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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夏夜,村里在农村打谷场放露天电影,阿浩忙着三秋三夏,驻村在陈家坪指导工作,防火防林。其实也正中下怀,可以和哥哥天天长相厮守。
难得有了点农闲,村民们极其享受这乡村娱乐。
阿杰陪着阿浩,他们也像村民们一样,搬着小板凳,坐在打谷场里一起看幕布上投映的黑白电影。
他俩肩并着肩坐在最后,一边看,一边在黑暗里偷偷手拉手。
阿杰粗糙的手指极其灵活,勾缠着阿浩软嫩的手指头,揉揉捏捏。
阿浩本来乖乖任他捏,偏偏他手指缝也敏感,被阿杰的动作蹭地痒起来,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脸红红的,要把手抽回来。
阿杰才不松手,握着阿浩的手背,整个包在他的掌心里,不许阿浩逃走,不断温柔摩挲。
耳朵里是蝉鸣声、犬吠声、小娃子们嘻笑打闹声,还有电影里的上海制片厂的译制腔,组合成最美妙的交响乐,暗暗配合着他俩手上的圆舞曲。
阿浩咬着嘴唇,终于趁机挣脱手站起身,搬着小板凳就走。
阿杰失笑,浩儿这傻宝贝,逃回家,可不就更方便他把浩儿压炕上“欺负”了。
又到了过年时,翠峰中学也放假了,爹娘难得不用值班,从学校回家过年。
他们小情侣蜜里调油惯了,爹娘回来了不免有些遮遮掩掩,可对彼此的关心掩不住。
放鞭炮的时候,阿浩人菜瘾大,明明害怕,却又站在屋檐下,爱看阿杰放。
阿杰点燃一串鞭炮之后丢掉,几步跑过来,把阿浩几乎整个护在怀里,给缩着肩膀的爱人捂耳朵。
他自己却戴着助听器没摘掉,浩浩怕鞭炮声音大,会震伤耳朵,赶紧手忙脚乱帮哥哥摘下来。
门上是红色的对联,堂屋里透出暖黄的灯光,摆着一桌鸡鸭鱼肉俱全的年夜饭,和四碗新出锅的饺子。
大黄狗和二花猫,在屋里的地上趴着,偎在一起吃着它们的年夜饭,犹如那依偎着的一对主人。
浓浓的年味里,一岁一除。阿杰和阿浩抬头望向冬夜星空,又看着彼此的眼睛,都笑着。他们离地这样近,呼吸出的白色雾气都交织在一起。
陈老爹陈大娘看见,也只觉得他们兄弟俩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旁的奇怪之处,没人往那上面想。
新年的后半夜,温暖如春的西屋里。
“哥哥……嗯哈,你慢点……”
阿杰的体力太好,阿浩跟不上,耐不住了,只得捂着嘴巴,躺在阿杰的臂弯里,在喘息呻吟的间隙,小声求饶。
阿杰借口助听器昂贵稀罕,他脱光上衣就没处挂盒子,可别弄坏了线。每次欢爱的时候,都故意摘掉助听器。
阿浩压抑声音怕爹娘听见,紧紧捂着嘴巴,湿润至极的眼睛分明在求他。
可阿杰故意无辜地指指耳朵,表示听不见,下面偏偏顶撞地更厉害,让阿浩摇晃着凌乱发丝,无力推拒。
他不仅没事人一样摘掉助听器,还大言不惭地诱惑阿浩:
“我听不见的,浩儿不要害羞,出声音没事,别捂着嘴……”
阿浩仍然不敢出声音啊,他怕的是爹娘听见,他们二老还在家里呢,两墙之隔,偶尔还能听见陈老爹睡梦里重重的咳嗽。
阿杰把阿浩翻过身去,在阿浩看不见的地方,又偷偷戴上了助听器。
阿杰吃准了阿浩不敢大声激烈反抗,怕爹娘听见,拿捏着使出各种手段,又偷听到许多浩儿大胆奔放的爱语。
阿杰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汉子都说娶媳妇好。炕头上这档子事,真是其乐无穷。
日子长了,纸包不住火,爹妈终究还是发现了。
是某一天清晨,陈老爹陈大娘他们老两口,偶然从翠峰中学提前回家。
天蒙蒙亮,陈老爹想到阿杰屋子里找个工具,估摸着阿杰还没起,陈老爹悄摸地没出声。
没想到推门进去,哥两个头挨着头,一个被窝里,紧紧密密地睡在一起。
陈老爹瞪大了眼,捏紧了老拳头,颤颤巍巍退了出去,蹲到堂屋里,皱着眉头抽烟袋锅子。
陈大娘见不对,扒着窗户瞅了一眼,心也凉了。
他们是善良朴实的老夫妇,陈大娘揩了一把眼角,红着眼圈煮了两碗面,盛好了放在锅里温着。
这条路,难走,吃一碗面,盼着两个孩子少点波折,顺顺当当。
老两口对望都是欲言又止,以往的一桩桩一件件回忆起来,历历在目、早有端倪。
他们没有惊醒两个年轻人,佝偻着矮小瘦弱的身躯悄悄关上家门,蹒跚相携着回学校了。
阿杰和阿浩俩醒来,看见面条,才知道爹娘回来过了,恐怕,什么都知道了。
没滋没味地吃着,阿浩才发现自己碗底下还有一个白白嫩嫩的荷包蛋,一如他刚刚被领回家那天,陈大娘给他煮的那个,不由得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等到晚上,他们俩一起到了翠峰中学来找爹娘。
学生都睡了,黑漆漆的夜里,传达室里,阿杰和阿浩跪在爹娘面前,心情忐忑。
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从年轻到老去,社会传统价值观念带给他们的精神压力无处不在:
“没有正经的家,没个婆姨伴着,你们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不结婚不成家,又没有孩子,你们老了怎么办?”
