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进分手

　　时云屏和徐熏在家呆了快一个月，期间徐熏一直在帮时云屏从各个角度拍动态照片，那张她抱着被子的照片也被剪辑在了徐熏的vlog中，时云屏并不关心网络的反应，毕竟这段日子她几乎从来没有上网，她也看不见。

　　一直有在美国的陌生号码给她打电话，应该大部分是封誉的律师，她没接，至于封誉本人，时云屏并不觉得他会一二再再而三的纠缠。

　　他并不是这样的人，他的自尊心和她同样强烈，何况他并不爱她，这场无聊的消遣在他离开中国的那一天就应该结束了。

　　将封誉从她的生活里剥除比想象中的要困难，时云屏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依赖封誉。

　　这种依赖在经期更为明显，当时云屏因下腹坠痛被徐熏慌张送到医院的时候，她再一次想到封誉，以前的这种日子，封誉都会很早地下课，然后回市南小区煮红糖姜水，他会把她能接触到的凉水都换成热水，会在睡前抱着她，温柔地亲吻着她的鬓角。

　　时云屏在回忆之后总会陷入无止境的困惑里，他凭什么装的这么像？他连爱都伪装地那样好，但最后却连骗她都不愿意。

　　但是回忆也会模糊，它就像是一款香水，她每次打开都会闻到香味，可是打开次数多了，香味会挥发，她也闻不到之前那样浓烈的味道了。

　　时云屏觉得自己在逐渐遗忘，她和封誉之间的回忆也在她的刻意回避下被扔进了小角落里，在那里破溃，直到消亡。

　　一个月后，时云屏和徐熏坐飞机回C市上学，时云屏马上就要大四了，繁忙的学业以及各种实习让她忙得脚不沾地，她已经很少想起封誉了，这个名字，连同这个人算是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时云屏虽然因为上次的专业课成绩欠佳而受到了一丝影响，但总的来说，之前的努力也可以弥补那次的不足，而眼下她所在的学院有一场去美国交流学习的项目。

　　学长学姐告诉时云屏，以往从来没有这个项目，不过这个项目前景很好，可以去国际开拓视野，甚至可以去NASA交流学习，因此很多人都抢着报名。

　　时云屏也很有兴趣，虽然她对美国抱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微妙敌意，但是学习为主，她得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时云屏这段日子一直在图书馆学习，很少和人交流，但是与上个学期不同，新学期她显然受到了更多莫名的关注，她的桌子上多出了很多小纸条，偶尔在校外，她也会被陌生人亲切地打招呼。

　　时云屏知道这可能和徐熏帮她起号有关，她对网络一窍不通，但是徐熏不仅帮她在社交媒体注册了账号，还会亲自帮她挑选照片发到平台上，久而久之，她也收获了一批很小数量的粉丝。

　　不过由于时云屏从来不看私信，这生活上的小转变对她没有太大的影响，再后来无聊的时候她甚至也会自己拍一些照片上传，比如说她新买的两只刻着小猫的杯子，和sue一起看电影的照片，以及一些她下课时在路上拍的花花草草。

　　这学期她住在宿舍，宿舍只有她一个人，以及偶尔回来的徐熏，徐熏每次回来都会帮她检查一下账号，并且会在自己的vlog上宣传，因此时云屏甚至接到了一些商务合作，不过她都拒绝了，她只是单纯分享纪念，不想谈钱。

　　金钱会迅速让一些东西变质，她深刻地体会过这个道理。

　　时云屏的重心目前还在项目上，她每天都在为自己的综测排名努力，毕竟这个项目需要的是各方面都拔尖的人，只是提到美国，偶尔她便会想到在美国的那个人，但是美国那么大，她会刻意回避，她想他们应该没有再交流的机会。

　　“我感觉你最近有点不一样。”这天徐熏正在帮时云屏修改滤镜，她一边操作一边和她说话，“有点刻意让自己忙起来，好像在逃避什么。”

　　时云屏在润色论文，头也不抬地说：“你想多了，我只是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想要的变多了，自然要更努力一点。”

　　“你瞒不了我。”徐熏终于修好了一张自己满意的照片。

　　“你肯定还没摆脱封誉那个人的阴影。”

