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症

　　女生只是点点头就闭口不再说什么了，她早已收拾好东西，把试卷折起来捏在手里，对乔幸言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要一起去吃饭么？”
　　唐曼瑶看了眼手上的表，接着说，“现在食堂估计挤爆了。”
　　乔幸言门外看了一眼，会议室离明德楼远得很，顾择余应该早就去食堂了，想了会，乔幸言点点头：“好。”

　　考试期间没有规序，哪个考场散的早哪些考生先抢饭。真不出唐曼瑶所料，他们来到食堂的时候各个窗口都排满了队。
　　在等待的过程中，唐曼瑶和乔幸言搭话，起初乔幸言会以为她的话题会离不开顾择余，结果唐曼瑶聊考试——
　　“语文选择题答案你还记得选了什么吗？”
　　“……记得。前三题我选ACD。”
　　“嗯，阅读呢？”
　　“好像是……两个B，我第二个拿不准。”
　　“我也选了两个B，第二个我们老师跟我们说过，一般都选客观性的。”
　　“那你文言文怎么选？”“划分CDF,后面三个BDA。”
　　“……”

　　一个刚转学就进强化理科班和一个强化文科班的班花在讨论语文答案，是一点也不管周围人的死活。
　　他们前后左右的一些同学也有在讨论答案的，听到他们说出选择题的时候都暗里记下，最后脸色一块青一块红，有时候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那么大。
　　最后好在食堂阿姨打饭速度很快，终于让这两位神闭上了嘴。

　　川中有三个食堂，他们俩来的是第一食堂。乔幸言留意过，没看到顾择余的身影。
　　可能是在另外两个食堂了吧。

　　其实他们俩在一块吃饭也是很令人咋舌的事，主要是大部分人都知道唐曼瑶，她在川中也算是和顾择余有一样的名气，顾择余长年霸占理科成绩第一，唐曼瑶也是。
　　她是文科界最强的天赋型选手。

　　她的语文从来没有下过一百四，英语几乎次次满分，文综将近三百，唯一偏科的就是数学，平常只有一百一十几的成绩，就算是这样，唐曼瑶也依旧刷到第一这个分数。
　　她之前追顾择余这件事也整得挺轰动的，又说两个人之间有着什么羁绊，反正一些东西传着传着就变了味，最后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真相。

　　而乔幸言呢，作为一个转校生就进了理科A班，主要是也是人长得好看，再者经常和A班的顾择余那群人走一块，久而久之，在乔幸言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川中小有名气的情况下，就已经出现在其他人的口中了。

　　所以，他们两个人难得同框，还是在一起吃饭的程度，未免让人非议。
　　但是乔幸言和唐曼瑶都有一个共同点，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吃饭的过程不算煎熬，乔幸言第一次觉得，和一个异性竟然会这么快就聊熟。
　　乔幸言发现，唐曼瑶的性格属于那种肆意又张扬的感觉，没有矫揉造作，也没有恃才傲物，给人想靠近却带着疏远的冷漠感，总之，乔幸言觉得，唐曼瑶是一个很好的人，同时也很优秀。
　　他本是强者，亦慕强者。

　　下午考数学，一百二十分钟，两点半开始，四点半结束。
　　乔幸言拿到卷子，先是习惯性的翻到最后一页快速地浏览大题，过程中，看到最后一题的题型有点恍惚，他没怎么在意，只是又翻回来从第一题开始看。直到开始答题，他刚好结束整张卷子的结构。
　　川中的卷子果然和锦城那边高中的卷子不一样。乔幸言在心底庆幸自己平常刷了不少类似的卷子。才不至于拿到题就手软。

　　他做数学题的时候从来不用草稿纸，对他来说，草稿纸只是为了应付数学老师的要求和一个摆设，他做题的时候就顺便在试卷的空白处打草稿了。
　　潦草又随意。
　　卷子做完之后甚至看不清原本的答案，却显得整张试卷很饱满，乔幸言喜欢这种感觉。
　　他之前也觉得那些女生在纸上打的草稿整齐又漂亮，很有条理，在复盘的时候就很容易找到，后来乔幸言也尝试过，最后失败了。
　　他根本没那个耐心。

　　最后一考场做语文卷子还难得能做个选择题，写写语文作文，考数学的时候蒙完选择题就直接趴着睡觉。
　　唯一两位在认真做卷子的，就数乔幸言和唐曼瑶了。
　　有一位监考老师是带文科班地理，自然知道唐曼瑶，进考场的时候看到她，表情诧异。唐曼瑶俏皮地跟老师打了个招呼。

　　墙上的指针不知何时转动到了四点。
　　即便是最差的一个考场，监考老师还是象征性地提醒道：“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没做完的抓紧时间，写完的不要睡觉，检查检查。”
　　又或许都是眼熟的“知识分子”，就多嘴了一句：“真正到高考的时候，你还想着睡觉？平时多少学一点，不至于考试的时候就在那等着在那发呆，多煎熬啊。”

　　这个时候有睡觉的学生都差不多清醒了，考试快结束的时候考场总会有那么一点骚动。有几个跟监考老师熟悉的都可以随意聊天。
　　有个坐在前面离得近的男生，坐姿吊儿郎当，他虚晃地举着手，笑道：“老师，我不用学，我是幸运之星，这个选择题我高低蒙个及格。”
　　后面有人接话笑骂道：“你拉倒吧陆哥，单选题加上多选题的分都不够九十分，还及格！”

