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是你

　　因为西觉连着好些天天气都很不错，所以覃念初索性留在福利院多住了些时日，等她再次从西觉回到南星时，已是九月伊始。

　　在镇上过惯了与世隔绝的日子，突然回到这座充满喧嚣的大城市，她一时还有些怪不适应。

　　手机接连安静了好几天，江原说要请客吃饭的承诺也迟迟未兑现，眼看着比赛将至，她主动带上从罗苏那里拿的版权合同，去彼岸乐队的排练基地找江原，不想却连着扑空了好几次。

　　这天天气晴朗，窗外微风和煦，覃念初吃过午饭后窝在沙发上小憩了片刻，而后再一次拎上包开车出了门。

　　一路开到了废弃工厂附近，她下车后熟练地沿着石板路来到仓库门前，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成堆的杂物背后有架钢琴正在演奏，覃念初循着那声响继续深入，却在库房中央见到罗苏坐在转椅上面，瞬间微怔在原地。

　　罗苏闻声将头抬起，也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来找江原？”

　　覃念初不置可否地走上来：“你怎么也在这？”

　　罗苏没接话，动了动眉示意她往旁边看。

　　循着对方的提示看了过去，覃念初见库房角落里摆着一架钢琴，而严阿寺此刻正带着何书哲在上钢琴课，这才猛然想起来还有这档子事……

　　“我来陪小书哲上钢琴课啊，你呢，你来干什么？”罗苏问。

　　覃念初本想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

　　可严阿寺却突然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主动走上来与她打招呼：“覃老师，又来找江原啊？”

　　覃念初有些尴尬地偷瞄了一眼坐在旁侧的罗苏，只能顺着对方的话问：“江原他又不在吗？”

　　“不在。”严阿寺摇了摇头，“我也好几天没联系上他了，要不我打个电话帮你问问？”

　　严阿寺说完便掏出手机，火速找到江原的电话拨了过去。

　　听筒那头传来阵冗长的忙音，紧接着是段无人接听的语音提示，他抬眼看了看站在面前的人，遂将电话拿离耳边，无奈笑了笑：“好像没人接。”

　　“那他有说去哪了吗？”覃念初问。

　　“没说。”严阿寺答道，“只说了有事要出去几天，但也没说是去哪里，可能是回临州了吧。”

　　“严老师！你看我这段弹得对不对？”坐在钢琴前的何书哲忽而朝这边喊道。

　　严阿寺闻声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好，我马上就过来。”

　　眼看对方还有要事在身，覃念初就也不好意思再留人：“你先过去忙吧，我这边也没什么其他的事了。”

　　“行，那你随便坐，我就不招呼了。”严阿寺说完小跑着离去。

　　罗苏见状则随手将另一把转椅勾到身旁，轻拍了拍椅面，示意覃念初坐过来：“你找江原做什么，为了版权的事？”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别的事。”覃念初紧贴着椅背坐下，把包随意丢到一边，又伸手从里面翻出沓有些皱巴的纸，“都来了好几次了，合同都快被我给揉皱了，结果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我看他根本就是不想要了，真是枉费我还特意给他们搞了份合同出来……”

　　“应该不会吧。”罗苏紧忙安慰她道，“可能江原最近确实是有要事缠身，等他忙完这一阵，自然就会过去找你了。”

　　琴键青涩落下，发出声带着点嘈杂的琴音。

　　罗苏顺势转头往那边看了过去，又低头认真思索了一番，给朋友支了个招：“反正大家都已经那么熟了，签合同不就走个过场的事，要不你直接把合同留下来，等江原回来签好了再给你送过去，这样也省得你老是跑来跑去地过来逮人。”

　　“那怎么能行？”覃念初当即反驳道，“就算是和再熟的朋友签协议，也得要见到本人才比较保险吧。”

　　对方一反常态的回答让罗苏倍感疑惑，她循声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我看你这根本就是想找个借口和人家见面吧？怎么，去一趟西觉回来，你这个万年寡王终于要铁树开花了？”

　　“所以你们俩在西觉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回来像变了个人似的？”罗苏说着一脸八卦地凑了上来，“趁现在有时间，赶紧跟我讲讲啊！”

　　覃念初忍不住斜了罗苏一眼，拎上包作势就要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别走啊，陪我再坐会儿！”罗苏上手将人拽住，转而赔笑道，“那我们不聊他了，聊点别的也行。”

　　覃念初忿忿放下包，双手抱臂靠回椅子上。

　　身旁传来间断的钢琴弹奏，罗苏想了想，于是换了个话题：“新闻那件事现在怎么样了，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遇到什么无脑上门骚扰的网友？”

　　“上门倒是没有，而且我也不常出门，也就上次去西觉的时候，在高铁站遇到个直接拿着手机怼上来的网友。”覃念初说着忽而低了低头，“不过幸好当时江原及时出现替我解了围，我后来上网的时候还特地留意了一下，没有刷到那天偷拍的视频，所以我猜那个网友应该是真的信了我不是覃念初，最后就没把那个视频放到网上。”

