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024
这次月光正好落在李知稹脸上,寡白如雪,黑眸似墨,半身依旧压在黑夜里,看起来犹如梦中影。
小乌栖呼吸一窒,胸口犹如压上千斤,又闷又疼。
“对...对不起。”小乌栖不知如何面对,只得低下头,但他又怕眼前人一眨眼又消失,便强迫自己直视对方。
李知稹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苍白地笑了笑,“没必要替他道歉,你们不一样。”
小乌栖犹犹豫豫朝李知稹伸出手,担心他察觉出方才自己走了歪路,心虚地试探道:“我可以替你解毒吗?”
李知稹没说二话,在身下的草地上盘腿坐下,仰头朝小乌栖递去一只手,目光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审视。
小乌栖哪里见过这样的掌门,整个人不禁打哆嗦,慌慌张张在掌门面前挺直腰背坐下来了。
若说不是故意练邪法吧,又是“自己”手把手教的,若说是自己故意的吧,就更不对劲了。
小乌栖心里思虑万千,但掌门的身体在这万千之前,他垂着脑袋梗着脖子,回忆起脑子里那点见不得人的东西,战战兢兢开始抬手画印。
一丝淡薄却温和十足的暖意从李知稹的指尖流过双手,蔓延进肺腑五脏,再到全身,李知稹将魂蕈在体内捏碎,顺着流动的内力融入血液灵脉中。
待小乌栖顺顺利利帮李知稹将魂蕈吸收完,前者手中灵力一松,终于把吊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整个人如溺水之后活过来似的轻松不少。
但他的动静也不敢太放肆,很快又拿眼偷瞄掌门的神色,从开始到现在,掌门一直闭着眼没说话,脸色淡淡也不知是什么心情。
五年光阴而已,眼前的掌门跟山上的掌门分明容貌未变,周身气质却给人天差地别。
具体怎么个差别,小乌栖一时半会还想不到,但想必是那破什么蛊毒,害掌门吃了不少苦,如今的人才显得如此单薄,跟雪花似的,脆弱得教人心疼。
良久,李知稹睁开双眸,俊秀的长眉微蹙,似乎在隐忍什么,他稍稍抬眸,小乌栖立马避开他的视线,把头垂得老低,无措地揪着面前的杂草。
忍了半晌忍不住,小乌栖喃喃道:“掌门,你恨不恨我?”
等了一阵没有回应,小乌栖察觉头顶的两道视线格外灼人,仿佛要在他心上烫出洞来。
小乌栖双眼一红,面前立即模糊起来,他把脑袋低了又低,压住喉咙里的嘶哑,故作轻松声音却有些生硬,“我...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避免重蹈覆辙几乎不可能,过去已然是过去,李知稹改变不了,越是强求,只怕越是不如人意。
一只手轻轻落在小乌栖的头顶,他恍然一抬头,与记忆中念念不忘又不尽相同的温柔眸子映入眼中,刹那间他脑子里闪过浠水镇的初遇、徐城的相处。
李知稹摸着他的头,擦去他眼尾的湿润,柔声道:“只要你不做伤害自己的事,在我眼里其他的都不算过分。”
无数次在梦中远去的身影此刻清晰起来,泪水忽然决堤似的落下来,小乌栖扑到李知稹怀里,把头埋在对方颈窝里,虽然嘴里忍不住发出哭腔,但他心里却很高兴,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途。
李知稹只当他受了委屈,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李知稹想说些好听话,又怕这孩子将来仗着这份情越发肆无忌惮地自毁,让人担忧懊悔,但若什么都不说......他们往后的那些误会,怕是也令人煎熬痛苦吧。
“在浠水镇,我第一次见到的是你对吗?”埋着脸的小乌栖突然出声,含糊的声音中先是宽慰后是担忧,“你往后这些年过得不好吗,为何你变了好多?。”
李知稹一怔,被泪水洇湿的胸膛温热起来,他喉咙间有几分涩,张口无声,只是更轻柔地摸了摸怀里人柔顺的头。
说着,小乌栖又意识到什么,闷闷噤声——何止掌门变了,连自己都走到了那种地步。
。
山间的月亮格外圆亮,照得人影犹如地贴飞行的鬼魅。
两股强悍的气息隐隐在风中荡开,乌栖心中生疑,步子一慢,便听闻打斗声从侧边不远处传来。
周围高树参天,密密麻麻的枝叶如铺天盖地的囚笼,乌栖躲在重重树影里,敛去自身气息缓步靠过去,空中不断传来利刃破风枝声音,那打斗的二人的脚步压得极轻,或者说极其轻盈。
这样的高手,天下不见有几个,乌栖心中古怪之意更甚,谁知接下来那头竟传来个令人心生寒意的称呼。
“——阿稹!”
