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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四)
24-1
靠墙站立的陈巴洛沉默片刻,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事实上,他也一直在观察、试探这对年纪悬殊却配合默契的搭档。
——银发老者沉稳冷静,能在歼星炮打击中迅速组织撤离,并对旧时代的研究所体系了如指掌;而那个才二十出头的姑娘,从第一天起就表现出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与判断力。她能在混乱中稳住孩子的情绪,如今又能娴熟调试早已淘汰的旧式探测仪——这不像是一个只在地球基层当幼儿园老师的普通女孩。
他们或许,都有自己的隐情。
就像他自己一样。
为表诚意,巴洛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近,目光坦然地看向两人,开口道:
“我叫陈巴洛,曾服役于第六防卫军团,常驻驻点是……土卫六。”
他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份档案,而非一段沉重的过去。
“退役那年不到三十,原因是伤病——这身体,扛不住土星的辐射了。”
说着,他叩了叩自己泛白的手背,声音低了些:“战后被转回地球退休安置。但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钟馆长与周妍,示意二位该讲讲自己的故事了。
周妍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光影下泛起微光。这个年轻漂亮的华国姑娘,在两位长辈的注视中,终于缓缓开口:
“我……是个孤儿。”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从记事起,我就生活在福利院里。但每个月,都会有一个匿名账户定期寄来生活费,让我不至于被亏待。”
“我不知道那笔钱来自谁,只知道它让我吃饱穿暖,上了学。后来,我凭成绩考入重点中学,资助也一直没有断。”
她轻轻呼了口气,像是从回忆中抽离,又像是将自己按压多年的疑问一字一句剖开。
“我一直不知道我的父母是否健在,如果还在世,为什么会让我独自长大?……这个问题,我从小就想问出口。”
“16岁那年,我鼓起勇气,写了一封信寄回那个账户——我告诉对方,我想见他一面。我总觉得,他也许知道我的身世……也许,就是我未曾谋面的亲生父亲或母亲。”
她顿了顿,低头看向手中的指节:“下个月的生活费照常寄到了,里面还夹着一封手写信。”
“信里只有一句话——”
她抬起眼,眼神平静而坚定:
“‘到群星中来。’”
沉默片刻后,她继续说道:“于是我就把群星当成了目标。我申请了火星、水星、木卫三、土卫六上的几所航天和工程类高校,哪怕只有一点机会也不想放弃。”
“但大多数都拒绝了我——因为我是地球居民,没有背景,没有资源。”
“唯一一所录取我的学校,曾承诺减免学费与旅费,最终也因为我的体检数据不合格,取消了offer——我甚至连一次太空旅行的资格都没有。”
她苦笑一下,眼底却藏着许久未曾释放的委屈与失落:
“成年后,那个匿名账户也不再资助我了。”
“剩下的钱,只够我读地球上的一所减免学费的师范学校。”
她抬起头:“于是,我成了一个幼儿园老师。”
“待在这里,不也挺好的?”钟馆长轻笑着接话,语气里像是打趣,却又带着些意味深长。
他看向面前这两位年轻人,眼神沉静,语气缓和下来:“我年轻时,是航研中心的一名研究员。”
“那会儿正赶上星际移民的浪潮,地球的资源和职位越来越紧张,人人都盯着星门那一头的‘新世界’。我当时四十多岁,也想着再拼一拼,升个职,调去火星。能挣得多一些,家人也能过得更好。”
“结果真让人调去了——可当我真正坐上飞船,回望地球时,才猛然发现:不仅是我,几乎所有人……都对她了解得太少了。”
“我们研究火星的风暴,却搞不清楚太平洋深渊的潮汐动力。我们设计用于土卫六低温环境的材料,却说不清楚青藏高原的高空辐射。”
他语气一顿,似是在缓缓回忆:“我不适应火星的重力,也忍受不了那里稀薄干冷的空气。哪怕穿着最先进的生物服,我也觉得憋闷。”
“在火星待了二十几年,退休那年,我主动申请返回地球。”
“结果回到老单位,才发现航研中心早就不是原来的模样。研究所被列为‘非战略资产’,要改建成科普型博物馆。我便靠着老资格把‘馆长’的职务拿了下来。”
“这一当,就是十二年。”
