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幻觉[娱乐圈]

作者:苍京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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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梦6(可跳)


      民国二十二年冬。
      西南村落的冬季很冷,它不似首都那般干燥,温度却又比海城低上不少,湿冷的寒风如尖刀般一寸寸剜在行人身上,刺骨的疼。
      闻祺正同电话那头的人打听近日来所托之事,屈飏则乖乖的隔着玻璃注视着他的先生。
      英俊潇洒,情绪稳定,仿佛无论多大的问题在他这儿都不算什么。

      闻祺推开门从报社走出来,“笑什么?”

      我笑了吗?屈飏摸了把被冻红的脸,好像嘴角确实上扬着。
      “大概是见到先生开心的想笑。”

      闻祺替他扯正领子的动作顿了顿,“油嘴滑舌。”

      不是油嘴滑舌,是真心话。
      即使这两年来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可每每看见闻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同自己讲话,屈飏还是会生出一丝不真实感。
      屈飏,老天对你真的不错,这辈子能让你遇见先生,曾经吃的那些苦又算什么呢。他庆幸的想。

      闻祺走在前面,屈飏低着头沉默的跟在身后,一步一步踩他踩过的脚印。
      谁知道闻祺会突然转身,屈飏还没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撞进了对方温热的怀抱里。
      说是怀抱也并不准确,屈飏比闻祺高上不少,要非这么说,应该算是闻祺撞进了屈飏的怀抱里。

      身上从里到外的衣服都是先生的,就连围巾也满是先生的味道,此刻,先生距离自己这么近,屈飏的心跟医院房顶上挂着的劣质电扇般,大幅度偏离着轨道,越跳越快,全靠那一根挂绳撑着,才不至于血气上涌做出些出格的举动来。

      闻祺并没想逃,他倚在屈飏胸前试探性的抬起手,见对方没反应,最终才缓缓搂住他的腰。

      “屈飏,下雪了。”

      闻祺的睫毛很长,眼睛很亮,亮的屈飏能清楚的从他眼中看见自己。
      眼角余光瞥见先生红了的耳朵,屈飏勾了勾嘴角,轻轻抬手覆上。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闻祺浑身抖了抖,可搂住他的手还是没有放。

      屈飏真想冲动一次不管不顾的吻下去。
      但不行。
      这条路是从镇上通往村子的必经之路,没人能预料到会有谁经过。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影响先生。
      屈飏咽了口口水,替闻祺拂去了落在他头发上的雪。

      “先生,我们该回家了。”

      先生,我带你逃好不好。
      离开这个封建的社会,躲避动荡年月,逃到一处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不要什么理想抱负,只要对方,好不好?

      没能问出口的话,没能落下的吻,最终都成了尘封在屈飏记忆中的那一抹灰。
      灰尘越积越多,房子的主人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动荡年月里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这次离别是否会是永别。
      屈飏一直觉得,人与人之间都由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线连着,这根线会随着时间越变越淡,最终消失不见,无一例外。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和闻祺间这根名为“缘分”的线,竟然会断的那么快,甚至不给他一丝反应的机会,只在一瞬,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民国二十三年夏。
      村长被门外幽幽的眼神给吓了一跳,他一拍大腿,满脸无奈:“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祺哥儿去了哪儿根本就没告诉我。这天大地大的,他活生生一个人,哪儿都能去,我个糟老头子哪里管得着嘛,再说了,他给村子里的孩子上了三年课,早就仁至义尽,我哪里还好意思拦着不让他走?你想想,是这个道理不是。”

      闻祺离开前曾收到一封信。
      读信的时候,屈飏就在他身边。他告诉屈飏没事儿,不过是二太太又和老爷吵了起来,三太太房里的下人克扣她用度被老爷发现,大发雷霆,全赶了出去……一些有的没的的家长里短。
      见闻祺神色如常,屈飏信了。

      闻祺给他泡了一壶粗茶,两个人就这么天南海北的聊着。明明每日都会见面,但如此形影不离的二人只要碰面,总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哪怕什么都不说,也不会觉得无聊或不自在。

      夜半,屈飏要离开时,闻祺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屈飏转身。

      烛火摇曳,闻祺大半身体隐于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良久,他似乎笑了,冲屈飏挥了挥手,淡淡说了句:“保重。”

      那时的屈飏没懂这句话的涵义,只是呆呆的挠挠头,应了句:“先生也是。”转身踏步离开。

      曾经那么多次,闻祺都没骗他,可屈飏每次还是会仔细将信检查一遍,这才放心。
      唯独这一次落了信,也没守住人……

      那封阅后即焚的信早已连灰都消散在了空中,查无可查。

      “你这样成天来找我没有用!我不是不告诉你,是我真的不知道啊。”村长眉头都快拧城麻花了,“我看你平日里和祺哥儿走的那么近。他连你都没有说,你觉得他会告诉我一个老头子吗?”