僵硬在原地的不只是乌栖,还有正要黑衣人打斗的李知稹。
两人从杨展那间客房外交手一路到了这边荒僻树林中,李知稹越发觉得这人熟悉得令人惊恐,所以一招一式越发犀利,几乎毫无余地。
黑衣人招架不住,不得已开口求停。
稀碎的枝叶在银白月色下如大雪纷飞,李知稹一颗心寒到极点,整个人紧绷得仿佛下一秒便要化作利剑将面前的黑夜搅得粉碎。
李知稹将森寒的长剑指向面前已经落败的黑衣人,眉眼犀利,面若寒霜,咬牙道:“脱掉这身皮,不然我杀了你。”
藏匿在暗影中的乌栖听到如此冷到极致的语气,不禁瞪大眼睛反复打量那头的人,李知稹的身影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眼前人确实是那个......常年笑眯眯温柔如水的掌门。
黑衣人闻言却没乌栖反应那般大,他面具后传来几声低笑,叹息道:“阿稹啊,做了几年掌门真是长大了,竟然说出这种话。”
“闭嘴!”李知稹话音颤抖,“我只数三声,否则三声过后不管你是谁,我必不会手下留情!三——”
黑衣人好似没把威胁放在眼里,反而笑意更浓哼笑道:“你这么说,是希望我是谁?还是不希望我是谁?”
“二!”李知稹面露急色,手指深深攥紧肉里,全然不知痛一样。
掌门状态不对劲!
乌栖刚大迈一步,心脏猛然一痛,他全身失力,狠狠栽倒在地,呼吸变得艰难,额角冷汗直流。
“一......”最后一声,李知稹哑在喉咙里。
黑衣人面具后的脸映入眼帘,李知稹瞳孔颤抖,胸口一阵翻涌,片刻后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
弥漫的血雾模糊了眼睛,也遮住那人的神情,李知稹气都不喘一口,箭步上前提剑砍去,奈何对着对着脸,他的剑在发抖。
“阿稹,”黑衣人笑着躲开他虚飘的招式,一脸皱子倒显得有几分慈眉善目,“放我走吧,你体内的毒发作了,再打下去你会死的。”
“你怎么敢用我师父的脸!把你破幻术收起来!”李知稹红着眼,一剑刺破黑衣人的手臂,凌乱的剑气顿时飞溅,血腥味瞬间炸开。
一道剑气从乌栖的侧脸擦过,冰冷的痛感莫名抵消了时空阵法对他的压力,乌栖得以缓口气,立即爬起来施法将体内暴走的气息压下去,同时脸上的伤口尖锐地痛起来,一股燥热的不安顿时席卷全身——是含香蛊发作的滋味!
