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病原体

　　周敬之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这种药不能解释为维生素，万一这孩子听了直接往嘴里丢两个，自己无法拒绝。可是，如果承认了，自己的事情也就瞒不住了。
　　就在周敬之进退两难的时候，韩桀熙的手机响了。
　　“喂，江叔叔。”看见江攸肆的名字，韩桀熙眼睛里没有任何意外，一切都好像是他安排好的。
　　“你小子本领挺大，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江攸肆看着手机里是韩桀熙偷偷发给自己的照片，这个他太熟悉了，问题是这个药怎么会到韩桀熙的手上，是周敬之发生了什么还是韩桀熙有了什么。
　　韩桀熙支支吾吾的，周敬之就在他的面前，并且睁着眼睛看他说瞎话，说出来自己都先抖三抖：“这是我从舅舅箱子里面翻出来的，没有介绍的字样我没敢让他吃。”
　　“小朋友出息了，还知道问一下。”周敬之把手机从某位呆若木鸡的小朋友手中拿了出来，“我是应该夸你知道药不能乱吃的道理，还是应该表扬你照顾我？”
　　“舅舅，你把手机还给我。”韩桀熙站在原地不吱声，根本不敢扒拉距离自己只有一掌之距的周敬之，看着对方没反应，他把自己的头低下去希望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敬之看着安分下来的小家伙浅浅松了口气：“阿肆，是我。”
　　“是那瓶吗？”江攸肆问道。
　　“嗯。”周敬之没有隐瞒，“放心，我还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周敬之的习惯江攸肆清清楚楚，天塌下来他也会很好：“敬之，回来之后到我这里。”
　　江攸肆很少有这样严肃的语气，周敬之确实也担心把人惹生气只能点点头，后来想起对方看不见：“嗯。”
　　周敬之在手机挂断之后把手机放在桌上，靠在桌子的边上，一句话也没有但是眼神的意思很明显，我人就在这里，还有什么事情要问的？
　　明明白白不是答疑解惑，是“你再问一句试试”的意思。
　　“舅舅，我们赶紧下去吧。”韩桀熙声音很小，但是足以让周敬之听见，见着周敬之没有动静又道，“我知道错了，以后有事情直接问你，不找其他人了。”
　　周敬之愣了一下，他心里其实没有底，只是用冷漠的态度逃避这件事，但是他没有想到这孩子竟然认真的反省，听话得让自己有些过意不去。
　　隐瞒，是自己的错，和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小桀，这瓶药是治疗抑郁症的。”周敬之看着小家伙眼里从不可思议到担心的情绪过渡，有种欣慰的感觉，他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笑道，“只是备着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吃了，不用担心。”
　　“赶紧换衣服吧。学校的成人典礼只有一次错过了就错过了。”周敬之把箱子里的衣服塞进韩桀熙的手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正装而已，但是自己那时连这一件正装都没有看见过。
　　周敬之和韩桀熙不是最后一个到达典礼现场的，两人找了靠边着墙的位子，坐在阴影之中，呆在较暗的地方能让现在状态下的周敬之有足够的安全感。
　　天之骄子的骄傲，不愿意让人发现自己的脆弱，被忽视，被无视是对他最好的保护，更让他满意的是这是韩桀熙自己选择的，这孩子选这个位置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是用自己的行动选在了这里，再问也只是留下一个“安静”作为答案。
　　周敬之何尝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身体，韩桀熙选在这里，就不会有太多的人经过，也不会有人刻意打扰，这样自己就可以慢慢休息。
　　“舅舅，我先过去了。”到了集合准备上台走过成人之门的时候，韩桀熙和周敬之说了一声，当他看见周敬之起身的时候就想着把人按回去休息，“有老师帮忙拍照，你就在这里休息吧，也不是所有家长都在这里的，我心里知道你在就行了。”
　　周敬之摇摇头，将阻挡自己的手拿了下来：“我到了这里就要陪你走完应该陪你走的路，对你而言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我而言也是这个道理，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外甥。”
　　韩桀熙没有说话，这样的诱惑让他拒绝不了，他的懂事听话也不愿意让周敬之为了自己辛苦加倍，周敬之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没有戳破：“小桀，是舅舅穿的不好给你丢人了吗？”
　　“没有，没有，很好，非常好。”韩桀熙知道周敬之衣服的意义，这是周敬之第一次参加学术研讨会并取得相应表彰的衣服，而且这件黑色的西服，有着点点云纹，在灯光的照射下隐隐约约，不管是寓意还是感官自己都没有找到“不好”的证据。
