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闻闻

　　坏了，他爸平时才不来自己房间的啊，小眼镜不得臊死了。

　　“过来打听你在学校又闯什么祸了。”陈兆云好像意有所指，对陈劭珣那张夹在两片粉色香肠嘴里的呆脸简直没眼看：
　　“又穿这件丑衣服，怪不得你朋友到现在都没换睡衣，你拿两件正常的给人家。”

　　“这哪丑了。”陈劭珣拉着鱼嘴唇试图为自己正名：“他又没说丑，他是想给你们一个好印象才不穿的！”

　　陈兆云看向时尔，他想难道现在的孩子真的都喜欢这个，可时尔却耐人寻味地错开了视线。陈兆云叹了一口气，给了那臭小子一巴掌，睡衣是珊瑚绒的。这下陈兆云真的一拳捶在棉花上了。他叹了口气，对时尔说：“你知道自己穿多大号的衣服吗？”

　　时尔的身高从初三那年就定了型，这几年间他也没添置过新衣服，他想了想之前报校服的尺寸，犹豫地说：“175？”

　　“你站起来一下。”

　　陈兆云从口袋里掏出一捆软尺，忽然毫无征兆地在他面前蹲下身，陈劭珣和他简直一模一样。而陈劭珣再一边也是熟视无睹，转头去找了吹风机，插进床边的插座：

　　“嗡——”

　　吹风机作响的声音里，软尺绕过时尔的腰，轻轻在时尔肚脐前勒紧。撑开的手指又顺着裤缝一寸一寸贴过，丈量他的腿长。
　　每个人的态度都很自然，只有时尔不知所措。

　　“我拿劭珣的衣服给你改两件，那小子没福气，都是新的。”陈兆云最后量完肩宽，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肩膀，不免感叹道：

　　“太瘦了，和我那会为了上镜差不多了。但穿上效果肯定好，你记得都带回去，再叫劭珣给你拿件厚外套，大不了开学再还，身体最重要，回去别生病了。”

　　男人念叨着尺寸嘀嘀咕咕地关上门，陈劭珣将椅子转向了时尔，仰着脸先一步笑了起来：

　　“我爸什么时候来的？”

　　“你进去没多久。”

　　陈劭珣嘿了一声：“他是不是先特地来找你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话，然后突然就从口袋里掏出尺子了？”

　　时尔从这里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

　　“他比我想得还喜欢你哎。”陈劭珣关掉吹风机塞进抽屉里。虽然很遗憾，但还是从衣柜里拿了套普通睡衣给他：“肯定是看你好看，合他审美，我妈也说你特别和她眼缘。”

　　那是因为把我带回来的人是你。

　　时尔感觉自己被杜京洲和陈兆云左边一层毯子右边一层毯子裹了起来，他耳根很热，略一迟疑，还是背过身去换衣服。时尔虽然瘦但是线条很匀称，手臂还神奇地有一点肌肉，如果不是吃的太少了恐怕还能更明显。陈劭珣的下巴搭在椅背上，看着他后背清晰的蝴蝶骨，两条长腿又细又直，难怪他爸都另眼相看。

　　陈劭珣的目光缓缓移到了他腰中间，虽然时尔之前没换衣服，但是内衣还是换了的。他看着那块崭新但是松松地卡在他髋骨上的布料，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之前穿你的那么紧，你之前那条我带回家就压箱底了，也穿不了。”

　　时尔侧头看了他一眼：“...你还留着？”

　　“就洗干净了放抽屉里了啊...”陈劭珣不假思索，又后知后觉品出点不对，那号自己又穿不了，还洗干净留着和珍藏兄弟内裤的变态似的：

　　“...就，洗干净了收起来了嘛，毕竟我都穿过了也不能再拿给你穿吧...不是...哎反正就...哎床上怎么有两个被子？”
　　时尔穿好衣服，看着他突然心虚起来：

　　“你爸刚才送来的。”

　　“哎，哈哈，分啥被窝啊，我在你家那晚上也没和你分开睡啊，多见外啊。”陈劭珣为了一扫刚才的别扭，特地大方地张开了被子：

　　“来吧兄弟，咱俩晚上挨着睡。”

　　时尔怎么知道他突然抽什么豪迈风：“谁和你兄弟。”

　　“来吧来吧，别不好意思。”

　　“我的眼镜...”

　　虽然他已经被陈劭珣抓住塞进了被窝，对方还用爪子啪地关了灯。陈劭珣睡衣毛茸茸的，时尔埋在他的肩膀上，眼镜一片雾气，好像被一只大号的毛绒玩偶紧紧抱住。

　　小爪子擦过地面，波比跳上了枕头边，缩在陈劭珣毛茸茸的脑袋上。

　　“......”

