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来客

　　“周晏，你可算来了，最近玩疯了吧你？”
　　周晏特意挑了课间休息返校，成功避开了简潇那灭绝师太，他一进教室门，百无聊赖的沈兰臻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一把揽过他的肩膀。
　　周晏挑了下眉，“那是，不玩疯点算什么请假？”
　　沈兰臻啧了声，“嫉妒，下次我也请个长假玩腻了再上课。”
　　“学傻了吧你，都他妈的还有不到一周多就中考了，上哪里请长假去？有周晏这个前车之鉴摆在这里，师太肯定不会再松口第二次了，想想算了。”
　　说话的是秦樾明，前几天被师太逮住头发长亲自下场给推的寸头，嘴里嚼着口香糖眼尾自然上挑，大摇大摆的靠在书桌上显得人更张扬了。
　　周晏朝着秦樾明的寸头哈哈大笑，“哥，师太什么时候给你剃的头发？和茶叶锅里那卤蛋一样哈哈哈——！”
　　秦樾明凶着一张脸，气急败坏地抬起腿要踹他，“去你的，哥脸长在这里，剔成卤蛋也帅好吧。”
　　他抬起手摸了把头，心想幸亏是热天，要是大冬天剃了头得把他冻成卤蛋。
　　不远处的明霏傲着张脸，听他们聊天想熟络又拉不下脸，抿唇半天，逮着周晏回头的功夫喊住他，“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简师太都要开火箭筒逮你去了。对了，前几天我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我？”
　　周晏：“玩疯了没空看手机。”
　　明霏：“……”
　　好古朴无华的理由。
　　明霏小姐妹同桌章小满趴上她的耳朵，神情肯定的说：“太实诚了，他没骗你。”
　　教室中间靠墙位置的容铮听到动静，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又低头刷起题来。
　　“草原的马咬人吗？”
　　“踢人，急了也咬。”
　　“顿顿吃羊肉？”
　　“吃，天天吃，吃不腻。”
　　“那里的女孩子漂亮吗？”
　　“漂亮，特有个性。”周晏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那人的样子，下意识回他。
　　“没给兄弟们带土特产啊？不地道。”
　　“带了，下次给你。”
　　“好兄弟一辈子。”
　　好久没回来，和同学们非但没生疏反而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这个聊两句，那个也聊两句，周晏绕着教室腻歪了两圈才晃悠回自己座位。
　　同桌邢颂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抬起手支了下搭在鼻根处的眼镜架，“嚯，舍得回座位了？”
　　周晏一笑，探头探脑瞥了眼他那密密麻麻的解题流程，“都下课了这么拼命，放下笔一起玩玩。”
　　邢颂谦：“快中考了，没空玩。”
　　周晏：“行行行，大学霸。”
　　何靖暗示他，“等放了学一起去逛啊，你懂的。”
　　邹峰套周晏近乎：“赛车要不要？我爸新给我买了辆酷炫吊炸天的，比你之前那个还牛逼。”
　　周晏：“没听见邢学委说的？快中考了没空玩。”
　　何靖：“……”
　　邹峰：“……”
　　见鬼，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
　　简潇回办公室路上右眼皮一直狂跳个没完没了，想起周晏这小子到了她下课点还没回来，她越想越不对劲儿，决定再回教室看看。
　　“简主任，把教材落教室了回去拿啊？”
　　简潇风风火火的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回办公室的老师和她打招呼。