　　周敬之揽着韩桀熙的肩膀拍了几下：“没有问题，我们就走吧。”
　　周敬之站起来朝下走去，韩桀熙驻足了一下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怎么样了？”沈檀从周敬之的身后走了走来，她本来不想打扰的，但是心里就是放不下，所以一狠心选择靠近他。
　　周敬之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只是像对待大多数人那样礼貌性地笑了笑，然后说着一句：没事。
　　这样的疏离让她心里不是滋味，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发现周敬之的目光已经转移到其他的地方，她最后只能选择张一张嘴，剩下自己哑口无言。
　　正当沈檀沮丧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亮起，上面的人名是自己一直期待的，他的话语没有表面那么没有温度：“檀宝，这里说话不方便，等回去了再说。”
　　她抬头看着他，发现他侧着身子看着自己，发现自己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
　　或许自己还是那特殊的人吧。
　　典礼中心的灯突然亮起，一座拱门拔地而起，两侧都是家长写的祝福语，每走过一个班级，两侧都有家长和老师放着礼花，全员走过之后便排成四排家长与老师带着手写的信件送上美好的祝福，最后一道闪光灯留下影像，成为最珍贵的回忆。
　　韩桀熙因为身高的原因走在前面，一眼就看见周敬之与沈檀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眼睛里有泪花攒动，最终只是红了眼眶，在最后一刻沈檀与周敬之站在他的身后。
　　他的成人典礼就好像做梦一样，他走下楼梯的那一刻回身抱住身后的两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灯光最亮的地方，而他的梦成真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在这一刻他拥有了全世界。
　　回了熟悉的房间心情才慢慢稳定，韩桀熙坐在床边发呆也没有妨碍周敬之收拾的进度。
　　“小朋友，回神了。”周敬之给韩桀熙倒了一杯水，等待着楼下通知出发的信息。
　　韩桀熙摸摸鼻子将水握在手里，没有试一下温度就喝了进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吐了出来，高温的灼伤让他有些狼狈，第一反应是想掩饰什么，但是看见周敬之他又没有了行动，用一双委屈的大眼睛看着他。
　　“我不会良心谴责，因为对你的蠢事我根本不会上心。”周敬之对着杯子吹了口气，喝水的样子比韩桀熙从容优雅了许多，“小桀，你妈妈给你的礼物放在你的箱子里面，看不看随你，但是我希望你打开看看。”
　　其实周雅兮并不是这个意思，前一天晚上，他接到了周雅兮的电话，让他到柜台取一块定制的手表，周雅兮告诉他以他的名义送给韩桀熙，她只要他喜欢就行，他不希望她因为袭击不开心。
　　他没有按照韩桀熙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这是韩桀熙所希望的东西。
　　“哦。”韩桀熙点点头，看向窗外，这是父母分开之后第一次收到来自她的礼物，她还记得自己的儿子迎来了成人的时刻，为什么她自己不能亲自送给自己呢？
　　“小桀，如果你妈妈现在这里，你会怎么面对她？”周敬之问道。
　　韩桀熙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与妈妈在一起的时光太遥远了，想起她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感到紧张、无措，想要藏起来，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准备好怎么与现在的妈妈相处。
　　“小桀，知道她不来的原因了吗？她不希望你的成人典礼不高兴。”周敬之拍拍他的肩，“还有很多机会，不要不高兴，和姐姐说一声，谢谢，就当做一个开始吧。”
　　韩桀熙点点头，僵直的手指拨弄着手机，他看见他的背影有些感触，他想想自己的经历最后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
　　“敬之，小桀还好吗？”
　　“姐，他很好，学习生活都没有问题，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这些沈老师都和我说了，谢谢你，我就放心了。”周雅兮停顿了一下，声音充满着疲惫，“说实话，知道他离开我变得更好还是有点难过，似乎我这个母亲很失败。”
　　“姐，作为儿子，我没法说服自己理解你这样的母亲，但是作为弟弟，我会帮助你，时间还很长总有机会的。”
　　……
　　高楼林立之上，办公桌上的手机闪了一下，一个女人把手机拿了起来，她穿着宝蓝色衬衣，黑色大衣上别着白玉兰胸针，整个人端庄优雅，细看之下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周敬之带着韩桀熙没有马上回家，先去江攸肆那里把雪糕接回家。
