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卜

　　殿外雷电交加，救苦殿内的法会也接近尾声
　　法会已经进行到了巽水的环节，杨渊掐三山诀端起面前的水盂，右手开剑指在水盂上画了道符咒
　　将水含入口中后，杨渊突然觉得胸闷，喉头有点发咸
　　当杨渊把口中的水喷出时，水已经被染成红色
　　大殿里弥漫着血腥的气息，台下的经师们都停下了手中的乐器，大殿里寂静一片
　　易爻和夏彦臣同时惊呼出了声“师兄！”
　　杨渊的身体晃了晃，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筋骨
　　“掌院真人”“杨道长”“师兄”“师父”
　　惊呼声此起彼伏，易爻和夏彦臣下意识的上前搀扶
　　杨渊手搀扶着法坛摇了摇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杨渊强撑着主持完这场法会
　　在送圣过后，那具承载着无上威望的身躯在无数道惊恐地目光中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师兄！！！”
　　两道身躯如离弦之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声响
　　杨渊的身体软绵绵的瘫着，脸色是骇人的金纸色，气息微弱的几乎断绝
　　殿外，凄厉的救护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道观上空压抑的寂静，红蓝光芒急促地旋转闪烁。
　　夏彦臣背着杨渊冲出救苦殿沉重的大门，刺目的天光让他赤红的双眼猛地一眯。
　　台阶下，救护车的后门已然洞开，担架床被迅速推下，穿着反光背心的急救人员正焦急地向上张望。
　　他冲到担架床边，几乎是小心翼翼又带着一种卸下重担的虚脱感，将背上气息奄奄的杨渊平放了上去。
　　易爻的目光死死落在杨渊毫无生气的脸上，仿佛只要一眨眼，师兄就会彻底消失
　　急性大量咯血！疑似脏器破裂！血氧持续下降！快！”急救医生只看了一眼杨渊胸前大片的血迹和青灰的面色，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瞬间围拢，动作迅捷而有序。氧气面罩扣上，带着不祥嘀嗒声的心电监护导线飞快连接，尖锐的警报声立刻在杨渊胸前响起。
　　车厢内，空间骤然变得狭小、逼仄，只剩下令人心慌的仪器蜂鸣和氧气流动的嘶嘶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救护车一个急转弯，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撕扯着空气。心电监护仪上，代表杨渊生命体征的绿色线条猛地一沉，剧烈地波动起来，尖锐的警报声陡然拔高，如同厉鬼的哭嚎，瞬间塞满了整个空间！
　　“嘀——嘀嘀嘀——！”
　　红灯刺目，像一颗骤然爆裂的心脏，将“急诊抢救”四个猩红大字狠狠烙在冰冷的金属门楣上。
　　沉重的自动门在夏彦臣和易爻面前缓缓关闭，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落下，彻底隔绝了里面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尖锐警报声和医护人员模糊急促的呼喊。
　　门内门外，生死两隔。
　　易爻却像一尊失去了所有感知的石像，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消毒水混合着尘埃的味道钻进鼻腔，冰冷的地气透过单薄的道袍直刺骨髓。
　　他低垂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紧绷得毫无血色的下颌。
　　他仿佛看到无形的天道巨轮，正带着碾碎万物的冰冷意志，缓缓地、不可阻挡地朝着师兄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碾压过来。那种庞大而绝望的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
　　时间在死寂和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中缓慢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走廊惨白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拖出两道凝固而绝望的影子。夏彦臣沉重的踱步声是唯一的节奏，敲打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也许已是永恒。
　　“咔哒。”
　　轻微的机械运转声响起，那扇象征着生死的沉重金属门，终于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易爻倏然抬头，散乱的发丝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第一次显露出难以抑制的剧烈波动。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蓝色无菌帽的医生走了出来，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布满疲惫血丝的眼睛。
　　他的目光在门外两个形容憔悴、身着染血道袍的年轻人身上扫过，眼神复杂，带着职业性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同样疲惫的面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在寂静的走廊里清晰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夏彦臣和易爻的心口：
　　“杨渊的家属？”
　　易爻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想发声，却只挤出嘶哑的气流。他只能重重地、像要把自己钉进地砖里般地点了点头。
　　医生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也带着千斤重负：病人肺癌晚期，家属知道吗？
　　易爻刚要摇头的时候，却看见夏彦臣点了点头
　　“家属既然知道的话，一定要有一些心里准备，病人现在这种身体状况朝不保夕”医生说完后就离开手术室
　　易爻不可置信的看着夏彦臣，声音有些发抖“师兄！你早就知道了？”
　　夏彦臣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瞒着我？”易爻的眼泪从眼角涌出
　　“师弟，这件事不和你说也是师父的意思，其实师兄从四川调到大白云观，就是为了让他来治病”夏彦臣说
　　“他看病的钱，是山上的长辈和平辈们一点点凑的，大师兄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庙上过得清苦，自己一个将死之人，不如把钱花到有用处的地方”
　　“所以呢？他没去看病”易爻问
　　“他把看病的钱和自己这些年的积蓄都捐回青城山用于修缮宫观，留的是季总的名字”夏彦臣说
　　易爻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惨白的走廊灯光，投向那扇紧闭的、如同地狱入口的抢救室大门。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那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悲鸣
　　杨渊被送进了ICU，夏彦臣回了白云观料理法会后的各项事务
　　易爻反复琢磨着，夏彦臣说的那些话，他感觉压在头顶的是一座大山，让他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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