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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
东海的风浪突然变得异常狂暴。
晏昭站在船头,望着远处三艘监仙司战船形成的包围圈。对方显然早有准备,船首的破灵弩已经对准了他们的小船。阿蘅紧张地抓着船舷,指节发白。
"能冲过去吗?"晏昭低声问。
白辰摇头:"硬闯必死。"他看向云谏,"除非..."
云谏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清明。他解下腰间玉佩递给晏昭:"拿好。若我失手,带着它去找清微师尊。"
晏昭没接:"又想一个人逞英雄?"
"不是逞英雄。"云谏的手悬在半空,"是..."
他的话被一阵号角声打断。监仙司的船队突然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水路。一艘更大的楼船缓缓驶来,船头站着三个金袍道人,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三位金仙..."白辰的脸色变了,"监仙司竟然派出这等阵容!"
云谏的手按上剑柄:"果然来了。"
晏昭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不是恐惧,而是灵力紊乱的征兆。醉酒的后遗症加上道心裂痕,云谏的状态比表现出来的糟糕得多。
"你不行。"她一把按住云谏的手,"这次我来。"
云谏甩开她:"别闹!"
"谁跟你闹?"晏昭的红尘剑已经出鞘,"三百年前你拦不住我,现在也一样。"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入云谏心口。他浑身一震,胸前的衣襟突然透出金光——那些道心裂痕又发作了!云谏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无垢剑深深插入甲板支撑住身体。
"云谏!"晏昭慌忙扶住他。
金光越来越盛,透过衣物都能看到云谏体内蛛网般的裂纹。白辰倒吸一口冷气:"道心要崩了!"
监仙司的楼船已经逼近,三位金仙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中间那人白须飘飘,声如洪钟:"云谏仙君,身为监仙司执令,私通异端,该当何罪?"
云谏强撑着站起身,声音嘶哑:"晏昭...不是异端。"
"放肆!"左侧金仙厉喝,"玄天上帝亲判的罪,你也敢质疑?"
右侧金仙则冷笑:"看来传言不假,云谏仙君的道心...已然蒙尘。"
云谏没有回答。他颤抖的手握住无垢剑,一寸寸将其从甲板中拔出。随着剑身的脱离,甲板上留下一个冒着寒气的裂痕。
"我,云谏,"他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忍受极大痛苦,"今日...退出监仙司。"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三位金仙面色大变,就连白辰也露出震惊之色。晏昭看着云谏挺直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他正在做什么——这是公开背叛监仙司,背叛他守护了三百年的天道!
"云谏..."她轻唤他的名字,却不知该说什么。
"大胆!"白须金仙怒喝,"叛道者,死!"
三位金仙同时抬手,天空瞬间乌云密布。一道水桶粗的闪电劈下,直取云谏天灵盖!云谏举剑相迎,无垢剑与雷电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咔嚓"——
不是雷声,而是云谏体内传来的碎裂声。他胸前的金光突然暴涨,裂纹瞬间蔓延至全身!白衣被染成金色,皮肤下仿佛有熔岩流动。云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无垢剑脱手飞出。
"道心碎了!"白辰拉着阿蘅急退,"快离开他身边!"
晏昭却逆流而上,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云谏。触手的瞬间,她的皮肤就被灼伤,但她死死不松手。云谏在她怀中剧烈颤抖,金色的光从每一个毛孔渗出,在周围形成小型风暴。
"放手..."云谏的牙关都在打战,"会...伤到你..."
"闭嘴!"晏昭抱得更紧,"三百年前你让我走,结果呢?"
风暴越来越强,小船开始解体。监仙司的人也暂时后退,警惕地观望这场罕见的道心崩解。云谏的身体渐渐浮空,金光形成茧状将他包裹。晏昭被一股巨力弹开,重重摔在甲板上。
"云谏!"
金茧中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无情道修行三百年,一朝崩解的痛苦不亚于抽筋剥皮。晏昭爬起来再次冲向金茧,却被风暴掀翻。她的手臂、脸颊都被金光灼伤,却浑然不觉。
"有什么办法?"她抓住白辰,"快想啊!"
白辰面色凝重:"道心崩解...外人帮不上忙。"
"放屁!"晏昭抹了把脸上的血,"他是因为我才..."
金茧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云谏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他蜷缩成一团,白衣尽碎,露出布满金色裂纹的身体。最触目惊心的是心口处——那里有一个明显的缺口,像是被人硬生生剜去一块。
晏昭的呼吸停滞了。那个位置...正是锁灵咒疤痕所在!
"原来如此..."白辰恍然大悟,"三百年前,你给了他半颗心!"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晏昭想起来了——坠崖前,她不仅将一魄封入黑石,还将半颗心渡给了云谏。这才是锁灵大阵被破的真正原因:她用情丝为引,将自己的心一分为二!
"让我进去!"晏昭再次冲向金茧。
这次,风暴竟然减弱了。她突破重重阻力,终于来到云谏身边。仙君已经意识模糊,金色的泪从眼角不断滑落。晏昭将他搂在怀里,感觉像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坚持住..."她的泪水滴在他脸上,"我在这儿..."
奇迹般地,云谏的颤抖减轻了。他艰难地睁开眼,瞳孔已经变成纯粹的金色:"阿昭..."
"我在。"
"三百...年..."他的声音轻如叹息,"每一天...都在想你..."
这句话击碎了晏昭最后的防线。她低头吻在他滚烫的额头,泪水与他的金泪混合,形成奇异的花纹。这些纹路如有生命般蔓延,渐渐组成一个古老的符咒。
监仙司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三位金仙同时出手,九道雷鞭撕裂天空,狠狠抽向金茧!