“你们想过爹娘的苦忧吗?难道不可以做个正常人吗?”
当时代改变、衰老来临,他们不再年轻,该怎么办呢?
阿杰和阿浩的手紧紧拉着,端端正正跪在爹娘面前,他们觉得自己没有错,但始终想,求得生养他们的爹娘一个宽恕。
“爹娘,是儿子不好,我先喜欢的浩儿……我不要孩子,这辈子我就要浩儿。”
“爹娘,我,是我,我先喜欢的哥哥,你们要怪,怪我吧……可我也是一样的,不要孩子,这辈子只要哥哥……”
陈老爹闭了闭眼睛,老泪纵横,陈大娘站在老头子后面,沟沟壑壑的眼圈红了。
陈大娘想着真的要在一起,将来怎么办,想再劝劝他俩。可陈老爹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叹息着阻止了她。
这对风雨半辈子的,善良朴实的老人,最终啥也没说,只给了他们一把手电筒:
“都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一辈子,长着呢,得想好。”
阿杰和阿浩对视一眼,都在彼此泪花花的眼里看到了喜出望外,他们的爹娘,竟然默许了。
他们俩赶紧点头答应。阿杰拽着阿浩的手,握得紧紧的:
“爹娘,想好了,我只要浩儿。”
“爹娘,我只有一个家,是您二老和哥哥给的,浩儿只要和阿杰哥哥在一起……”
他们之间的缘分羁绊,不是结草衔环,一饮一啄这样的因果报恩。
他们是奋力挣扎后,依旧无力改变的深刻吸引,是经历重重考验后,仍坚定选择彼此。
是命运给他们赋予了同一性别而已。
他们不知道这辈子会怎样过,也许前面黑暗里的这一步是万丈深渊,也许前面的迷雾里是越走越宽阔的大路。
但他们都愿意与彼此一起走过,握紧对方的手。
皇天后土,皆为见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爹娘怀抱着一丝侥幸等了很多年后,终于发现了,哥俩是铁了心不娶,就这样一起过。也就认了。
虽然后来提亲的也不少,哥俩都婉拒了。外界的闲言碎语,他们不去管了,只宣称没有遇到合适的。
后来流行了不婚主义的说法,他们就有了更新的说辞。
阿浩先在镇上工作,后来调回了县农科院,也在县里分了房子,阿杰掏的钱,把房子产权买下来,写了阿浩的名字。
阿杰去给他暖居。在新房里,他们贴上喜字,喝了交杯酒,补办了只有天地和他们俩的一场婚礼。
世人不曾知道,也无需知道,他们之间有这样一段纠缠至深、曲折辗转、忠贞不渝的爱情。
如果说,三年的大学时光是短暂的分离,那么也必然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此生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又是一年秋天了,辣子丰收了,结了满满的一绳子,有人忙着收割,有人载歌载舞,丰收的喜悦蔓延到每个人的脸上。
孩子们唱着童谣四处欢笑奔跑: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接闺女,迎女婿,小外孙子,也要去。回姥姥家咯……”
他们俩也回了家。
陈老爹给了一个不小的红包,陈大娘把一个大金镏子给了浩浩。
阿浩怔怔的还没反应过来,阿杰已经从娘手里接过来,给阿浩亲手戴上了。
阿杰后来,把木材厂股份转给了陈家坪村委,他拿着钱,在秦岭脚下承包了一片果园,开始种植农科院培育的猕猴桃种苗。
阿浩作为农科院的研究员,经常三天两头跑到秦岭北麓的果园,指导猕猴桃种植。
果园非常大,阿浩与阿杰,就这样相会在秦岭的山野之间,一起看山,看水,看树,看云。
他们进行规模化科学种植,种出来的翠香猕猴桃闻名全国,带动了整个地区的农产品产业发展,更多的人也跟随着他们的脚步脱贫致富。
陕西秦岭北麓的种植产业蔚然大观,后来还有了品牌,出口海外。
他们在秦岭里找了一个山坡腰,提前用青石修了一个双墓穴的坟茔,商量着以后死了,弟兄两个就埋在这里。
他们要快快活活,无病无灾,过一生。死后葬在一起,在九泉相见,在幽冥重逢。
同堂共穴,弟兄永愿。
阿杰与阿浩期盼的生活,就是在有限的可能下,过好当下的每一天,好好爱身边的人,携手渡过岁月的长河,跨越变迁的沧海。
你在时,恰好我也在,我们相伴走着未知方向的路,点亮彼此的世界,不放开紧握的手,就是值得的一生。
真情无悔,岁月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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