　　“没有。”时云屏下意识否认，但是隔了几秒，她再次抬头。

　　“好吧，我承认有一点，不过只有一点，我已经——”时云屏低下了头，“已经很少想起他了。”

　　“过情关是成为强者的关键一步。”徐熏走过去将时云屏搂在怀里，“小时，你已经快走出来了，毕竟之前我一提到封誉，你就会装作听不见，而这一次你没有回避。”

　　时云屏知道徐熏说的是对的，她的痛觉神经因为多次刺激已经提高了阈值，她不再那么难受，甚至有的时候可以平静无波地翻看和封誉在一起时的照片。

　　“希望吧。”时云屏点头。

　　“不过还有一句老话，走出一段感情的最有效方式是来一段新的恋情。”徐熏像大姐姐一样揉了揉时云屏的脑袋，“不要着急，你要是愿意，我会给你找一个最好的对象，比封誉好一万倍的那种。”

　　时云屏只是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拜封誉所赐，她现在对感情持谨慎态度，她不愿意，也没有勇气再次投入一段新的感情。

　　徐熏和她又聊了几句，然后话题转回时云屏的账号上。
　　“你这个账号的流量很好，我之前听我法国的朋友说他有一次刷软件，第一个就是推荐你的账号。”

　　时云屏只是简单分享一下自己的日常，拍一下自己的天文作业，偶尔放一下自己的照片，不过次数很少，而且她的拍照角度很刁钻，很不精致，只有徐薰把关时，才会有一些好看的照片。

　　“最近我确实收到了很多私信，不过一看九百九十九加的信息，我的头都要炸了。”时云屏道，“所以我就一键删除了，我打算等我找工作时，直接在账号上发求职简历，希望到时候流量还在，能让我找一份好工作。”

　　说话的空隙，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账号，新增了很多关注，其中的私信又在极速增长，时云屏继续一键清除，这一次的照片是徐薰拍的，照片里她正在侧头看着徐薰买的金鱼，鱼缸折射下五彩斑斓的光印在她的侧脸上，她当时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呈现一种放空的状态。

　　她好像在想封誉，不过也就是一瞬间，好像又没想，她记不得了，就像是只有七秒钟记忆的金鱼，她希望自己也能够像金鱼一样想得简单一些，毕竟之前过于频繁地思索她与封誉之间的点滴让她万分痛苦。

　　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时云屏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自己从泥潭中拯救出来，而保护自己的第一步就是忘记封誉。

　　她快做到了。

　　时云屏又和徐薰聊了几句，徐薰点了一大份芒果芝士披萨，两瓶烧酒，用来庆祝时云屏走向新生活。

　　“渣男走开，好运降临。”徐薰说，“小时，过了这个坎，你以后肯定全是坦途。”

　　“借你吉言。”时云屏举起烧酒，“我要把一切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垃圾就应该丢在垃圾桶里。”

　　“这就对了！”徐薰站了起来，“干杯！”

　　时云屏也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她感觉到自己脑袋晕晕的，走两步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徐薰也好不到哪去，她直接在下铺躺下睡了过去。

　　时云屏住在上铺，眼下她尝试踩着楼梯向上，但是却一直偏离路径，几次失败后，时云屏选择放弃，她摇摇晃晃去柜子里找牛奶醒酒。

　　在一阵叮铃咣当的声音后，时云屏摸到了柜子里的一瓶饮料，她看了一下包装，是她最喜欢的椰子汁，封誉曾经买了很多搬来她的宿舍里，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瓶。

　　时云屏感觉自己酒醒了一点，酒气在沉默中蒸腾，过了很长一会，时云屏才深吸一口气，她缓缓站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往前走。

　　哐当——

　　她将仅剩的一瓶椰子汁扔进了垃圾桶里。

　　……

　　这座豪华的美国庄园坐落于洛杉矶的半岛湖畔，里面有一座停机坪，上面停着几架私人飞机，此刻一架飞机的尾翼划过半空，掠起一道浅浅的痕迹。

　　封誉正在看法语小说，小说摆在一个木质阅读架上，架子边缘被烧焦，这是时云屏送给他的，也是那场大火中幸存的物品之一。

　　他站起身朝楼下走去，一走下去就看见韩砚坐在沙发上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他一边咬着椰子汁的吸管。