      “砰!”院子门被用力关上,再回头时,屋外已经没有人了。
      村长长舒一口气,“这一天天,一个二个的,都是什么事儿。不行,下次得把大门给狠狠锁上。”
      说着佝偻着背去加固门锁了。

      闻祺是半夜偷偷走的,除了村长,没告诉任何人。
      屈飏对他离开的原因、去处一概不知。
      原本他觉得先生一定是有自己的事儿要去干,大不了就在这儿等他回来,反正三年的回忆也够他撑很久。直到刚才听到村长那番话。顿时,心底预设的一切全部崩塌,那些不过是他为了安慰自己搭建的幻想,都不用推,轻轻一碰就倒了。

      屈飏浑身力气都被抽走,连家都没到就四肢瘫软的倒在了路边。

      是啊,我们关系这么好,为什么他不告诉我呢。
      可是,我们关系真的很好吗?
      先生是见过世面的人,真的会拿我当朋友吗?
      屈飏,是你越界了,你不该去检查他的信件,你不该暗自将他划为私有物。
      也许,先生觉得事情告诉我了也并没有用,事实也是如此,除了担心,我什么都帮不到他……屈飏,你什么都做不了,留你在身边,不过是个累赘。

      忘记是怎么回的家,也忘记是怎么来的这儿。
      屈飏整日浑浑噩噩,等他回过神来,早已经在闻祺家中坐了不知多久。
      一阵风吹过,桌边摆放着的诗集被吹开,翻动的纸张在空中肆意飞舞,沙沙作响。
      屈飏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盯着它,直到它逐渐停息,最终落在了夹着雏菊花的那一页——《海洋》。

      “海洋是谁?那狂暴古老的家伙是谁?它侵蚀着陆地的支柱,是许多海洋中的一个,是深渊、光辉,偶然和风。瞅着它的人将首次看见它,永远如此,基本的东西除了留下惊奇之外,还有美丽的傍晚、月亮、火焰和篝火……”
      读到这儿,屈飏的声音戛然而止。
      闻祺放下墨笔,抬头看着他笑了笑,“博尔赫斯的诗。怎么不读下去了。”

      屈飏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有意无意拨弄面前的烛火,眼底透露着一丝向往。
      “先生,你见过海吗?”
      “看我问的什么蠢问题,先生那么厉害,去过这么多地方,怎么会没见过海。”
      “海城一定有海吧……大海是什么样子的?”
      “是镇上老式放映机拍出来的那样吗?”屈飏眼睛亮了亮,不过很快那道光又黯了下去,“书上说大海是蓝色的,是比雨后天空还要蓝的深蓝,放映机里那黑咕隆咚的,又怎么能和真正的海比呢。”

      闻祺低头笑了笑,他放下笔,走到屈飏身边紧挨着他坐下。
      “我确实见过海,而且不止一次。”
      “涨潮时,海水没过人们的膝盖,浪花一阵阵打来,痒痒的,像是大海在极尽轻柔的亲吻着岸边的人们。但,夜晚的深海,确实如那放映机放的那般黑暗,甚至更甚。”

      屈飏扭头,好奇又认真的听着闻祺继续讲述大海的故事。

      “船只越往前开就越孤独,除了月亮,海上没有一丝光亮。可海面太大了,广阔的看不见边际。饶是月亮再亮,也难以照亮前路。这时候倘若你将一颗石子儿扔进海里,你甚至看不见它溅起的水花,它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所以在船上的很多时候,船员总是会想,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我是真实的吗?我刚才丢石子儿的动作,是真实的吗?还是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

      “原来是这样。”

      闻祺回过神来,揉了把屈飏的脑袋。
      “是啊,就是这样。大海美丽却也无情。更别说战争年代,海上的军事行动也多,更加危险了。”
      “不过,你要是实在想去,”闻祺吸了口气,深深看了屈飏一眼,认真的逐字逐句道:“等战争结束,等世界和平,先生我带你去。”

      “那说好了!先生可不能反悔。”

      “你先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
      先生,你骗了我。
      你失约了。

      直到日落西山,直到太久不动,两腿逐渐发麻,屈飏这才扶着桌子缓缓起身。
      只可惜,这张桌子本就老旧,前些日子又逢雨季,受了潮。几层因素叠加,屈飏只是轻轻一碰,其中一条腿便跟长了脚似的跑了。害的他重重跌回长椅上,疼的连叫唤都忘了。

      乓啷。
      屈飏没出口的哀嚎,滑落的花瓶倒是替他答了。
      被主人擦拭干净,好好保护着的青瓷瓶如今只剩下散落一地的碎片,一同被糟蹋的还有前些日子屈飏送来的那束雏菊,此刻花瓣凋零,枝干折的折,弯的弯。
      没了欣赏的意味,只剩下满地狼藉。

      今年开春晚,光眼前这束雏菊就是屈飏跑了两座山头才采来的,“当时先生明明说很喜欢,为什么你连这束花也不愿意带走呢……”
      所以,我是你赶路途中最先丢下的行李是吗?
      嗯,我是累赘,确实得丢下,只有这样,先生才能走的更远。