　　因为衣服很厚，所以时尔想他肯定听不到自己的怦怦的心跳声。

　　床边的手机忽而亮了一下，是新消息提示。黑暗里屏幕的白光格外亮眼，陈劭珣说：我回个消息。

　　开玩笑的手骤热松开，他扭头去看手机。时尔在他背后看到，是孙旭成给他发了张合照，陈劭珣的手指放大了照片，里面除了姚嘉朔都是时尔不认识的人。黑暗里时尔听见他笑了一声，一边挠着小狗下巴一边打字道：

　　“一点都没变。”

　　孙旭成几乎是秒回：“就是你没来。”

　　陈劭珣回他：

　　“哎，我也想去的。”

　　黑暗里，时尔静静地看着陈劭珣的后脑勺，看着他回消息的手指，存在消失得连呼吸声都难以觉察。当他从聊天框退出来时，时尔看到列表里躺着一个熟悉的名字。陈劭珣的列表跳得很快，能在顶上看到，那只能是最近才有的联系。

　　是戴思缘。

　　戴思缘的表白无疾而终，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个人从此就不联系了。

　　陈劭珣回完消息，又转过身，他好像想和时尔分享，这是自己的初中同学，又担心和时尔提这个会让他产生负担，毕竟今天是为了他才推掉的饭局。

　　可时尔却突然开口，只是口吻阴阴的：

　　“你和戴思缘还一直都在聊天吗？”

　　“啊？”

　　陈劭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诡异地沉默了两秒。毕竟之前有过误会，他对这个话题很谨慎，之前时尔以为他要给戴思缘买礼物，闹乌龙不高兴了好久，又看到自己和戴思缘有来往，就突然铁树开花地又给自己送水又打听自己喜欢什么，现在大晚上又问自己还和她联不联系。

　　陈劭珣忽然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就偶尔聊两句，她好像问我在哪过年来着。”

　　“她想约你出去玩吧。”

　　“她有说想找当时表演组的一起聚聚，不过她要在老家待到年初五呢，到时候离开学都没几天了。”

　　“你要去吗？”

　　“...我没想好。”

　　提问步步紧逼，陈劭珣犹豫又犹豫，有什么都溜到了他嘴边，挣扎了好一会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但你对她这么上心...是不是喜欢她啊？”

　　“......”

　　从时尔沉缓的呼吸声里，陈劭珣听出了淡淡的无语。

　　“...你从哪看出来的。”

　　“你平时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突然老提及一个人就很可疑啊。”陈劭珣还有点委屈：“我认真的，你说实话，这个问题很严肃，我不想让你再误会。”

　　“那是因为...算了。”时尔欲言又止，又忽然问他：“...这样就算喜欢了吗？”

　　这不会真是铁树开花了吧。陈劭珣忍不住侧头看他，可惜黑暗里只能看到时尔那眼镜边儿。他说：

　　“也不是，但一个人总是很反常，就有可能是恋爱的前兆啊，早恋不都是这么抓的吗？”

　　时尔反问：“比起那种，你们玩得更好。那你不喜欢她吗？”

　　？不对。

　　问题忽然冲着自己来了。陈劭珣就像高速上想上厕所却一脚油门开过服务区，隐约觉得好像不对劲但又没拐过弯，只是本能地回复：

　　“玩的好也不一定就要在一起啊，也可能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好相处或者很好的人啊。就不能是单纯的欣赏，或者同学之情吗？”

　　“我知道她人不错。”时尔的声音顿了顿才说：“...你也是，所以我也觉得你们很般配，你没有这个意思吗？”

　　“......”

　　陈劭珣那点不对劲变成了恍然大悟，他在黑暗里忽然郑重其事地喊了他的名字：

　　“时尔。”

　　“嗯。”

　　“你这样绕着弯，是不是就是想夸夸我但不好意思？”

　　“.......”

　　这一次的叹息已经不仅仅是呼吸声了，是时尔真真正正地从嘴边叹了一口气。

　　“不是就不是，我又没有很想要你夸。”显得像自己自作多情，陈劭珣扭了一下，转过身来：“你觉得在一起就是把所谓的好人和好人俩俩配对吗？”

　　时尔的头慢慢偏过去，好像意思不言而明。

　　所以陈劭珣又问他：“那些没有那么好的人怎么办？”

　　这话换一个人说，未免就带上了自降身份向下兼容的意味。但现在说这话的是傻瓜陈劭珣，时尔也只是说：

　　“...你要当救世主吗。”

　　“这都半年多了，你对我误解怎么还这么多。”陈劭珣耍赖地展开胳膊，一肘痛击这个非常坏的小眼镜：

　　“我的意思就是说，哪来那么多好和不好呢，不就是喜欢和不喜欢的问题嘛。你还说我人不错呢，那你就要喜欢我吗？”

　　小眼镜闷哼一声，默默蜷缩了起来：

　　“.......”