　　封誉皱了下眉头，韩砚的私人飞机已经报备过，他可以不经允许进来这座庄园，但是封誉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他想要一个人安静的待着。

　　“哥！”韩砚人畜无害地抬头，掩过了刚才一闪而过的微妙恶意，他顺手扔给封誉一瓶椰子汁，“我很喜欢这个口味的椰子汁，很纯粹的味道，你尝尝。”

　　封誉接过了椰子汁，只一眼，他就想起来这是时云屏最喜欢的牌子。

　　“还可以。”封誉点头。

　　“对了哥，我上次看见舅舅了，他问我你在中国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又或者是谈恋爱什么的，他好像很感兴趣。”韩砚状若无意地看了封誉一眼。

　　“不该说的别说。”封誉撕开了吸管，语气迅速冷冽，身上的低压骇人。

　　“我当然没有告诉舅舅你和云屏姐姐的事情。”韩砚身子绷紧，手指不自在地蜷缩起来，他深吸一口气道，“毕竟她只是你一个炮友，有什么好提的，现在你们已经一拍两散了，也没有再提的必要了，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韩砚刻意上扬了尾调，他知道此话可能会让他接受怒火，但他偏要这样。

　　封誉不吭声，他脊背僵硬，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可面色依旧冷静。

　　韩砚看着他的背影，猜不出他的想法，于是又再次试探性地说道。

　　“哥，你是干大事的人，儿女情长有什么好在乎的。”韩砚装作满不在乎地随意提起，“而且人家云屏姐姐也早move on了。”

　　“你怎么知道她不在乎？”
　　封誉突然越过沙发，居高临下地看着韩砚。

　　韩砚早就有所准备，他希望他的好表哥能不再去纠缠时云屏，虽然从小到大，封誉都没有因为感情过于失控过，他冷冰冰的，像是被恶魔吞噬了感情的怪物，但是这次不一样。

　　具体为什么不一样，韩砚说不上来，不过他知道，如果时云屏不在乎封誉了，封誉也不会去自讨没趣，他会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韩砚拿起手机，将时云屏的账号翻出后将手机递给了封誉。

　　“这是她新注册的账号，我看她分享了很多日常，很平淡温馨，反正她早就走出来了，她的生活没有你也很好。”

　　韩砚有点忐忑地环顾四周，最近的猎枪挂在隔壁的收藏室，抽屉里应该有两把军工刀，可以一刀封喉的那种，他的脖颈有点发紧，但仍然继续说道。

　　“我看她关注列表只有一个摄影师，是c大隔壁艺术学校的学生，长得不赖。”韩砚幽幽道，“反正云屏姐姐那样好，肯定追她的人不少。”

　　封誉接过了手机，但在韩砚意料之外，他直接熄灭了手机，然后将它扔到了一边。

　　“都过去了，我也并不在乎，我和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封誉仰头喝了一口椰子汁，熟悉的味道，很凉，像一把软刀缓缓流过他的身体，但他依旧面色如常。

　　韩砚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这是他期待的反应，他比谁都希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纠葛。

　　很好，太好了。
　　韩砚露出了真情实意的微笑。

　　过了一会儿，封誉才若无其事地上楼，而就在他背过身的那一刻，他脸上浮起了一抹阴霾，像骤然降临的暴雨。

　　他拉紧了窗帘，将阳光隔离在屋外，然后在早已习惯的黑暗里，封誉拿起了手机。

　　刚刚他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已经把账号名字记下了，封誉输入账号，映入眼帘的第一张图就让他心悸。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
　　但紧接着，他点开了她的关注列表，点进了那个唯一关注的人的主页。

　　那个人主页基本上都是摄影作品，但就在刚刚，他发了一句动态，仅仅只有几个字。

　　“期待明天的约会。”

　　约会？
　　和谁？时云屏吗？
　　她居然这么快就可以进入一段新的约会？

　　凉意从后背窜到了心脏，封誉抬眼，眼神一片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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