
莫无归仍然感动,但拒绝再喝:“谢谢小晚,哥哥不渴。”
宋晚:……
我亲手给你倒茶你都不喝,还敢夸口说爱我宠我?
他再次计上心来:“哥哥看的这是什么书?我也想看……哎呀,茶水翻了!这是哥哥的藏书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便宜哥哥院子里有超大藏书阁,平时只要有闲,书卷不离手,到他这手里也攥着书,这本应该是昨夜拿过来,守着他睡觉时看的,还未来得及拿走,这么宝贝的书,若泼湿了,便宜哥哥必然生气……
莫无归并没有生气,非但不生气,还一点都不管书,抓住弟弟的手快速拉离桌边,认真查看:“烫到没有?有没有哪里疼?”
宋晚:……
服了。
见弟弟有点蔫,像知道自己闯了祸的小猫,乖乖的软软的,莫无归放低声音:“书再珍贵,远不及你,毁了便毁了,再寻便是,没必要不开心,嗯?”
宋晚没说话。
谁愧疚你那破书了!
莫无归:“不喜欢下棋,曲乐呢?我幼时有很喜欢听的曲子,娘亲教给我了,小晚想不想听?不想在房间里,便去庭院逛逛?小花园东侧宽阔,倒是适合蹴鞠……”
不擅品茗对弈,不好书画花雅,难道就喜欢曲乐了?可真是抱歉呢,野草一般长大的野小子,玩不来那些琴棋书画,君子六艺!
还蹴鞠,这大半夜的,蹴什么鞠……
不对,等等,这种可以有啊!
宋晚眼睛倏地一亮:“我想去夜游!听说京城繁华不只在白日,夜间同样精彩,有花灯夜戏,灯火长街,面具嬉游……”
莫无归眉心微蹙,原来弟弟一直意兴阑珊,是想要这个,却不敢轻易提。
宋晚立刻高声,委屈控诉:“你看,我就知道说出来你不会答应!”
“可以。”
“嗯?”
“走,带我们小晚去逛逛。”莫无归眉目温煦,烛光遇衬下,好像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宋晚:……
你早,早这样不就行了?
二人一起上路,畅游灯火长街,宋晚买了一盏花灯,并两个生肖面具,花灯是给自己提着玩的,生肖面具嘛,小猪的给哥哥,小龙的给自己。
他属猪,哥哥属龙,小猪憨憨胖胖的可爱有福相,却不如小龙威武,眼大须长,一看就很厉害。
面具扣在脸上,没走几步,街对面行过一个戴小兔子面具的女子,女子削肩纤腰,裙摆漫开如花海,根本不用看脸,他就知道这是他思姐。
小兔子面具后,言思思眼神颇为意味深长——蠢弟弟,你的本事呢?就这么被你好哥哥绊住了?
宋晚瞪了莫无归背一眼,手里小灯笼轻轻一荡,恣意悠闲——
姐姐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二人隔着一条街错开,言思思没有帮宋晚的意思,宋晚也没向姐姐求助,各自随着人流往前,像今夜玩耍的普通人一样,根本没人知道他们曾有过眼神交流。
宋晚‘不小心’弄脏了衣服,得换,而莫无归名下正好有一个布庄,就在附近。
“……哥哥的产业么?哇我要去看!”
布庄后面连着一个私宅,是已逝嫡母宋夫人留下的嫁妆,莫无归忙得没时间回家,或者单纯心情不好不想回家时,常会暂住这里,这在莫家并不是秘密,根本不用费劲打听,只要宋晚表现出对哥哥好奇,小八就能叭叭说给他听。
说换衣服就认真换衣服,布庄打烊,没有客人,掌柜伙计也休息了,成衣质量都不错,宋晚今晚是‘奇迹晚晚’,换这套给哥哥看,换那套给哥哥看……
莫无归倒是很纵容,弟弟要玩,就任他玩,被问这件怎么样,那件好不好看,也能中肯提出想法建议,当然弟弟长得好看,随便哪一件都不难看就是了。
持续兴奋,运动过量的结果,就是犯困,根本坚持不到回家。
宋晚迷瞪着眼,拽着莫无归袖子商量:“就住这里……可不可以?哥哥的宅子没有别人,很安静,很舒服。”
不喜欢大宅里乱七八糟的人,只信任哥哥,只想依赖哥哥么?
