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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拿下镰刀看顺不顺手。”秦润湘抱着木柄挨个发镰刀,轮到谈晏时,她把傅廷韫挤走,挨两人中间,悄么声道:“魏方仕刚刚和杨导吵了一架,我偷听到的,头一次见杨导发这么大的火,骂得还挺凶的呢。”
感受到背后的两只无形眼,秦润湘道:“此地不宜久留,镰刀给你,拜。”
“她说什么?”傅廷韫状似不经意地问。
“她说魏方仕和杨导吵架了。”
“哦?新鲜。吵吧,最好今天别拍了,休息。”
谈晏蹲下来揪一根干草逗蚂蚁:“还是早点拍完吧。”
“没有这么顺利。”傅廷韫也蹲下来,不小心把谈晏逗的那只蚂蚁踩死了,“魏方仕看起来像想负责的样子吗?”
谈晏目光发滞:“他只想潜我,没想拍戏,对吗。”
他还幻想过拍完这部戏也许他也能飞黄腾达?达不到的话至少再高一些吧,再高一些。高到身边的人不因为他受牵连,高到他可以保护爱他的人,高到他可以有能力、有魄力对心怀鬼胎的人说不,高到他的拒绝有用。
傅廷韫的一句话把他数日积累起来的梦想和自欺欺人的自尊给推翻了。
谈晏觉得心口酸酸的,手中的干草在手心碎成渣滓,陷进皮肉里,明明轻微到不值一提,为什么把他的兴趣与精神都偷走了。
换作傅廷韫摸摸他的头,顺毛似的:“不顺利是在预期之中,而且你看,一个剧组这么多人,魏方仕团队里又有这么多人,他不拍完的话这群人怎么办,他总要给个服众的理由,对吧。”
两位导演此刻应该忙着怄气,没时间管这儿,谈晏此时不想管其他,靠在傅廷韫的脊骨上,任由一山浪的春麦占据他的眼睛,他空寞的心。
魏方仕同杨锴鸣并肩走来,和色地说笑,秦润湘和谈晏相视一眼,表情难言。
各就各位。
魏方仕坐在大监前,与生俱来的强势与威慑力弄得人心惶惶,他手握麦克风,喊下一句口令:“action!”
陈玉站在土堆上抽大烟,望着山的另一边,那儿有个罂粟田,红艳艳、甜丝丝的。他痴迷地大吸一口,闭上口鼻,仔细感受大烟从喉管流入肺腑,扩散到每根血管,将身体里的疲劳通通挤出去。在一团烟雾的净化下,他明显感受到身体与灵魂交替,岁月参商,他变得轻盈、变得年轻。
嘴周乌青蔓延,至一张脸,一颗心脏,一套生理系统,一躯空壳。
许淇在一群弯腰割麦的女孩中抬起头来,摩挲木柄的纹路与裂痕,冥想这根木头,被多少受害者握过,见证过多少灾难。
这片麦田,又是几代人的轮换……
这些女孩子,为了生命,为活命,为了渺小的未来。拿起镰刀,撇下泪水,抛下十几年的追赶与内卷,不快也不慢地压低再压低,试图使自己像阵风一样藏匿在人群里,最好不要注意到她们,不要打碎她们求生的梦。
可是要怎么逃出去呢?这里四面环山,不说贩罪分子止不止这一家,除非有人帮忙,不然只有两条路。
死,用身体谋他们的利。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和思考,许淇猜想这里不止一座山,一座山里不止一个村子,一个村子里有无数男人。
男人,只有男人需要高质量的生育工具,只有男人需要宣泄的载体,只有男人需要妥帖的女人。
女大学生,生育工具。
可是他们是靠什么能抓到这么多女孩子?金钱的魅力折磨另一群金钱交易的成绩,也托举起了一群恶魔的丧心病狂,成就了违法乱纪的理想国度。
这里是青山绿水,是比金山银山更加难得,更加珍奇,是被世界所需要的青山绿水。
可是这里,是暗无天日,是比封建时代更加落后,更加肮脏,是被世界所指摘的暗黑巢穴,里应外合。
如果他的猜测正确,如果新时代的社会里有条阴潮的毒蛇,那人们所向往的就是他们所遭受的。
这里,美丽。矛盾。壮观。阴暗。
人类,善良。残忍。有情。盲目。
对么曲折的转机。
忽然肩膀被人推了一下,却像是把他往回拉。
“干活。”陈致借势挡住他。
许淇大惊失色,血液流通失败,苍白地盯着陈致。
陈致皱眉,压低声音:“干活。”
许淇心口发慌,突突地跳。正要低头割麦子,笼罩他的阴影变换,绝不是太阳的借位。
下一秒,他被踹进麦地,细小的麦丝划拉他的皮肤和耳朵,手里的镰刀也因突袭失手。许淇睁开眼,陈玉阴恻的脸近在咫尺,大股的烟味夹杂汗臭顶在鼻口。
许淇憋红个脸,就在他预备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之际,有道好听的声音响起:“爸,我来吧,天这么热,你去阴凉地歇歇。”