　　“那就好。”罗苏闻言点了点头，转而从容地看向覃念初，“马上可就要大战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吧。”覃念初淡然回看过去，“到时候看我表现了。”

　　“真的决定好要这么做了？”罗苏试探问道，“你要是现在想后悔的话，其实也还来得及。”

　　覃念初却一如既往地坚定：“落子无悔。”

　　“那你这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罗苏止不住叹了口气，“这样做真的值得么？”

　　“如果说自损是为了破茧的话，那就值得。”覃念初说。

　　反复弹奏的那支钢琴曲明显比之前要流畅不少，罗苏闲来无事，又顺手从覃念初包里抽出那份合同反复翻看。

　　“我是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最后改变了主意，愿意把版权给让出来？”罗苏翻到合同的倒数第二页，指着这上面的某条支付条款说道，“而且你这版权卖的，纯纯就是在做慈善啊，怎么能一点都不挣？”

　　“我很缺钱？”覃念初反问对方。

　　“你不缺钱，那我缺钱总行了吧。”罗苏忍不住撇了撇嘴，“怎么说人家江总也是个大款，又不差你这点钱，你也没必要非得做这个活菩萨吧？”

　　“并不是所有价值都能用金钱来衡量的。”覃念初淡淡说道。

　　“我知道你向来很大方，也从不在乎什么金钱利益，但我好像也从没见过你这么大方啊？”罗苏仔细想了想，突然长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你这是想让他对你有所亏欠，这样你们有来有往，关系才能有更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覃念初闻言只是静坐在原地没说话。

　　罗苏见她这反应，忍不住戏谑般地朝她挑了下眉：“所以我猜得没错，你是真的对江原有意思，对吧？”

　　覃念初当即满脸黑线，转而恼羞成怒道：“我说你脑子里怎么成天就只有些情啊爱啊的东西，不能多装点正经的有营养的内容？有时候真的和你这种人聊不到一块去……”，她说着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合同，转而拎上包起了身，“走了。”

　　“这就走了？”罗苏再次伸手将她拦住，“留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多无聊。”

　　覃念初却往旁边的钢琴歪了下头：“这不还有一个人在么，怎么会无聊？”

　　她毫不留情地撇下她朝门外走去。

　　“真走啊，不再多坐会儿？”罗苏冲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喊道，“万一等会儿江原就回来了呢？”

　　只背对着朝身后胡乱挥了下手，覃念初便径直走出了仓库。

　　室外阳光正烈，她快速穿过热浪躲进车里，转手将带着褶皱的合同与手提包丢进副驾，思绪游离时无意间掏出了手机，迟疑着给江原发过去一条消息：【人间蒸发？】

　　悬在屏幕上方的手指滑了又滑，对面迟迟没有发来回复，覃念初没忍住又对着当前页面往上划拉了几下，发现两人最后一次互发信息还是在她回南星之前，莫名就觉得有些恼火，啪的一声将手机随手扣进了储物格。

　　爱要不要！

　　-

　　回到家以后，覃念初为了撒气给整间屋子来了个彻底的大扫除。

　　窗外日隐月现，她将最后一件杂物归整到位，转头懒懒栽倒在沙发上，重新翻出手机时才发现，江原终于在半小时前回了她消息。

　　江原：【现在出现了。】

　　刚消下去的气莫名又燃了起来，覃念初找到一张跺脚叉腰的表情直接给对面发了过去，不想却马上收到了对方发来的回复。

　　江原：【你去找我了？】

　　江原：【什么事？】

　　看着屏幕上连续出现的两个问句，覃念初更是来气：【你说什么事？版权不打算要了？】

　　江原：【要啊，没说不要。】

　　江原：【等我忙完这边的事就回去找你。】

　　覃念初：【那你现在人在哪？】

　　屏幕上方时不时显现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紧接着下方蓦然弹出两个字：【保密。】

　　覃念初沉默着翻了个白眼：不说就不说呗，搞得好像我很想知道似的。

　　她仔细想了想，最后只给对面回了个带句号的“哦”。

　　手指不断沿着屏幕侧边轻点，覃念初抱着大熊窝进沙发里，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但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江原：【？比如。】

　　怒气再起，覃念初生气一拳打在大熊肚子上，动着手指快速敲下一句话：【我算是看出来了，某人纯纯就是个赖账鬼……】

　　拿着手机的江原看到这句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故意装出一副才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说请吃饭的事啊。】

　　江原：【你放心，我没忘，都记着呢。等我回去就把这顿饭给你补上。】

　　覃念初拿手指用力戳几下大熊的脑袋：算你识相。

　　动作还没做完，手机倏而又震了震。

　　屏幕被重新划亮，对方发过来的那条新消息瞬时映入眼帘：【要是一顿饭还不够让你消气的话，那就多补几顿。】

　　看着屏幕上这句话，覃念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那这可是你说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记账本可就要多加几页了？】

　　江原：【行啊，那就先欠着，等我回去再慢慢补。】

　　覃念初略带满意地噘了下嘴，转而上手揉了揉大熊的脸颊：【那就希望这次你别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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