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不是好兄弟的吗？

　　叶西宁摔落在地，口中咒语赫然止住。随即，他微微勾唇。

　　他，来了。

　　林木荣另一只手抱住头颅，身体剧烈颤抖着，脸上的表情扭曲非常，眼中的阴郁与那点邪恶的绿火疯狂交替闪烁。

　　“哥哥！”

　　“哥哥你怎么了？”

　　阿萝哭喊着想要靠近，又想起漂亮哥哥交代自己‘不要靠近’的话，硬生生止住了脚步，远远望着，急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身影如同疾风般飞驰而来，衣诀在风中翻飞，宛若从天而降的神明，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金光。

　　叶西宁被扼得眼前发黑，可当那抹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时，他紧绷的心情骤然放轻松，下意识松了口气。

　　方澜一眼便看清局势，没有丝毫迟疑，数道符箓激射而出，金色光芒从符纸中迸发，无数璀璨符文如活过来的锁链般破土而出，在空中交织缠绕，瞬间在林木荣周围设下一个金光流转的阵法。

　　阵法屏障上泛着清圣的金光，将那股滔天的黑气死死隔绝开，那些符文锁链则如铁钳般紧紧缚住林木荣的四肢与躯干。哪怕他此刻因恨意而疯狂挣扎，也始终无法挣脱阵法的禁锢。

　　既然方澜及时赶到了，叶西宁便不再挣扎，脖颈被掐得生疼，他想伸手揉一揉，只是双手被缚于身/后，动弹不得，只能作罢。

　　他喊了声：“若天......”

　　“西宁。”方若天快步上前除掉叶西宁手上的桎梏，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掌心蕴起温和的白光，将灵力源源不断渡入对方体内。

　　叶西宁咳了两声，揉揉差点被掐断的脖子，把手搭在方澜手臂上：“放心，我没事。”

　　“别说话。”

　　方澜并未停手，视线在看到叶西宁脖颈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乌黑指印时，周身气息冰冷的可怕。

　　叶西宁全然没注意到方澜的情绪变化，他缓过窒息的眩晕，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冰凉气息猛的窜入口中，呛的他剧烈咳嗽起来。

　　眼角溢出了生理性眼泪，晶莹的泪珠挂在纤长的眼睫上，顺着眼尾滑落，原本苍白的脸颊因咳嗽染上薄红，却更显得眉眼清俊易碎。

　　这副模样，活像一株在寒风中被折损了枝叶，却依旧不肯低头的腊梅，美得让人心头发紧，又疼得人挪不开眼。

　　方澜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片刻不曾离开。他轻抚叶西宁的后背，同时手放在他的脖颈处，为他治愈那道伤痕。

　　冷不丁的，他道：“你用灵力了？”

　　看来还是没能躲过方澜的火眼金睛，一下被说中，叶西宁沉默了一秒，偏头看向一旁，微微启唇：“事出紧急，不得已为之。”他又补了句，“就用了一点，不碍事。”

　　方澜：“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叶西宁早料到他会如此回答，将脑袋摆正，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眉眼弯了弯：“嘻，凌天君，你就这么担心我呀？”

　　方澜点头：“嗯。”

　　“你看，我现在不也没事吗？得亏你来的及时，否则我就要被那东西给吃了。”

　　方澜脸黑如墨，掀起眼皮看向罪魁祸首，眼中杀意翻涌。

　　叶西宁敏锐地感受到方澜身上的杀意，立即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安抚般的拍了两下。

　　在叶西宁温和的目光下，方澜这才敛了杀意，气息恢复成一贯的平静。

　　叶西宁借着他的力道坐起身，看向法阵中猛冲乱撞的林木荣，因喉间不适轻咳两声，嗓音有些沙哑，“疫鬼已经完全控制住他了，得赶紧把它从林木荣体内逼出来，不然他怕是有性命之忧。”

　　疫鬼这类邪灵，最喜欢的就是附在人的身上，先慢慢地蛊惑宿主的心智，继而操控对方犯下杀孽，剖出修士的金丹。

　　每吸食一枚金丹的力量，疫鬼和宿主的修为都会得到不小的提升，但凡事都有代价，被附身的人每杀一人，其魂魄便衰弱一分，直至最后沦为任由疫鬼操控的傀儡，再难挽回。

　　方澜收回视线，‘嗯’了声，目光转向法阵，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坐着好好休息，我去灭了它。”

　　叶西宁对他的话稍感诧异，方澜行事向来周全，此刻竟不问缘由直接要灭杀疫鬼。但他深知方澜秉性，如此决定必有缘由，便点头道：“好，小心。”

　　“且慢，”方澜正欲动身，叶西宁抓住他的手腕，“强行逼出疫鬼恐会对林木荣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你把这个拿上，”他指尖凝出一朵霜花，那冰晶在夜色下泛着柔和的蓝光。