陈玉闻言拧过头,骨骼捏咯吱脆响,恶狠狠地盯住自己的儿子,眼白浑浊发黄,是长期吸食毒品的的结果。
“爸,你去歇着吧。”陈致再次说。
陈玉嘴角抽动,松开许淇,起身给了陈致俩巴掌,力道十足,陈致向后趔趄几步,脸颊立马红肿起来。他来不及疼痛,在陈玉的注视下拿起地上的镰刀往许淇身上摔打,数道红痕落下,许淇硬是一声没吭。
陈玉还没走,陈致咬牙,甩开镰刀,伸脚踹了许淇一脚,这一脚疼得许淇瘫倒在地,捂着伤口在一堆尖刺里投降。
陈玉俯身拎起镰刀,往陈致后脑勺上致命一砸。
陈致始料未及,跌倒在地。
许淇喘着气,看了他一眼。
陈致强撑着起来,“爸,歇歇吧,这里有我呢。”
喊卡后,两个人补完几道镜头后进化妆间补中午的妆。看着彼此带伤的模样,笑不出哭不出。谈晏红着眼拿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冰袋,包上外套给傅廷韫消肿,毒哑似的不说话。
“不疼。”傅廷韫笑着看他,“真的不疼。”
谈晏摸上他的脖子,低头轻柔地贴上他的唇,交换温度后分开。
傅廷韫仰起头,用鼻子碰了碰他的鼻子,第一次如此含蓄地传达此时的心情。指尖发烫,他触碰冰袋上谈晏的手,握住,眼睛亮亮的,“谢谢。我很开心,你知道吗?”
谈晏把冰凉的手放在他的后颈:“开心我关心你吗?”
傅廷韫咯咯笑:“对呀。”
这时化妆师小李推门进来,是那个微胖的女孩子,一个人忙活全剧组的大妆容。这些天熟悉了才知道原定的化妆师跟公司闹纠纷,人员替补不足,所以才只有她一个人。
不过她心态好,拍拍胸脯说累是累了点,但钱都归她了嘛。
小李来给谈晏画伤痕,把头发揉乱,撒上灰粉,用喷雾定型。
傅廷韫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拿手机记录,恰巧抓住谈晏抬头的一幕。
彼时谈晏和小李一同回头,傅廷韫愣了一下。
谈晏无奈:“你要拍就拍,还搞偷拍。”
傅廷韫摸摸鼻子,道:“快门声怎么关?”
谈晏不好意思地对小李笑笑,扭头对傅廷韫道:“设置里。”
化完妆后谈晏坐到傅廷韫旁边,道:“照片呢,给我看看。”
“哎呀删了删了。”
“骗人。”
傅廷韫但笑,肩膀抖个不停。
拍完中午的戏份,伤口要及时处理。魏方仕偏在此时留下众人开会,说些无用的话。杨锴鸣提了一嘴,反被魏方仕消薄,冷脸离开。
众人嘁嘁,魏方仕没了折腾人的兴致,便坏心没处使地放他们回去休息。
谈晏擦好药,躺床上背词,将近六月,气温逐渐上升,谈晏翻了半天没翻到空调遥控器,下载的app一个也没用,心浮气躁背不了词,拿着词本扇风。
傅廷韫洗完澡出来也躺床上,没拿到手机怀里钻进来一个人,作劲地蛄蛹,刚冲的冷水澡又白冲。
傅廷韫搂住他的腰,“老实点。”
“好热。”
“遥控器呢?”
“找不到。”
傅廷韫看了眼老旧的空调,开了也没用,外壳一层腻子,里面能好到哪儿去?
当初他提出换宿舍,未曾想是“舍命陪君子”,褒贬不论。
打狗还得看主人,想来魏方仕的团队对阶级层次分的很清嘛。
谈晏在圈中虽不温不火,但好歹几月前刚出圈,让大家记住了他。即使这样,也不受人待见,可想而知那些热度在他之下的人在这个圈子里活得多艰苦、多低微。
怪不得竞争如此激烈,看猴耍戏的运作手段罢了。
遥遥无期地叹了口气,傅廷韫问:“过几天任鹜回来,想吃什么?让他带。”
谈晏认真地数:“我想吃驴打滚、蛋挞、铜锣烧、菠萝包、可颂、泡芙、曲奇、马卡龙。我还想吃炸鸡、烤翅中、掌中宝、烤鸭肠、烤鱿鱼、烤面筋、臭豆腐和麻辣烫。”
他吸溜口水,目光涣散,似乎在白日做梦。
傅廷韫忍不住笑:“虽然没法都买回来,但一定会给你个惊喜。”
谈晏聚神看向他,这些年他对“惊喜”早已免疫,过了饥渴的年纪便觉得这些愈发遥远。可是看见傅廷韫充满企望的双眼,他就无法不做到感同身受,喜笑地问:“什么惊喜啊?”
“惊喜哪能告诉你?”
“到底是什么啊?透露一下呗。”
傅廷韫故作高深地推开他的脑袋:“哎呀到时候就知道了,给我抱抱。”
谈晏轻笑:“推开我还要抱我?”
傅廷韫不说话,亲他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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