树枝在如利刃暴走的剑气下发出苦不堪言的嘶鸣,黑衣人捂着血流不止的右手臂,凝眸紧盯一步步逼近、连瞳孔也变得猩红的李知稹,无奈地叹了口气,“阿稹啊。”
对方的语气轻柔得令人胆寒,李知稹手指发抖,森然的目光如同在嗜血,“闭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的幻术收起来。”
“好啊。”黑衣人忽然一笑,仰长如枯树皮般的脖子,递到李知稹的剑刃边,后者强悍的压迫感顿时一熄,下意识将剑刃偏了半寸。
黑衣人意味不明地盯着李知稹的表情,不紧不慢抬手掩面,似乎做了一个要扒去面具的动作,凄厉的风声在耳畔静下来,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
一掌劲风迎面袭来,李知稹猛然清醒,来不及躲便抬手要挡,又一个黑影更快地窜出来,狠狠一脚将差点得手的黑衣人踹翻在地。
黑衣人后背砸在树干上,呛出大口鲜血,树叶如大雨倾盆,几乎将地上的扭曲的人影埋葬。
乌栖手中化出一边通身乌黑的长剑,两步上前正要给这家伙一个透心凉,黑衣人无力反抗,越发恶狠瞪着剑尖朝他袭来,谁知森然寒气停在心脏的半寸前,乌栖和黑衣人同时转头惊诧地看着一脸失意的李知稹。
李知稹垂下眼帘,乌黑的睫毛遮挡了眸子里的情绪,他手腕一转,长剑倏地击退乌栖手里的剑,随后僵持在二人之间。
“掌门!他就是魔教主!你别被他骗了!”乌栖蒙着脸,完全跟此前的黑衣人一副打扮,但话音中露出担忧急切,倒是不给人很大的敌意。
他虽在魔门待过几年,却从未见过魔教主的真面目,更不认得面前这张脸在李知稹心中是何等地位。
李知稹没接话,提剑指向乌栖,他上半张脸埋在阴影里,残漏的月光照亮的下半张脸上竟然有了两道盈盈泪痕。
乌栖瞬间哑声,错愕地去看地上的黑衣人的模样,他没见过崔坚,但松山派的庙堂里有画像,夜色朦胧,他只觉得这人跟崔掌门不到五分像。
是幻术吧......魔门中人会幻术不稀罕,他不久前还用这招骗了白甫和碧水派弟子。
但乌栖感觉周围越来越寒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黑衣人仰头看着固执又单薄的背影,锐利的眼眸中竟然闪过一丝五味杂陈的心疼,轻如烟云的呢喃透过刻薄的风声传入身前人的耳中。
“阿稹,师父已死,今夜......不过是场梦。”
刹那间无数乌鸦当空扑落枝头,只是一晃眼,黑衣人便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重重鬼影间。
乌栖下意识想追,一阵心悸毫无预兆地上涌,硬生生打断了他的动作。
李知稹僵硬地站在原地没动,手腕好似承受不住剑的重量,颓然下垂,轻灵的灵剑顿时化作无数荧光消散开。
“掌门?”乌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靠近。
气氛压抑诡谲,李知稹身体如绷紧的弦,一声未吭。
“掌门!”乌栖看见李知稹唇下溢出的血,心惊胆战冲上去将人护在怀里,再仔细拉着他盘腿坐在地上,准备给他运功疗伤。
是含香蛊发作了!
李知稹极力忍耐着,额间青筋暴起,满头大汗淋漓,双目猩红近乎滴血,唇舌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他的目光咬住面前的人,神色困惑,似乎有很多话想问却无法张口。
乌栖避开他的眼神,屏息凝神将李知稹体内的含香蛊毒尽可能吸收到自己体内,奈何他已经修了邪法,两人的功法并不相通,乌栖还要谨慎地避免自己的内力脏污了他的气息。
“掌门,这种毒叫含香蛊,可惜我现在无法替你根除,往后你切记不要动气,更不要与人交手,好生静养,如此它才不会伤你性命。”乌栖说着,悸动感越来越强,他咬牙忍了忍,收住了话音。
乌栖本打算去那边当着众人的面将碧水派的阴谋诡计揭一揭,可此时他眼前一片朦胧,耳边含糊不清,好像快没力气了。
两股气息开始交错,乌栖立马收手,反冲力朝他扑来,乌栖没撑住往后一倒,脑袋砸地,一阵恶心的眩晕感教他昏天暗地。
李知稹也没了力气,朝乌栖栽倒,压在身下人的胸口,嘴里轻不可察地念了一句“小七”。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