      雏菊花代表着暗恋、快乐与离别。
      可笑的是,好像每一条都印证着屈飏的感情。
      火苗越烧越旺,最终连同着花束一道烧成灰烬……

      后来的每一天,屈飏还是每天都会去学堂打扫,收拾完了,就在简陋的讲台前坐着,一遍一遍的想象闻祺讲课时的样子,对自己进行着名为思念的精神凌迟。
      有时一坐就是一下午,像具行尸走肉。

      村民们都知道他俩关系好,也知道闻祺离开屈飏心里不好受,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那见钱眼开的父亲跟个守财奴一样天天捧着闻祺施舍给他的那些钱,恨不得抱着睡觉,完全没闲工夫搭理自己这个叛逆不听劝的儿子。
      没法儿,村长只能亲自来劝。一段时间来一次,劝的多了,见他不听,也就随他去了。

      闻祺走后的第六个月,村里来了信。

      “屈飏,你的信!”
      “哎哟,沉甸甸的,指不定是什么好东西呢!”
      “说不定是祺哥儿寄来的。”
      “快打开看看写了什么。”

      信很长,可又太短。
      屈飏一目十行的功夫还是闻祺教他的。

      “怎么样?写了什么?”

      “谁寄的?”

      “是出啥事儿了吗?”

      “祺哥儿最近过的怎么样?”

      “是啊,他好不好啊,大家伙儿可都很挂念他呢。”

      “哎哟我家小子前几天还和我说想去学堂继续上课呢,还问我祺哥儿什么时候回来。”

      “哎,你们说会不会是祺哥儿要回了啊?”

      “还真有这可能,要是祺哥儿回来了,这不得摆席招待着啊。”

      “啧,你们别光在这儿问啊,他又不会说话,快拿纸笔来。”

      “哦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

      “纸笔来了,快写吧。”

      屈飏摇了摇头,平静的开口道:“是出版社的信,信里说先生把我的文章给了出版社,出版社很喜欢,决定采用,这是稿费。”
      这是闻祺走后,屈飏第一次说话,也是村民第一次知道屈飏会说话。

      “这可是好事儿。”

      “哎哟,屈飏也是出息了。”

      “我们村里也出了个作家呢,哈哈哈哈。”

      “村长,这件事儿值得办桌席吧?”

      “办!大办特办。”

      “屈飏,你会说话?”

      “对啊,小屈,你会说话?”

      “是祺哥儿教的吗?”

      “肯定是祺哥儿教的,不然好好的当了十多年哑巴,怎么就突然会了?”

      “祺哥儿真厉害啊,他是我们村的恩人。”

      “说不定啊就是因为你们常去庙里烧香拜佛,做善事,那菩萨见了,心情一好,就派了祺哥儿这个小神仙下凡来帮我们。”

      “对,一定是这样的。”

      “哎哟,祺哥儿是小神仙。”

      “要我说,祺哥儿真实比这小神仙还灵呢。”

      “比小神仙还灵的是什么?大神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屈飏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
      先生是神仙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没有先生,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开口,如果没有先生,他也许会像自己那没用的父亲一样,一辈子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先生,谢谢你。

      民国二十三年冬。

      “先生,我来镇上了。
      我真的同你说的那样,飞过了大山,见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先生,谢谢你。
      可是我好想你,想念你耐心同我讲述知识的样子,想念你干起农活儿来笨手笨脚的模样,想念你教课时认真专注的一举一动,想念你在烛火下闪烁的侧影……
      先生,首都现在是什么样?你的家人还好吗?你还好吗?
      现在的你知道雏菊的花语了吗……”

      信没写完,屈飏就收到了一封来自海城的信,落款是陈平。
      他平静的看完了全部内容,没有崩溃,没有歇斯底里。
      只是苦笑着,颤抖的去点火,可惜手实在抖得不受控制,火柴滑了三次都没点燃,好不容易燃起的火苗又被滑落的眼泪打灭。

      没再尝试,他脱力的缩在墙角,环抱双膝无声的哭了起来。

      “屈飏:
      我是闻祺在海城旧友。两月前听闻首都闻家因政事遭遇战火,全家遇难。后我匆匆赶往首都,还是未能见上旧友最后一面。闻家满门尸骨无存,我托人寻遍首都,只可惜消息早已被人封锁,遍寻不得。最终只因缘寻获一封尚未寄出的信件。信件已尽数毁坏,看不清内容,回海城后找了人尽力修复,只得一句:屈飏,好好活下去。
      望小友不负旧友期待,替他行未尽心愿。还有,依故人所托,如有需要,可来海城陈平茶馆寻我。
      陈平”

      又是一辆列车驶过。
      这一次,屈飏不再是站台边的看客,他握紧手里的车票,随着人流登上了前往首都的列车。

      片尾,屏幕变黑,一行白字缓缓浮现。

      “民国二十四年冬,屈飏几经辗转来到了海城
      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复原闻祺生前留给他的信。
      除去陈平所写,只得一句:“生于乱世,在充满国恨家仇的年代,能得一知心人已是不易,我护不住家人,唯愿能护住你。”
      此后经年,他始终独身一人住在闻祺旧居,一边进行文学创作,一边在等一个永远等不到的故人……”

      影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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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旧梦6(可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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