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武侠]正是修行时

　　蜀地多胜景。

　　即使秋季到临，这片古老的土地也翠艳欲滴，青竹满地。街头茶肆遍布，顺带着拔起一众的麻将馆。

　　和冯宝宝说的一样，随处可见竹林。

　　难怪这里熊猫这么多。

　　车马不断，踏过山水峻岭，石子枯叶。冯宝宝和王也日日夜夜为伴，终于到达了蜀地。

　　这里民生富裕，日子闲散。每当经过繁华城市时，王也都会想到那年的蜀地饥荒。

　　就是在那个时候，冯宝宝和她的父亲分开了。身上似乎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忘记了往事，忘记了自己是谁。

　　是啊，冯宝宝什么人都不是。她就是一个人啊，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冯宝宝和王也蹲靠在一家药铺子前，头贴着头借着日光看手中的地图。

　　冯宝宝严肃地分析，“路线到了这里就没得了。”

　　冯宝宝的呼吸清浅洒在耳畔，王也心神不宁，错了点眼神，回应道：“莫非，冯家村的线索在这间药铺？”

　　二人齐齐回头看了眼这间药铺。

　　灰尘仆仆，房梁上挂着蜘蛛网。四处破败，前台还有个男子在打着盹儿。他忽然猛地抬头吸溜一下口水，眼皮子动也没动，头又垂下去继续睡着。

　　冯宝宝和王也都不说话，他们无话可说。
　　目光又落在那男子身后的药柜子上。

　　那是一台实木所制的高柜。

　　其他药铺的药柜都以小格子所分，拉开就是抽屉，药材琳琅满目。偏偏这家药铺不仅抽屉稀稀拉拉，见上面贴的字条，只有五种药材。

　　麻黄，甘草，乌梅，黄连，牡蛎。

　　王也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几味药材正好对应辛甘酸苦咸，难道有其他用意？”

　　看王也苦苦思索的模样，冯宝宝学着他之前对她的动作，手指弯曲朝他头上敲去。机智道：

　　“你是不是瓜？辛味对肺，甘味对脾，酸味对肝，咸味对肾，苦味对心。依次就是金，土，木，水，火。正好就是五行。五行五行，冯家村不在五行之内，这个地方又只卖五行之药。说明冯家村就是这个药铺子撒。”

　　王也瞪大眼，想不到冯宝宝还略通五行之术，诧异道：“你如何知道的这些？”

　　冯宝宝满脸单纯地看着王也，谦虚地说：“你值殿的地方有书，我看了两页。”

　　王也狡黠之色一闪而过，随即装腔作势起来，扮出副老者模样，调笑道：“女娃娃，老生看你天资这么聪颖，随我学奇门吧。”

　　想不到冯宝宝理都没理他一个，高高冷冷地站起身来，睥睨似的俯瞰着他，“我们进去看看。”

　　王也脸上多了尴尬之色，觉得自己好像有大病似的，匆匆忙忙起身跟在冯宝宝身后。“哎，等等我啊。”

　　但他没想到冯宝宝这家伙竟然直接走到前台，敲醒打瞌睡的男子，对上他睡意朦胧的一双眼，开门见山道：“冯家村在哪？”

　　“啥？”

　　那男子擦了下嘴角的口水痕迹，还有几分没反应过来。

　　冯宝宝又重复了一句，“冯家村。”

　　肉眼可见的，男子面色忽沉，变得严肃起来。

　　王也见此腹诽，居然真的有线索。

　　男子完完全全地打起了精神，猴子般窜起身来，“二位请随我来。”

　　冯宝宝满脸平静地真的跟着他走了，王也却还存有疑虑。

　　他轻轻抓住她指尖，“宝宝，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冯宝宝不动声色脱开他的手，“莫废话。”

　　“二位是从何处知晓的？”

　　药铺男子逐渐把冯宝宝和王也带到阴暗处，是一座藏在柴房的地窖。前方的阴影盖在他眉骨处，多了几分瘆人的阴森。

　　冯宝宝不假思索地一本正经道：“猜的。”

　　药铺男子对冯宝宝的胡说八道无言以对，只好扯扯唇角轻嗤一声，“冯家村不在四方五行之内，只有通过我这五味药铺才能进入。二位请吧。”

　　他展臂作出一副恭请姿态，手掌指向的位置只是一堵落灰的青墙。

　　冯宝宝好奇地用手摸上去，“这个只是普通的墙……”

　　后脑勺忽然一道急风袭来。

　　冯宝宝和王也竟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

　　药铺男子在背后桀桀大笑起来，“想去冯家村，我满足你们！”

　　……

　　“嘶——好疼！”

　　王也在一种钝痛中醒来，睁开眼入眼便是蛛网密布的老旧房梁。

　　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和冯宝宝是故意被他砸晕的。

　　嘿别说，这家伙下手还挺狠。

　　王也的手腕在背后被捆得发红，王也看了眼就凭力把其震断。

　　看样子是被拐了啊。

　　对了，不知道冯宝宝怎么样了。

　　王也忍着头痛欲裂起身，待他目光转向一旁时，却对上了一双平静不起波澜的清澈双眸。

　　“醒咯？”