　　底下睡眼惺忪的同学听到这话都笑得清醒了，监考老师没好气的瞪了那两位学一眼，往后面一点头，及时止损：“行了行了，你们不学还有人学呢，赶紧闭嘴吧！”
　　被叫陆哥的这位眉头一挑，说“谁啊”然后顺着监考老师的视线向后转。
　　乔幸言眉头紧锁，老师说还有最后半个多小时的时候他正在苦恼最后一大题的最后一小题，有个公式想不起来，再加上前面那些人的骚动，思绪早已被打断。
　　于是这道题只写了一半，最后实在下不了手，放下笔，一手撑着下巴，安静地注视前面一群人的互动。

　　陆峋刚好转过头，刚好对上乔幸言那双看起来空洞却明亮的目光。
　　他口型还顿在半张的“啊”的字眼，后者看了他一秒，那一眼更是不经意，随后又移开目光，看了正前方的挂钟。

　　终于等到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乔幸言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起身收卷，前面的唐曼瑶将答题卡翻过来，乔幸言不经意地看见了，最后一题她也没写完整。
　　那说明真得有些难了。

　　考场不剩多少人，乔幸言和唐曼瑶一起走出教室，两个人虽然才认识不到一天，但是有种漫不经心的契合。
　　四点五十九分，校园内充斥着结束某种疲惫过后的松弛，又夹杂着已知后来还会紧绷的神色，但总归是还有得治愈的——
　　离他们不远却摸不着的天空，金橙和赤红的霞云覆盖了半边天，看似触手可及，却永远遥不可及。
　　很多人边感叹这美好的晚霞，边举起手机“咔嚓”的一瞬间，记录下这短暂的永恒。

　　“这样的晚也只有在学校才这么好看。”唐曼瑶提着头，放大了手机里的照片。
　　女孩嘴边挽起一抹笑，忽然看向乔幸言，问：“你会拍照么？”
　　乔幸言本来还在和顾择余发消息，问他在哪里，要不要一起回家，突然被旁边人问一句，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什么拍照？”
　　唐曼瑶摇了摇手机，示意他看向那边的云：“帮我拍一张照片吧？”
　　说完把手机递给乔幸言。

　　乔幸言下意识接过：“啊好。”
　　他心里暗道，那你可没找错人，拍照这一块，他比他爸手艺还好。

　　唐曼瑶身着川中校服，女生身材好，一双笔直的腿踏入相机的水平线里，她的姿势很简单，双手背在身后，脑袋微偏，长长的马尾如细流蜿蜒到胸前，露出高挺的鼻梁，人群作为背景变得聚焦起来，往上，是教学楼一角，还有金红的霞光。
　　乔幸言找稳角度，摁下了按键。

　　拍了一两张，唐曼瑶越看越喜欢，眼睛笑得弯了起来：“不错嘛，很少有男生这么会拍照。”说着还调侃道，“说说哪个女生教你的？”
　　乔幸言也笑着反驳：“哪有女生教我啊？我这是遗传了我爸的技术。”
　　“那看来叔叔没少在阿姨手底下吃苦。”
　　“差不多差不多。”

　　两个人笑起来，轻松又爽快。
　　乔幸言始终觉得，两个从未有过交集的人突然在某一天能融洽和自然地相处在一块的时候，那就说明，这个人在未来或许可以成为生命中的贵人，或者在某一瞬间，揭开一道自己执拗的心结。
　　不论同性还是异性，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产生羁绊的人。

　　乔幸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择余才发过来的消息——

　　小余哥哥：你在哪，我去找你。

　　乔幸言站在原地看了一圈，低头打字——

　　fish：我就在明德楼这没走多远。

　　消息刚发出去，手臂就被人碰了一下，乔幸福抬头，听见唐曼瑶说：“你看那站着拿手机的是不是顾择余？我有点看不清。”
　　唐曼瑶不近视，但是散光。

　　乔幸言顺着目光看过去，大概一百米处左右，会议楼的左台阶上，站着一道笔直的身影，一手里好似拿着折叠起来考完的数学试卷，单手拿着手机，周围有女生路过，还会悄咪咪地偷看他。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两个人都在这一刻抬起头，又巧合地看到彼此。
　　如果世界突然消音，剩下的那只有我对你的心跳声。

　　在看到乔幸言身边还站着唐曼瑶的时候，顾择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随后他给乔幸言发消息：看到我了么，过来。

　　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乔幸言已经迈出去脚步了，他转脸回答唐曼瑶：“是他。”随后又犹豫着说道，“那个我先走了，顾择余叫我过去呢，明天见！”
　　“……啊好。”唐曼瑶只来得及摆手，“明天见。”

　　然后下一秒，身旁的男生风似的走远了。
　　在唐曼瑶的视线里，看着乔幸言奔向顾择余的场景，突然像看了一场电影，像故人重逢，又像破镜重圆。
　　她走近了一点，忽然间看清了顾择余那极淡的笑意，还有乔幸言那张扬的笑。

　　唐曼瑶突然意识到什么。
　　在他们转身挨肩走的时候，女孩重新点开相机，这次换她记录下别人的故事。
　　在她的相簿里，多了一张照片。
　　夕阳西下，有两道旖旎的身影。

　　还好晚霞散得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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