他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二人看向避难所穹顶——那里绘着一幅由旧时代绘图仪拓制的太阳系天幕,九大天体依次排列,第三颗,正是地球。
“人类走得太快,看得太远,望向了银河边陲,想着跃迁恒星际,却从未真正注视过脚下这颗孕育了文明的星球。”
“我们的跃迁技术能将飞船送至外太阳系,仅需数小时便抵达土星轨道;深空望远镜甚至能探测到数百亿光年之外的类星体与原初星系。”
“可我们对地球海洋的了解呢?”他望向那颗行星的图案,语气带着些许遗憾:
“不到5%。”
“所以我留下来,不是因为没地方去,而是……总要有人,记得她曾经是什么样子。”
24-2
听完钟馆长的讲述,周妍仿佛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陈巴洛和钟馆长的目光。
“海洋。”她低声道。
海水的比热容远高于陆地,因此在半个月前的歼星炮打击中,虽然地壳剧烈震荡、地表多数区域被高温汽化,但广袤的海洋却可能并未完全蒸发。反而因为构造板块运动与地貌塌陷,部分海水倒灌内陆,淹没了沿海地带。
这意味着——如果他们能够追踪到海洋的方向,或许还能找到尚未完全摧毁的沿海城市遗迹。城市就意味着人类的痕迹,储备、技术、信息系统……这些,或许能将当前避难所仅剩两年的物资续命线,再往前推一些。
但他们身处内陆,距离海洋遥远。
就在这时,周妍手中调试完毕的老式“地层震荡响应探测仪”发出一阵柔和的绿光,屏幕上出现波动的数据。
“等等……我们可以用这个来探测地下水脉。”她的语气不自觉加快,眼里闪烁着一丝压抑已久的兴奋。
“而地下水,最终会汇入海洋。”钟馆长闻言立刻接上,走上前看着波形图,目光也逐渐亮了起来。
“如果我们能顺着地下水系迁移,就能绕开地表最致命的辐射区。”陈巴洛点头补充。
几人围在探测仪前,目光紧锁那条逐渐成形的水流波动线。数据显示——在避难所下方几公里处,的确存在一条尚未干涸的地下水系,且水流方向朝西南延伸。
“有时候啊,我总觉得……真正没有放弃我们的,不是什么高等科技,也不是某个拯救世界的计划。”钟馆长低声开口,望着屏幕喃喃道,“而是这颗行星本身。”
“你是说,地球……又救了我们?”周妍怔住,轻声重复了一遍。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探测图上。
是啊,如果地球真的有意识,那半个月前那场席卷全球的歼星级打击,她得有多疼啊?
可即使如此,地壳的层理仍在导水,深埋的河流依旧流淌——仿佛这位濒死的母神,在燃烧之后仍用最后的体温,温柔地为自己的孩子指出一条向生的路。
在三人未曾留意时,一缕尘土从天花板新增的裂痕处掉落。
24-3
陈巴洛向人群简要说明了探测结果:避难所下方存在通向海洋的地下水脉,而在海洋彼岸,或许还能寻得尚未完全摧毁的沿海城市遗迹,那是他们延长生存期限、甚至重建希望的唯一可能。
消息一出,有人当场激动高呼,有人默默跪地感谢命运的垂怜,也有人只是呆站着,久久无法从突如其来的希望中回神。连日的惊惧与绝望令人们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转机。
在大多数人的齐心协力下,他们终于清理出一条通往地下水系的岩石走廊。
当久违的水流声在黑暗中响起,许多人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那并非洪水咆哮,而是一条尚未枯竭的、涓涓不息的生命之流。孩子们并不明白大人们为何一边微笑一边落泪,只是乖乖一个接一个跟在周妍身后,在那条水流逐渐壮阔成河的隧道中缓缓前行,仿佛也被某种莫名的勇气感染了。
数日之后,再度启程的探索小队顺着水脉抵达了一个出口——那里,便是地下水注入海洋的入口。
深入海底的五人小队,在一次次的探索归来中,终于带回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在海洋深处,竟然还保存着一座城市遗迹。它或许位于歼星炮打击核心的边缘地带,在火光吞噬地表之前,便被汹涌而至的海水覆盖。
海洋——这个沉默而庞大的缓冲体——在关键时刻,替人类守住了最后的文明残骸。
避难所沸腾了。
欢呼声、泪水与紧紧相拥的人群,将地下这处原本死气沉沉的空间点燃。孩子们也跟着笑了起来,哪怕他们尚无法真正理解“幸存城市”意味着什么。
但站在人群外的周妍,却察觉到了异样。陈巴洛——那个总是冷静沉稳的男人——神情里多了一分难以掩饰的忧虑;而归来的其他四位队员,也都显得格外沉默。
入夜时分,昏黄灯光洒在避难所昏暗的走廊尽头。周妍走到角落里,看见了独自靠墙站着的巴洛。他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你们在海里……是不是发现了别的东西?”