　　“小眼镜，这个世界这么大，是允许有不那么好的人存在的，干嘛给自己上那么多道德上的压力呢？觉得两个好人就应该在一起，那是自大。真正完美的好人自己就能圆融自洽了，何必还要和别人在一起，不反而觉得完美的人生反而会容易因为别人留下污点吗？两个人在一起说白了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不喜欢什么价值交换的说法，怪冷冰的，喜欢就是喜欢嘛，就是一厢情愿不求回报的，考虑利弊得失能收放自如的那是计较，能长长久久就是一厢情愿对了对象。所以合适最重要，不然这个世界玩的就应该是户口本对对碰。”

　　难道这个现实生活不就是吗？他觉得陈劭珣小时候一定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哪个傻子会愿意掏心掏肺地要一段可能没有结果的关系？

　　......

　　时尔好像很沉地叹了口气，今晚他哀叹的次数格外的多：

　　“那你要一厢情愿喜欢的真命天女是什么样的？”

　　“...阴暗的小眼镜，我就和你说了那么一回，你老拿出来臊我。”陈劭珣突然偷袭，一把掐向他的腰，时尔滚出了被子，又被陈劭珣追上来，带着小狗一起挪挪挪，又起身同时给这两只掖好被角：

　　“我应该保密的，但你不会乱说。”陈劭珣的声音都低了点，就像是悄悄话：“戴戴过年的时候和我表白了。”

　　时尔想起那个对自己说喜欢就是要争取的女孩子，他不意外这个结果，但心跳却猛然跳空了一拍，他问：

　　“你答应了吗？”

　　陈劭珣摇摇头：“因为她本来就有谈恋爱的想法，只不过那时我刚好和她认识了，她对我有好感，就觉得我也可以。这种喜欢本身没什么不好的，对我有好感也是对我的一种肯定嘛，但让性缘问题破坏了原本的关系就太可惜了。她本身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我只想和她做朋友，就和她说清楚了。”

　　“......”

　　“因为她不是真命天女吗？”

　　“...说了让你别臊我。”陈劭珣气得又戳了他一下：“...因为我想要的不是这种。”

　　“你想要哪种？”

　　时尔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陈劭珣的脸颊已经烧红。他咬着牙，小眼镜今天怎么这么在乎他了，非要问个明白，承认这种幻想他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那我讲完你也要和我讲。”

　　时尔说：“嗯。”

　　陈劭珣支支吾吾地，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这句话：

　　“我就是希望我能对那个人产生意义...”

　　“.......”

　　时尔不说话，陈劭珣说完就后悔了：

　　“我今天和你讲了你不会以后又拿来臊我吧！”

　　“嗯？”时尔的声音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不会。”

　　“...和你说得我都热了。”陈劭珣像个热气腾腾的大馍，他站起来脱掉那件厚厚的毛绒睡衣，穿着短袖又蹿进了被窝。

　　“那你呢，你今天晚上老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时尔看了他一眼：“我喜欢学习好的人。”

　　陈劭珣这个脑袋瓜也知道他是在敷衍自己：

　　“......骗子。”

　　时尔像是安慰他：“学习不好的也可以。”

　　陈劭珣已经气得一个屁股扭了过去，头也不回地告诉他：

　　“我以后再也不和你讲了！”

　　虽然背对着时尔，但他身上那股热气还是冒了半天，时尔就看着他的后脑勺把掌心的玉攥的滚烫。好久以后陈劭珣忽然转了个身，四肢展开，小狗被打了一下，委屈地撅着屁股走到了时尔脸边，而那只肇事手就放在了时尔的头顶上方。

　　沉稳的呼吸声平缓而有节奏，猪气着气着就把自己气睡着了。

　　陈劭珣的手掌自然摊开，时尔用脸贴了贴小狗背，忽然伸出手，偷偷将手指放进他的掌心，干燥郁热。时尔迟疑了片刻，摘掉眼镜，缓缓地挪动身子，将脑袋贴了上去。

　　摸、摸。

　　陈劭珣的手指在睡梦中微动，就像继续了睡前的那个心血来潮的抚摸。发丝落进陈劭珣的指缝，将指尖轻轻地绕进他的发旋。

　　叩、叩。

　　食指指尖敲了敲小脑瓜，是敲门还是点石成金的魔法？时尔无声地攥紧了眼镜，若有似无的触碰像一道微弱电流，他没忍住，仰起脖子，将整个额头都拱进他的手心。伴随着轰然的心跳声，时尔无师自通又无限哀叹地萌生了三个字。

　　喜、欢、你。

　　真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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