"小心!"白辰的警告晚了一步。
雷鞭穿透风暴,重重落在云谏背上。他猛地弓起身,一口金血喷在晏昭衣襟上。更多的雷鞭接踵而至,每一鞭都带着撕裂神魂的力量。晏昭想都没想,翻身将云谏护在身下。
"不...!"云谏想推开她,却虚弱得动弹不得。
第七道雷鞭抽在晏昭背上,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第八道、第九道...就在最后一道雷鞭即将落下时,云谏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反身将晏昭护住!
雷光中,两人的血泪符咒突然大亮。一个巨大的虚影在他们上方浮现——赫然是年轻时的云谏和晏昭,正在某个仪式中交换心头血!
"血誓!"白须金仙惊呼,"他们立过同生共死契!"
虚影中的年轻云谏割破手掌,将血滴在晏昭眉心;晏昭则划开心口,取出一滴心头血融入云谏胸膛。两人同时念诵:"以血为媒,以心为证,生死与共,大道同行..."
现实中的晏昭与云谏同时一震。这个被遗忘的仪式像钥匙,打开了记忆最深处的锁。无数画面如洪水般涌入脑海——
他们共同研究对抗监仙司的计划;
她提出分心破阵的大胆想法;
他坚决反对却拗不过她的固执;
最后在悬崖边,她趁其不备,将半颗心渡入他体内...
"原来...如此..."云谏的金眸渐渐恢复清明,"你早就...计划好了..."
晏昭泣不成声。她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不是云谏杀她,而是她算计了云谏,用这种决绝的方式让他活下来,成为破局的关键。
雷鞭再次凝聚,但这次没等它落下,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将整个金茧笼罩。光芒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够了。"
"清微真人!"三位金仙面色大变。
白光散去,一位白袍老者踏空而立,正是清微真人。他袖袍一挥,监仙司的船队如遭飓风,瞬间被推出数里之远。
"师尊..."云谏艰难地抬头。
清微真人降落在残破的船板上,看着两个伤痕累累的弟子,长叹一声:"痴儿。"
他取出一个玉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云谏心口的缺处。液体与金泪符咒相融,形成一颗跳动的"心"的形状。云谏的呼吸顿时平稳许多,裂纹也不再扩散。
"暂时稳住了。"清微真人转向晏昭,"但要彻底修复,需要你那半颗心。"
晏昭毫不犹豫:"怎么取?"
"不急。"真人看向远处正在重整旗鼓的监仙司船队,"先离开这里。"
他大袖一挥,残船顿时被白光包裹。下一刻,众人已经站在一座雪山之巅。远处云海翻腾,朝阳初升,将雪峰染成金色。
"这是..."
"昆仑禁地。"清微真人走向一座冰洞,"监仙司暂时找不到这里。"
洞内寒气逼人,中央是一个冰台。真人让云谏躺在上面,转向晏昭:"你确定要归还那半颗心?过程会很痛。"
"比死还痛?"晏昭问出同样的问题。
清微真人笑了:"差不多。"
"那算什么。"晏昭撸起袖子,"来吧。"
真人取出一把冰刀:"需要你的心头血为引。"
晏昭点头,坦然露出心口。当冰刀刺入时,她咬紧牙关,硬是一声不吭。鲜血顺着刀槽流入玉碗,与云谏的金血交融,发出"滋滋"的声响。
奇怪的是,随着血液流失,晏昭反而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回归。一段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浮现出来——坠崖前,她不仅给了云谏半颗心,还在其中藏了一缕神识。这才是她能转世重生的关键!
"发现了?"清微真人似乎看透她的想法,"你们俩,一个比一个会算计。"
血液取够后,真人将玉碗置于云谏心口缺口处,念动咒语。血液化作金红色丝线,如活物般编织填补。云谏在昏迷中皱起眉,但神色渐渐平和。
"好了。"真人收起冰刀,"剩下的,交给时间。"
晏昭瘫坐在地,冷汗浸透衣衫。阿蘅赶紧扶住她,递上一杯热茶。白辰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冰台上的云谏:"他的道..."
"碎了。"清微真人点头,"但未必是坏事。"
"什么意思?"
真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晏昭:"你觉得天道是什么?"
晏昭愣了一下:"规则?秩序?"
"也是枷锁。"真人轻抚长须,"无情道讲究太上忘情,可若天道本身就有问题呢?"
这个大胆的假设让众人都沉默了。洞外风雪渐大,呼啸声如泣如诉。清微真人在洞口布下结界,转身说道:"休息吧。三日后,等云谏醒了,我们再议。"
众人陆续离开,只剩晏昭守在冰台旁。她轻轻握住云谏的手,发现温度已经恢复正常。那些可怕的金色裂纹也淡了许多,只剩下心口处一个淡淡的红痕。
阳光透过冰壁照进来,在云谏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晏昭不自觉地伸手,抚平他微蹙的眉头。这个动作似乎唤醒了什么,云谏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不再是纯粹的黑,而是带着淡淡金芒,如旭日初升时的天际。当看清眼前人时,那双眼睛瞬间湿润了。
"阿昭..."声音沙哑但清晰,"这次...我没来晚。"
晏昭的泪水夺眶而出。三百年的等待,三百年的误解,三百年的思念,都融化在这一声呼唤里。她俯身抱住云谏,感受他有力的心跳透过胸膛传来——那是她的半颗心,终于物归原主。
"欢迎回来。"她在他耳边轻语。
洞外风雪依旧,但某种新的东西,正在破碎的道心废墟中悄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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