　　冯宝宝靠在房柱子上，看起来是早就醒了。现在坐在地上，姿态犹如喝茶般安然自如。

　　而她的身边也躺着几结断绳子，应是早早就被震断。

　　“冯宝宝，我们这是在哪？”

　　“看起来像是被拐咯。”

　　“啊？拐哪去了？”

　　冯宝宝特地瞧他一眼，“你瓜嗦，冯家村啊。”

　　“你的意思是，冯家村其实是人贩子拐人的窝？”

　　“应该是吧。”

　　王也摸摸后脑勺，微弱叹了口气，“看来我们是白挨这一棒了。”

　　“未必。”冯宝宝智慧非凡的模样，说得玄妙莫测。

　　王也听得云里雾里的。

　　二人在这屋中看了下，这里门窗紧闭，显然是想把他们锁在这里。

　　于是冯宝宝和王也默契地故意高声而谈，言语中不乏夹杂着紧张和恐惧。

　　“哎呀宝宝，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我也不晓得，好害怕哦。”

　　里头传来冯宝宝和王也说话的声音，没过多久门被打开，外面气势汹汹地走进几人。

　　为首的刀疤脸僵直的嘴角下垂，看向被‘绑在’柱子上的冯宝宝和王也，冷言道：“醒了？醒了就砍断四肢拖到街上卖艺去！”

　　最后句话他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没成想那些打下手的甫一接近，原本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冯宝宝和王也就忽然挣脱猛冲过来。

　　破烂的小土屋内一群惨烈声凄厉地响起，又如骤雷般很快熄灭。

　　这个诡异的蜀地村庄再度恢复宁静。

　　冯宝宝和王也推开门，衣摆带风地大步跨出来，掀起地上的尘土。

　　放眼望去，这里果然是个早已废弃无人居住的村庄。

　　而四周干涸的鲜血和人体四肢随处可见。

　　王也满目不忍，闭眼默念几句往生经文，咬牙切齿喃喃道：“早知如此，就不该只废了你们！”

　　“王也，莫遭杀孽，他们会遭到报应的。我来动手。”

　　冯宝宝不知为何，居然还会用道教说法安慰他。她的意思恐是让他不要伤心动气吧。

　　所以说就把杀孽转到自己身上么？

　　王也点点头，眸光柔成一滩水，“好。但我也不想让他们的血脏了你的手。”

　　他指尖动了动，修长的手指如蜻蜓点水触碰在她的手背上。

　　一时间，他僵持着这个动作，竟不敢去看冯宝宝的眼睛。

　　冯宝宝也是冷漠地盯着王也的那几根手指。

　　她只是觉得有点怪。

　　说不上来的怪。

　　不止是王也，连她自己也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王也感受得到冯宝宝的呆板，他呼出一口绵长的气，指尖在她光滑的手背上点了两下。

　　粗糙的一点触碰在手背上后很快收走，冯宝宝觉得自己的那个位置有点微微发热。

　　王也沉声说道：“我害怕，你牵着我吧。”

　　说罢，王也就率先牵住了冯宝宝的手。

　　试探中与她十指相扣。

　　冯宝宝看了他们相扣的手，王也的手比她大上很多，几乎要完全包上她的手。

　　她极为霸道地说道：“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二人继续往外走去，目光所及荒芜凄凉。倒真像冯老先生所说的那个冯家村。

　　王也说道：“既然冯老先生给的线索止到这，就一定还能找到其他的。”

　　走着走着，冯宝宝蓦然停了步子。眼瞳牢牢定在一处，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王也循着看去，只是一间普通的院落而已。

　　院落中青苔遍布，野草丛生。有一方青石桌子孤零零地立在门外。

　　而院子的中心处，有一架秋千。

　　王也瞳孔一缩。

　　这秋千，不就是梦中冯宝宝小时候她父亲给她所制的秋千吗？

　　冯宝宝怔然上前，手在抚摸上那冰冷潮湿的秋千时忽然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

　　脑子里好像钻进了一些很久远又深刻的东西。

　　曾经丢失的东西在渐渐眼前浮现。她痛苦地呻吟，额间沁出了密汗，眼底是茫然无措，“好痛……”

　　“宝宝！”

　　王也把她搀扶在自己怀中，看着冯宝宝空洞的双眼淌下泪水。

　　“啥子都不在了……啥子都没得了。”

　　冯宝宝嘴唇翕动，无力地吐出这一句话。

　　她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四周风声呼啸，呜咽着。冯宝宝细弱的喘息声揪着王也的心。

　　他拭去她的泪。

　　原以为找到此处就能找到亲人，却没想到重回故乡竟一地惨败。再无残存温痕，唯有秋风萧瑟。

　　冯宝宝成了烂柯人。

　　记起来处，返回故乡，已是当年不在，黄花落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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