这样含着湿意的眼睛,不由自主眷恋的撒娇,莫无归怎么忍心拒绝?
“好。”
见弟弟困得站不住,莫无归干脆抱起弟弟,一路穿花拂柳,走进一间静僻内室,把弟弟放到床上。
“这是哥哥的房间?”宋晚挣扎着要起来,“不能打扰哥哥……”
他还得干坏事呢,可不能被发现!
莫无归把人按回床上:“这是书房内室,我每每过来都在书房忙碌,懒的多走,床寝就置在了书案边,从未到这里睡过,方才已命人换了寝具,此处无人打扰,你可安睡。”
“那哥哥呢?”
“在外面看些公文,”莫无归给弟弟拉上被子,燃起助眠香,“小晚不怕,夜长更深,哥哥守着你。”
宋晚放了心,乖乖双手放在小腹,闭上眼睛。
莫无归关上门,离开房间,走向烛火通明的外间。
这间书房很大,按莫无归喜好建造,书很多,书架很多,一排一排,放置略有些不规则,初次进来会很有迷宫感。内室外室以门相隔,又竖着这么多书架,基本是各成空间,不是特别大的动静,根本听不到。
助眠香用料不错,可助深眠,息梦魇,又无副作用,充满关怀,但……什么香能难得住宋晚?
他想不睡,就能睡不着。
两刻钟后,他轻手轻脚起身,侧耳细听——
宅子里当然有护卫,便宜哥哥……似乎没了动静。
宋晚悄无声息活动手腕,等窗外护卫按照时间规律巡逻过后,轻盈跳过窗子,疾速纵跃加小翻身,稳稳倒挂倒隔壁屋檐下!
他就说吧,练轻功最有用了!
他并没有立刻走,而是沿着外围,非常小心的,连布庄带宅子侦查一遍,了解护卫布防规律,以便稍后回来时钻空子……如他所料,比莫家小,人手有限,防卫更易突破。
但——莫无归似乎不在?
书房烛火是亮着,但没人影,也没呼吸声,人没睡,大晚上的去哪了?
啧啧,莫无归不老实啊,哄他说守着他,还不是跑出去浪了?他今晚一番表演,岂不是更方便了这便宜哥哥?
都有事忙好啊……
宋晚眯了眼,他原本打算快干快回,尽量早点,现在嘛,不小心回来晚了有什么关系?反正没人知道,就算被抓现形也不怕,莫无归哪来的脸说他?他只要说半夜起夜找哥哥哥哥不在,吓的不知如何是好,宅子又大,不小心迷了路……莫无归要是不愧疚难受,他前番算白演了!
宋晚放心离开,与思姐会合,二人很快来到了天牢外。
言思思已经取下面具,面具下的脸并不是平日模样,经特殊妆造,全然是另一个人,但同样很美,挎着一个送汤食的小篮子,那叫一个楚楚可怜我见犹怜,但凡她想,就能随机迷死一个男人。
“知道我们干什么来了?”
“捞舟哥。”宋晚脸上扣着她扔来的小狗面具,身形隐在黑暗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言思思:“记得我们的规矩?”
宋晚:“可坑可骗可诓可胁,不懂眼色的皆可揍,但不可随意取人性命,伤及无辜。”
“若今夜不成,则暂退,以保全自己为先,”言思思提醒,“我们来京城,还有大事要做。”
宋晚不以为意:“我知道,找‘那个人’嘛。”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未有前缘,未有恩由,从师父到舟哥思姐,全都兢兢业业真心实意要找,要护要帮,凭什么嘛,也不怕担不起那么大福分。
“然你我都在,怎么可能成不了?”言思思也就例行提醒,实则有信心极了,眉眼灿然如星,下巴抬的高高,手还伸了过来。
弟弟懂,弟弟当即就把头伸到了姐姐掌心。
言思思笑了,轻轻揉了揉弟弟狗头:“虽然姐姐是想与你击掌壮气势,但你这么乖……姐姐便放心了,进去后分头行动,我这里若有声响,你不必理会,只管做自己的事。”
宋晚懂,他们行动一向如此,各自有各自的路线安排,若无生死危机示警,互相配合就好,灵活机动:“那舟哥……”
此次行动过于临时,机不可失,根本没时间知会里面的范乘舟。
“他若这点眼色都没有,就去死吧,”言思思薄情极了,“ 没用的男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宋晚活动手脚的动作顿住,姐你好狠。
言思思上下打量他一遍:“你最好乖一点,好好表现,别让姐也对你狠。”
“不敢不敢,”宋晚加速活动手脚,跟抽了筋似的,“这风高月黑,大好时光,还等什么,姐咱们快点搞事吧!”