　　“霜花至纯，待疫鬼被逼出之时，将它打入林木荣体内，能护住他的心脉。”

　　方澜沉吟半秒，颔首道：“嗯。”

　　却在这时，法阵中异变突生！
　　林木荣突然停止冲撞，扭曲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惨笑，他双手指甲暴长，不顾一切地、野兽般撕砸着法阵光屏，竟是要强行破阵！

　　方澜肃然，旋即起身面向法阵，先将那朵至纯霜花打入林木荣体内，而后双手快速结印。

　　不过眨眼间，法阵顿时金光大盛，无数道细密的光索凭空显现，层层缠绕上林木荣的身体。光索与黑气接触，不断发出“噼啪”的灼烧声，林木荣发出更凄厉的惨叫，其中还夹杂着疫鬼愤怒的吼叫。

　　“天道在上，敕令邪灵，显形！”

　　轰！

　　阵法力量达到顶峰，一股黑气被硬生生从林木荣体内逼出，在半空中扭曲不断，最终形成一个形态不断变幻的可怖鬼影。

　　——是疫鬼本体！

　　那鬼影隐约能看出一个痛苦嘶吼的人形轮廓，周身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寒意，不敢想象，这几个月死在它手上的修士数量何其庞大，才让它有了如今的修为。

　　疫鬼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疯狂撞击着法阵，试图脱身，却被金光牢牢束缚。

　　方若天眼神一厉，掌心灵力凝聚宛若雷霆之力，要将这祸害彻底除掉。

　　“不要——！”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发出这声嘶哑阻止的，竟是刚刚摆脱疫鬼控制的林木荣！

　　林木荣已恢复到原先的模样，他虚弱地趴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丝，却挣扎着抬起头，望向那团恐怖的黑气，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痛苦、悲伤、还有一丝……孺慕？

　　嗯？这情绪对吗？

　　叶西宁有点困惑。

　　“请你不要……不要伤害他……”林木荣的声音带着哭腔，近乎哀求地看着方若天，“他……他是我爹……”

　　什么？！

　　声如响雷般响彻耳边，四周安静的可怕，叶西宁不可思议地看向空中那团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疫鬼，急忙对方若天道：“若天，先不要动手。”

　　方澜即将使出的灵力赫然止住，袖子一拂，转身回到叶西宁身侧。

　　林木荣亦看着那个因阵法之力而痛苦翻滚的疫鬼，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滑落，他断断续续讲来：

　　“爹和林府所有人都没了，所有人都死了……因为那场鼠疫……我爹他怨气冲天，不知如何化作了疫鬼，之后就想找替身复仇，毁掉这一切。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爹发现我还活着，且在仙云门修习，他见我成了仙家弟子，便放弃了屠戮仙云门的想法，却没想到，我在仙云门受尽欺辱……”

　　他的声音哽咽，忆起那段痛苦到绝望的记忆，每吸一口气心就像被人攥住般揪疼。

　　“阿萝死了，我被张客他们打得筋骨尽断，像条野狗一样被扔在七竹林等死……我那时候好恨，也好想爹娘……然后，我爹就找来了……我刚开始不认得他，也感觉到害怕。可是，我又感觉到好熟悉、好温暖……”

　　“我爹为了救我，隐瞒身份，还说要借法力给我，我们一起复仇。”林木荣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悲伤，“我们是做了交易，但我爹不是在利用我，他是在救我。”

　　空中的疫鬼似乎听到了儿子的话，翻滚得更加厉害，发出阵阵意义不明的呜咽，那其中，似乎也夹杂了无尽的悲怆、愤怒与无奈。那模糊的轮廓努力想朝向林木荣的方向，却又被阵法的金光灼烧得不断扭曲。

　　这一番话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十多年前的那场鼠疫，夺走了林府上下和无数镇民的性命，林父死后怨气不散，化为疫鬼。

　　他本欲寻找替身报复仙云门，却意外发现爱子尚存于世，且受尽欺凌濒临死亡。救子心切的他，加上对仙云门的滔天恨意，选择与林木荣做交易，以自身被疫鬼本性侵蚀为代价，换取儿子活下去的希望和复仇的机会。

　　他虽是这场杀戮的推动者，却也是林木荣能够存活至今的凭依。

　　复仇的执念，林木荣自身非人的痛苦经历和那深沉的父爱……这一切交织成的悲剧，让叶西宁一时默然。

　　方若天指尖的灵光依旧闪烁不断，只等叶西宁开口便毫不留情地落下。

　　法神司的职责不单是审判案件那么简单，更主要的是斩杀邪祟，护佑生民。按照规矩，凡伤人的邪祟，一缕铲除，不留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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