　　简潇：“忘了件事儿。”
　　“行行，快去吧。”
　　望着女人雷厉风行的背影，女老师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眉。
　　教室里，周晏蹲桌洞前面掏着东西，“玩什么玩，我还有正事呢，改天再说。”
　　他记得他小姨之前送了他个蛮有个性的金贝壳链子来着，他带学校塞桌子洞忘带回去了，戴狗脖子里肯定好看。
　　“假条都没过，你能有什么正事儿，”沈兰臻叼着笔看他，“今天周五，你确定不一起去欢酌暮色嗨一下？”
　　周晏直起身来，诧异道：“周五了？这么快，也行，你等我回家把黑家伙骑出来接你放学。”
　　“还没放学想上哪里去？老实给我坐下——！！！”
　　掐着上课点，周晏刚拿着桌洞里的东西就想跑，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传来，本该回办公室的简潇游魂一样的出现在教室门口，堵着门抱着上节课的教材，眼镜下的眼睛犀利压迫，泛着凉飕飕的光。
　　师太一出，教室瞬间寂静，看书的看书，同桌之间讲题的互相讲题，背书的背书，刷试卷的刷试卷，还有教室后面玩疯了以后见师太折回来连滚带爬回座位和同学头撞头的，痛“嗷”了一嗓子坐位置上惊恐地捂住嘴。
　　沈兰臻忍不住“我草”了声，鬼鬼祟祟坐了回去，装模作样的翻着书，递给周晏一个“兄弟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女人是从业近三十年战功赫赫的老教师，压迫感堪称蝼蚁撞狼狗，惊得他头皮发麻，周晏还想挣扎一下，对着女人讨好一笑，“简师太，按请假条，假期到今天晚上七点半才失效呢，要不我先回家收拾收拾书包休整好了再来上课？”
　　简潇擦完黑板，转身“砰”地一声把黑板擦扔在了讲桌上，看着他皮笑肉不笑，“下节课是我的课，你说呢？”
　　周晏：“谁说的，我记得下节课是老李的课。”
　　沈兰臻暗地里掐了他胳膊肉一下，压低嗓音提醒他，“上周他们两个换课了，今天要还回来，下节还是师太的。”
　　周晏人傻了，桌洞底下踢他一脚，“你他妈不早说。”
　　他好拿了狗链子早点跑啊。
　　“还有三分钟上课。”
　　简潇看他的笑容阴森森的，周晏尬笑了两声，扶着桌子老老实实坐了回去，不忘举起手里的数学教材冲师太摇了摇表示“老师我准备好了。”
　　原本奋笔疾书的邢颂谦暗地里勾了下唇角又不紧不慢地翻了页新题做。
　　简潇不放人，周晏只能在教室里待到周五下午放学。
　　疯玩了这么些天，脑髓早就锈迹斑斑，被迫听着课，瞅着窗外的自由，周晏坐如针毡，等下了课，整个人都被吸成了干儿，游离天外的魂儿终于归了位。
　　“行了，我要讲的大概就这些了。”
　　简潇一松口，他拉着沈兰臻就飞奔出去，残影像鬼。
　　讲台上刚要拍拍手再嘱咐两句的简潇：“……”
　　算了。
　　“你回去骑车去欢酌暮色等我，我一会儿就到，”周晏撒开沈兰臻，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对了，捂隐秘点，低调行事，别让你哥逮住。”
　　上次酒吧玩儿正尽兴，本来在公司忙碌的沈戚律突然出现在玄关口，怪吓人的。
　　沈兰臻：“放心吧，包低调的。”
　　“小少爷回来了。”
　　“嗯回来了。”
　　踏进院子，叔叔阿姨们冲他打招呼。
　　欢实的小狗扑了上来，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周晏拿出狗链子往狗脖子上一比量，按住狗头慢悠悠套了上去，金贝壳精致可爱，狗戴着耷拉着粉嫩舌头更为娇憨，他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举着手机拍了个照片，发给了高君娆，又把狗放回了地上。
　　他熟练打字：
　　“刚到家的时候胆子小，怕的叫，现在适应了，都吃嘛嘛香睡干嘛，一切都好，放心吧。”