言思思示意他准备好,孤身一人现于长街,楚楚可怜的提着楚楚可怜的小篮子,过去表示要探监。
天牢是什么地方,当然不予放行,你是个美女也不行,但美女袖掏出上峰特批文书令牌……
门打开,言思思掏出‘孝敬’说辛苦几位大哥,双方客气拉扯的时候,宋晚抓紧时机,悄无声息,轻烟似的,飘过了那道门。
……
黄小粟感觉自己要死了,隔壁牢房的大胡子狱友卜卦:“你死不了。”
大胡子身材健硕,囚服遮盖的部分不怎么明显,衣服破了露出的部分,比如肌肉鼓起的胳膊,若隐若现的胸肌,都很有存在感,他一边用草根卜卦,一边嘴里喃喃:“为何是今日……”
对啊,为何今日死不了?
黄小粟要死不活地看向大胡子。
大胡子啧了一声:“我说的不是……反正说你死不了,你就一定死不了,且再等一炷香,你的机缘很快就到了,我日打三卦,出门闯荡挣钱全靠它,从没不准过!”
黄小粟:……
怎么忘了,这人是个江湖骗子,神棍的话能信?
大胡子看着他一脸死相,收起草根:“你不是说家里有个妹妹?为了她,你也得挺住不是?”
“嗯……”黄小粟想起妹妹,眼底多了一丝活气。
大胡子:“妹妹多大了?”
“五……岁,”黄小粟声音断续,“有时很……乖,想把什么……都给她,有时不……乖,很让我……操心……”
“妹妹弟弟都一样,”大胡子坐到牢墙侧,唉声叹气,“你是不知道,我有妹妹,也有弟弟,简直是魔星二人组,专门克我来的,天天给我找事,一个个都不听话!”
“我那妹妹,一年四季什么不好,就好臭美,妆粉要新鲜,裙子要飘逸,衣服料子永远不能厚,大冬天都不喜欢穿袜子,因为脚腕戴细金链好看,问就说不冷你敢信?这脚是能凉着的?生病了可怎生是好?老了老寒腿怎么办?年纪轻轻就知道祸祸自己身体,谁说都不听,打都打不服……”
“我那弟弟更是活祖宗,不是撒娇卖乖哄我为他当牛做马,就是到处闯祸,等我给他收拾烂摊子,用最欠的手脚,闯最狠的祸,闯完就扮无辜,眼睛湿.漉.漉看着我,你说我能舍得打他屁股,还是舍得把他送出去叫外人打死?”
“两个人到一起,好嘛,更了不得,天天干架,不去外边干别人,就互相动手,打的地动山摇,家里有屋顶能让他们掀了,有花丛能让他们拔了,有狗窝都能给他们拆了!我跟他们屁股后头,整日收拾东西都收拾不过来……”
“两个人还吃不到一块!倒不是口味不同,是他们吃饭全看心情,每天的心情又完全不一样,这个想吃辣的时候,那个非要吃甜,这个要吃清淡山野素席,那个偏要吃红烧肉佛跳墙!我每天饭都不知道怎么给他们做,还不能嫌烦,不能祈祷安静,因为只要四周静悄悄,一定是这俩人在作妖!”
大胡子长吁短叹:“想到他们俩,我就觉得自己瞬间老了几岁,牢狱之灾都能凑和过了……”
黄小粟歪头费劲的看着大胡子,眼底满是同情。
“我苦啊兄弟!”大胡子奉献出自己苦难,坚定隔壁牢房小兄弟生存斗志,觉得自己简直太不容易了,眼下四处寂静,无有人声,还有谁像他这般人品好,还、有、谁!
不对……寂静。
他刚刚说过什么来着?四周静悄悄,一定是……
这濒死的小兄弟有一线生机,就在一盏茶内,莫非这一线生机,是系在……
“草!”大胡子字正腔圆的骂了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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