　　两人刚一敲门，江攸肆就把门打开了，之后是一个背包，一只毛茸茸的物体被扔了出去。
　　毛茸茸紧紧抓住韩桀熙的衣服，脚蹬了两下，成功爬上了他的肩，然后就开始喵喵矫情门里面也传来猫的叫声。
　　“儿子，你做了什么事情？”周敬之戳戳雪糕的肚子问道。
　　雪糕看见门里的猫从韩桀熙的肩上跳下去，隔着门在那里蹭，嘴里喵喵声也没有停过。
　　“带着你家猫赶紧走，不然今天吃猫肉火锅。”江攸肆脸色很不好，从地上捞起自家的露露就走了，可怜的是两只猫隔着玻璃遥遥相望，最后等看不见了雪糕才溜达回韩桀熙的脚边，把它抱起之后，它舒服的打着呼噜，活脱脱刚刚经历离别的不是这个小家伙一般。
　　“雪糕跟谁学的？”韩桀熙这个疑问，让门口的两人面面相觑。
　　周敬之不确定自家毛孩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也不敢直接问江攸肆，但是他能旁敲侧击去找一下邹虞。
　　通话结束之后，周敬之舒了口气，伸手掐了掐雪糕：“上了黑名单，你以后再也别想过来了。”
　　“怎么了？”韩桀熙看着肩上的小东西，分量也不是很重，就这么小小一只能干出什么事情。
　　“这小家伙在你江叔叔眼皮底下，企图和露露做成年猫才会做的事情。”周敬之拿手机开始翻找附近的宠物医院，打算趁着今天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不是爸爸、哥哥狠心，是小猫咪就有小猫咪应该做的事情。”
　　“这是不是早了点？”韩桀熙的手僵住了，雪糕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往韩桀熙的肩上缩。
　　周敬之也不惯着它，一把从韩桀熙的身上抱过来：“我们走吧，做坏事总是要给别人一个交代。”
　　两人进宠物医院的时候天还亮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回家吧。”周敬之看了一眼在包里老老实实的小东西。
　　韩桀熙手里拎着药：“雪球呢？”
　　“今天不急着接回来，雪糕需要时间康复，等它好了再把雪球接回来。”周敬之问道，“想雪球了？”
　　“嗯。”韩桀熙答道。
　　周敬之摸摸他的脑袋，想着估计再过一阵子小狼崽子也不会让自己摸了：“周五放学，我带你去我的学校吧，一起去看看雪球。”
　　沈檀到家之后赶紧换了一身衣服，洗完澡从浴室里面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旁边的行李箱已经被打开了。
　　“妈，你翻我的东西了？”沈檀将衣服一点一点塞回去，自从沈渊走后，妈妈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的身上，早请示晚汇报是最基础的，这一次在外过夜也是自己好不容易争取的。
　　李子衿并不在乎沈檀说了什么：“小檀，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不是和你说了吗？学校集体活动，高三的元旦晚会。”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收到妈妈的盘问，沈檀已经解释过了，自己不会信息不接电话只是因为没有听见。
　　“集体活动？集体活动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李子衿从她的包里翻出这次的合照，基本上都是一群人的照片，而偏偏最上面的一张是沈檀与周敬之相望的照片，“你是不是和这个男人出去约会了？”
　　“没有，巧合而已。”沈檀不想和李子衿解释，每一次争吵的开端都是如此，“妈妈，我先休息了，晚饭不用喊我。”
　　“沈檀，你给我站住。”李子衿将桌子上的东西扔在了沈檀的旁边，是雪球的项圈，后面刻着“Z&S”，“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沈檀不想说什么，只想离开，说的越多，自己只会越失望。
　　“不许走，沈檀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们必须没有关系。”李子衿又将一堆报告砸在沈檀面前，“我觉得这孩子面熟，就去了你父亲的书房，发现了他的病例，他姓周。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他曾经有过心理疾病，你不能与他有交集，他会带坏你的。”
　　“带坏我？”沈檀回头看着和自己说话的女人，感觉有些陌生。
　　“心理问题会对四周的人产生影响，因为你父亲的不在意让小渊接触到了这种人，他死了，带着小渊一起走了，小檀，妈妈只剩下你一个孩子了，你不能有事。”
　　“小渊，是被谁死的，你不是应该心知肚明吗？”
　　沈渊的死，她们都脱不了关系，为什么她永远也不能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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