　　“看我给狗配个狗链，好看吧？”
　　坐在山坡上牧着羊的高君娆仰头灌着水，听到动静，拿出手机看。
　　他唇角勾起，回他，“好看。”
　　“适应就好。”
　　高君娆沉默了下，打字：“周五了，放学了吧。”
　　周晏：“放了。”
　　“被师太逮住上了一下午的课，头昏脑胀的。”
　　高君娆笑了声，“惨，抱你一下。”
　　周晏抿了下唇，“回抱你。”
　　不远处的牧羊犬驰骋在草地上，像颗流星，高君娆抬起头看了一眼，低下头回他，“认真吃饭，好好休息，别去乱七八糟的地方玩。”
　　周晏发了语音条，“放心吧，我怎么可能去酒吧玩呢哈哈。”
　　高君娆打开听了一遍，挑了下眉，“有事儿记得给我打电话。”
　　周晏：“给你打电话干什么？你能丢下羊飞过来啊？”
　　高君娆：“你可以试试。”
　　周晏沉默了会儿，敷衍回他，“行行，高君娆最牛了，行了，我放学回家了。”
　　高君娆还没回，对方就下线了，他愣了下，起身上了马朝着羊群骑去。
　　“他怎么知道我今天晚上要去乱七八糟的地方玩？”
　　周晏嘟囔着，越过金鱼池进了屋。
　　“爸，妈，你们在和谁说话呢？”
　　周晏一进去，交谈声戈然而止，他和坐在周纪梁对面的那年轻人对上了眼。
　　年轻人文邹邹的，见他回来，冲他打招呼，“小晏你好啊。”
　　周晏懵了会儿，看着他爸，“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了个哥出来？”
　　周纪梁瞪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和你妈给你请的家庭教师，何瞻老师。”
　　周晏天塌了，“什么——？！”
　　“家庭教师——？？！”
　　周家院里被惊起一众飞鸟。
　　“别吵吵，”周纪梁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转过头看向何瞻神情温和，“我们也没有过多要求，这不快中考了，只希望你能够竭力所能把他的文化课再提提，回顾回顾之前的，他前一段时间玩疯了，让他尽快把精力放回学习上。”
　　周纪梁：“其他都好说，想吃什么菜什么水果就和阿姨说。”
　　代茜：“教学上有什么需要配合的直接提出来就可以。”
　　来之前还为和周家主夫妻俩的相处担心，没想到对方权势深重却待人温和，丝毫没有有钱人的架子，何瞻笑着说，“好的夫人，既然接了这个活儿，我就会认认真真完成的，放心吧。”
　　代茜：“好好，麻烦您了。”
　　何瞻：“应该的夫人。”
　　周晏傻眼了，回过神来，崩溃的看向沙发上的周纪梁，“爸！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给我请老师回来？”
　　周纪梁不惯着他：“我是你老子！和你商量个熊！”
　　代茜无奈说：“人家是清华大学的大三生，各方面都很优秀，给你补课正合适，快中考了，尽量多补补。”
　　周晏仰天长啸崩溃喊：“我不想补课啊——！”
　　“给我老实上课，学校课上完了回来上家里课。”
　　周纪梁嘱咐完带着代茜上了楼。
　　徒留淡定站那里的何瞻和原地爆炸的周晏。
　　等周晏冷静下来，何瞻冲他笑，“周小少爷，走吧，我们一起制定一个课程表。”
　　周晏：“……”
　　他能拒绝吗。
　　周晏当然不可能老实就范，找了个肚子疼的理由成功的躲开了何瞻，趁着天黑鬼鬼祟祟骑着越野摩托溜走了。
　　“周晏——！你个臭小子！有本事就别回来——！咳咳。”
　　楼上听见摩托嗡鸣声察觉不好的周纪梁忙下楼，吸了一肚子摩托尾气。
　　班主任冯南峰在群里发消息提醒开班级会议，高君娆提前提前牧完羊回去骑马回了学校。
　　看着讲台下的学生们，转过头看了一眼正上方快到放学点的钟表，冯南峰抬起手抬了下耷拉下去的眼镜框，双手撑着讲台，苦口婆心说：“马上就升高三期末考试了，大家伙儿心里都有点数。自觉点，别总让老师追你屁股后面催着学。”