没有寒暄,周妍开门见山,语气虽轻,却藏不住其中的锐利。
陈巴洛抬起头,望向避难所天花板上那道新添的裂痕。昏黄的灯光照不进去的阴影缝隙里,似乎渗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寒意。
“我们确实找到了那座城市。”他缓缓开口,声音低哑,“被海水吞没之前,它应该启动了部分自动封锁程序——城市主体没能保全,绝大多数的建筑都被洋流撕碎带走,只有一个区域相对完整。”
“是一个冬眠基地。”
周妍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它的系统还能运作。”巴洛顿了顿,才继续说,“有自持能源,有封闭供氧,有保温循环。那些舱……还能用。数量不多,但如果我们转移得当,或许能让避难所里的一部分人……延续下去。”
“但是,避难所不一定撑得到那一天。”他偏头望向裂痕:“最近的地震次数越来越频繁,这个地方原本就不在设计用途内。我们撑不了太久。”
周妍的指尖微微收紧。她看向他:“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让大家知道有希望。”
“因为那不是希望。”?巴洛缓缓摇头,神情前所未有的沉重,“那是最后的手段,是……一种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冬眠仓的数量是固定的,它不够所有人使用。”?“想启动冬眠计划,就意味着我们得……筛选。”
他没有说“放弃”这个词,但那层冷硬的现实,已经隔着言语砸在空气中。
“人群还在欢呼,还在憧憬‘城市’这个词带来的幻象。”他说,“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把他们推入另一场撕裂和自相残杀中。”
周妍沉默了。
许久,她才低声开口:“那我们什么时候说?”
巴洛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缓缓地坐下,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沉重赌注对峙。
“等我们准备好了,”他低声说,“或者,等我们不得不面对。”
24-4
地层庇护舱· Eos-13号避难所
自发现海洋城市遗迹的三个月后,生活在封闭空间中的人们终于在时间标定装置的提示下意识到——冬季,已经来临。
虽然深埋地底,但歼星炮引发的全球核冬天仍精准无情地袭击了这个本就环境恶劣的避难所。温度骤降,供暖系统超负荷运转,却仍不足以覆盖所有区域。
“周老师,又有孩子发热了。”
医疗志愿者拎着一支老式水银温度计,神色紧张。周妍接过体温记录表,目光落在病床上。
小铭正躺在那里,小小的脸蛋烧得通红,额前的碎发湿透贴在皮肤上,整个人迷迷糊糊地蜷缩着,不时呢喃着听不清的话语。
“……妈妈……姐姐……好冷啊……”
周妍俯下身,轻轻握住她的手,那双曾在教室里活泼挥舞的小手,如今却像冰雪中冻僵的花瓣。
她低声开口,声音温柔而坚定:
“老师在这,小铭乖,不冷了。”“你知道吗?我们马上就要搬新家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窗户外面是蓝色的水,还会有鱼游过。”“到时候啊,我们可以在海底画画、唱歌,还能看到海底的星图……”她轻轻抚着小铭的额头,声音一下一下,如潮水般安稳,“只要你坚持住,再撑一小会儿,好吗?那样我们就能一起去看海了。”
小铭的眼皮微微颤了颤,似乎听懂了什么,在半梦半醒之间,嘴角浮现出一点几不可察的笑意。
周妍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继续为她换上冷敷毛巾,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而病房外,钟馆长正默默站在走廊尽头,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神沉静如水。
周妍和医疗志愿者从病房出来,沉默地站在消毒室内,等待自动雾化系统完成全身净化处理。消毒液在洁白的灯光下化作薄雾,逐渐淡去,两人默契地没有交谈,只能听见毛巾擦拭的细碎声。
门滑开的一瞬,钟馆长已站在外面,神情凝重。
“跟我来。”
他的话不高,却没有余地。两人对视一眼,默默跟上。
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合上后,钟馆长才开口。他目光扫过两人,压低声音问道:“最早开始发烧的几个孩子——现在状况如何?”
医疗志愿者皱眉摇头:“都还没退烧。有两个高烧持续了七天,状态还算稳定,但……始终不见明显好转。”
“是不是抵抗力差?这年纪孩子换季容易生病……”他低声辩解,却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可我也说不清,哪怕加了退烧药,反应都慢得不像样子。”
钟馆长的目光越发深沉,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怕,不只是换季感冒这么简单。”
周妍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可能有别的传播源?”