　　“成绩是你自己的，未来也是给自己争的，趁着还有几天趁热打铁巩固巩固，试卷不够数的放了学去我办公室领。行了，今天的班级会议就开到这里，该放学的放学，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解散吧。”
　　高二年级主任站在教室门口喊，“老冯你过来一下。”
　　“来了主任。”
　　冯南峰一走，教室里又活跃起来。
　　“妈的老冯终于唠叨完了，可憋坏我了。”
　　“快收拾，放学一起去吃那家麻辣烫。”
　　“服了，谁这么没素质天天往地上扔垃圾，垃圾桶天天当摆设的吗。”
　　“高君娆最近返校好频繁啊。”
　　“可能要考试了吧，回来调理一下考前状态。”
　　“这么多试卷，得写到猴年马月啊。”
　　“哎回家给我抄一抄。”
　　“什么时候了还抄，堕落。”
　　……
　　高君娆对周围的嘈杂充耳不闻，低着头整着自己的试卷海洋，随手笼起来的黑长发慵懒自然，落日光下泛着浅浅的色泽。
　　周晏走了，纪钟虞发现高君娆又变闷了，话少了，他转过身戳了忙着收拾背包的邵明湛两下，“哎？你有没有发现高君娆又成闷葫芦了？”
　　邵明湛扒拉着笔筒挑着残留黑笔油的笔，一个劲儿的往背包里塞，没空看他，“有吗，他不一直这样吗，闷声干大事。”
　　粗枝大条的，问他也白搭，纪钟虞瞥了邵明湛一眼。
　　“好像是有点，高君娆的唇角弧度比周晏走之前下调了百分之零点零八，”收拾完了黑笔，邵明湛把没油的一股脑扔进了垃圾桶，回来瞅了高君娆一眼，张着手比量了下，又见之前那个长马尾的女生背着背包走出教室，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纪钟虞一眼，说：“哎，你和陈苒最近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见了你们两个就起哄？”
　　纪钟虞打马虎眼，“还能怎么回事儿，就，上次体育课意外撞一起了，被那群鳖孙看见了，瞎起哄呗。”
　　邵明湛：“就这？那你见了人家耳朵红什么？”
　　纪钟虞：“纯热的。”
　　邵明湛把草稿本卷成了大炮，毫不客气地指着他的鼻孔，“别在兄弟面前装，说，是不是有想法？”
　　纪钟虞白他一眼：“啥时候了，能有啥想法？”
　　邵明湛：“回避战术是吧，看来就是有情况了。”
　　纪钟虞：“去去去，别掺和，高考完了再说。”
　　邵明湛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真叫我猜对了，喜欢就说呗，等什么高考啊，考完了火儿熄了。”
　　纪钟虞又白了他一眼，嘟囔着，“庞桦学长就这么干的，高考完才说，不影响人家。”
　　邵明湛单手扛起背包，听了他的话不屑一笑，“人庞桦起码敢上跟前舔，你这种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叫瞭望狗。”
　　纪钟虞：“你懂什么？瞭望狗比舔狗有边界感多了，女孩子就喜欢我这种默默守护型的。”
　　“别狡辩了瞭望狗，暗恋女孩子不说那叫孙子，”邵明湛看了高君娆一眼，征求认同，“是不是高君娆？”
　　高君娆闻言压教材褶皱的手指顿了下，浅红色薄唇微微下压，盯着邵明湛的眼睛凉飕飕的，像寒冬里灌了锥子的冷风。
　　“不是高君娆你干嘛呢？看我的眼神跟下冷刀子一样，谁又惹你了？”邵明湛腾地一下跳了出去，躲在了纪钟虞身后，“瞭望狗又没说你？吓死我了。”
　　高君娆单手扛起背包，恢复了平常，淡淡说：“走了。”
　　纪钟虞踹了邵明湛一脚，幸灾乐祸说：“走了舔狗。”
　　邵明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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