钟馆长没有回答,而是推开一道门,引他们进入一间设有厚重防爆玻璃的观察室。
房间内,巴洛正站在窗前,面色如铁。窗内,是探索小队里的一名志愿者男性,他靠在床边,盖着薄毯,正在昏沉地喘息。周妍认得他——是马特的好友,曾在第一次海洋任务中救过人,是个沉稳可靠的小队成员。
马特也站在一旁,双拳紧握,眼眶通红。
“他怎么……”医疗志愿者话没说完,就注意到了病人的脸与手。皮肤上布满异常的暗斑与红斑,手指指端甚至有轻微的黑色坏死,最可怖的是,眼角处已隐隐泛出细碎的紫红色血丝。
“是辐射病变。”巴洛的声音低哑,却一字一句都像重锤般砸下,“他在三周前的深潜任务中受了伤——但他隐瞒了。”
“那时候我们以为只是轻伤,伤口已处理。”马特喉结滚动,眼里满是内疚,“他求我别告诉你们,说……怕自己被避难所抛弃。”
钟馆长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沉默为这个年轻人哀悼,也像是在试图掩盖内心涌动的寒意。
“他……是0号病人。”周妍轻声说出这个可怕的词语。
“更可怕的是,他在潜伏期和大家一同生活,和孩子们也有过接触。”巴洛紧绷着下颌,似乎还无法原谅那个战友的隐瞒,“他的症状一开始和孩子们一样,直到几天前才突然恶化。”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那位探索者在窗内翻了个身,嘴唇翕动着说了句含混的梦话。他并未察觉,有三双沉重的目光正穿透厚重玻璃,望着他那即将燃尽的生命。
“我们必须尽快采取隔离措施。”钟馆长声音冷静,“这不是风寒,是……某种新型病毒,在低温、密闭、辐射环境中变异。”
“而它,已经进来了。”
就在三人离开隔离观察室,穿过长廊时,钟馆长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们听见了吗?”
周妍一怔,侧耳细听——那是一声极其细微、如金属摩擦般的“咔啦”声,从头顶传来。
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
避难所的弧顶金属墙体原本漆黑一片,如今在应急照明的余光下,却能依稀看见一条肉眼几乎不可察觉的裂缝,宛如蛛丝,在结构接缝之间悄然延伸。
那裂痕不是新的。
但比三个月前,更长了,也更深了。
钟馆长的眉头紧蹙,沉声道:“天顶结构是最早建成的,承压时间最长。再加上歼星炮后的地质波动……它撑不了太久了。”
24-5
数日后,病患已全部被隔离安置。巴洛、钟馆长与周妍一刻不停地统筹转移事宜,计划将避难所的百余人向靠近地下水入海口的方向迁徙——那里地势相对稳定,且五人小队已初步搭建起简易工事,作为新基地的雏形。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唯一的出路。
但灾难,从不等人准备好。
那天凌晨,地层再次震动。
最初是微不可察的颤动,像一头沉睡中的巨兽在翻身。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从避难所最深处传来,仿佛大地的骨骼被强行撕裂,整个Eos-13号庇护舱剧烈晃动,警报蜂鸣接连响起。
“——塌方!”
“快!带孩子们走!!”
尘土混杂着石屑从天花板裂缝中狂泻而下,那道在数日前刚被发现的裂痕,此刻已张开獠牙般的巨口。
钟馆长第一时间冲进隔离舱区域,用尽全力推开几块砸落的钢板,把走不动的孩子护在身下。他的背影消失在坍塌的黑影中,再也没有走出来。
“馆长!!” 周妍的尖叫被滚滚烟尘吞噬。
她奋不顾身冲回断裂的走廊,却在护住一名踉跄跌倒的孩子时,一块坠落的混凝土斜斜地砸中她的左肩与头部——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巴洛咬紧牙关,死死压住翻涌而出的情绪。他一把将周妍抱起交给身边的马特,低声下令:
“她交给你,带上所有孩子和余下幸存者——按计划前往冬眠基地。”
马特满脸惊恐:“那你呢?!”
“我来断后。” 巴洛握紧通讯器,目光沉稳如铁,“有人必须留在后方,拖住地震引发的塌陷,确保主通道畅通。只要你们能进冬眠舱——就还有希望。”
马特红了眼圈,却没有再多说一句。他知道,越是拖延,死亡就越逼近。
他带着人群转身奔向通道的那一刻,地壳深处再一次传来沉闷的崩裂声。谁也不敢回头。?而在烟尘弥漫的避难所核心处,陈巴洛挺直身躯,如同最后一道防线,独自留在了即将崩塌的世界尽头。
就在主通道彻底封死前,马特最后一眼回头,看见那沉默站立在烟尘与火花中的身影——
巴洛没有看他,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别让她知道。”
马特红了眼,点头如誓。
……
而在另一端,碎石压顶的隔离区域里,钟馆长半跪在废墟中,双手死死护着身下两个孩子。他气息微弱,却仍试图将他们往安全的方向推去。
“孩子们……活下去。”
他微笑着闭上眼,额头轻轻触在满是尘土的水泥地上,像是在亲吻这片他从未真正离开的土地。
“留守不是怯懦,而是……一种温柔的战斗。”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又一块断梁轰然砸落,将他彻底掩埋在灰烬之下。
那一刻,世界再一次沉入黑暗。
但某处,水仍在流动,地脉仍在呼吸。生命,从未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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