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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线
左今也没料到自己的酒量竟然这样差,一杯合卺酒下肚,眼前的景致便恍惚起来。
脚底的步伐凌乱,左今也扶着柱子,勉强支撑着自己站在原地。
一片朦胧间,左今也瞧见曜渊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望着她:“小孔雀,我们曾经见过的,只是你忘记了。”
曜渊站起身,一步步向左今也走来:“但是不要紧,忘了也好。”
曜渊替左今也挽起耳边的碎发:“小孔雀,我会待你千般万般好,因为那是我曾许诺过的……”
只见曜渊抬手一招,手里便出现了一枚闪烁的星辰。
闪烁着流光的星辰被曜渊紧紧握在手心,等曜渊再次张开手,星辰已经化作了一支簪子。
左今也凑到近前,细细端详那簪子。
这实在是一支漂亮的簪子,簪头是一朵桃花形状,花瓣镶嵌了各色琉璃,在一片黑暗中也显得流光溢彩。
左今也抬起头,发觉曜渊也在看着自己:“聘礼。”她听到曜渊如是说。
曜渊伸手,将那枚发簪插入左今也发间。
左今也喝得醉醺醺的,仍惦记着自己的族人,单刀直入问道:“你究竟何时才肯替我的族人医治白骨疫?”
曜渊闻言又笑起来:“已经在治了,小孔雀,你要看看你的族人是如何被救治的吗?”
曜渊抬手,做出邀请的姿势,左今也从善如流,回握曜渊的手。
耳边清风一荡,二人已经来到人间的一座庙宇。
这所庙宇香火极盛,正殿中的神像通体金玉雕筑,相貌竟与曜渊有七八分相似。
眼下,信众正对着神像虔诚地参拜。
左今也和曜渊双手相握,竟也能听到那些信众们的祈愿。
“愿来年风调雨顺,庄稼收成高出以往……”
“愿心上人亦恋慕小女子,早日剖白心意……”
那些请愿皆化作清气,汇入身旁的曜渊体内:“所谓白骨疫,是天道不满妖族降下的疫病,天生地养,带在每只新生孔雀妖的妖丹里。”
曜渊对左今也解释道:“所以寻常的疗愈法术、灵丹妙药,对白骨疫无用。”
“我对你族人的疗愈方法也很简单,我既为佛子,受万民朝拜,亦可与你的族人们共享气运,我与天同寿、福泽绵长,因此凡我存世一日,孔雀一族便不会灭绝。”
左今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如果你死了呢?”
曜渊挑了挑眉:“那定是我甘愿赴死,佛子超脱三界外,就连天道也杀不死我。”
左今也与曜渊穿行在人间的集市,左今也继续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天道的?”
曜渊忽然背转过身,冲左今也比出噤声的手势,他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天道听得见他们的对话。
左今也于是闭上嘴,由着曜渊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
只见曜渊停在一个小摊前,指着一串糖葫芦对左今也道:“我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请我吃点好吃的,不过分吧。”
左今也一把打掉曜渊的手:“没钱。”
最后还是曜渊从身上搜出几个铜板,买下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左今也刚要拒绝,曜渊已经用一串糖葫芦堵上左今也的嘴巴。
甜丝丝的糖浆在左今也嘴里化开,左今也听到曜渊说:“小孔雀,吃了甜食,心情有好点吗?”
左今也满头雾水回道:“我没有不开心啊。”
曜渊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芦串:“既然开心,你为何不笑起来?”
左今也,或者说前世的颜如舜华愣了愣,她的族人唤她雀主,从她被委以这般崇高的身份时,便意味着她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笑了。
曜渊拿手指戳戳左今也的面颊:“就像这样,微微提起一点嘴角,对了,小孔雀,你笑起来很好看。”
夕阳下,左今也望着手里的糖,嘴角当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谢谢。”
梦境从此处开始破碎成片,一会是二人的日常相处,一会是左今也被废去灵力,锁在寒潭下的场景。
左今也身上缠绕着重重缚灵锁,被锁在寒潭之下时,似乎已与曜渊上神相爱,灵侍每隔七七四十九日会来看望她一次,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而气若游丝地左今也,每次都提一样的要求:“我要见曜渊。”
寒潭之下一片死寂,不见天日,左今也很快便记不清自己究竟在寒潭之下锁了多久。
又不知过了多少个四十九日,寒潭来了一位自称是曜渊师尊的女子,她说自己叫重华。
重华上神略带怜悯地看着左今也,对意识混沌的左今也坦言道:“曜渊已死,神魂破碎,无法转世,这是他违抗天道的代价。”
缚灵锁因为左今也的神识震动再度收紧,左今也拼命挣扎着,膝行着爬至重华身前,目眦欲裂,大吼道:“你胡说,你胡说!!!”
重华手里的鞭子迅速出手,甩在左今也身上。
左今也身下的千年寒冰被这一鞭子抽出碎纹,可见重华下手之狠。
重华的云靴踩在左今也手上,接着她用鞭柄微微挑起左今也的下巴。
左今也就这样猝不及防撞入重华那双满是厌恶的眼睛里:“若是曜渊当日答应父君的指婚,与我成亲,断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是了,左今也记起来了:曜渊是为她而死的。
天道无法杀死超脱三界外的佛子曜渊,但是颜如舜华不一样,她只是一只小小的孔雀妖罢了。
即使曜渊助她成神,天道降下的神罚她依然躲不过。
天道抱着必要她死的决心,于是曜渊以神魂相祭,结下杀阵,与天道同归于尽。
杀阵之前,天道声如洪钟,最后一次规劝佛子:“曜渊,你仍执意要袒护你身后那个妖女吗?”
曜渊紧抿着唇,素来玩世不恭的表情收起,对天道微微欠身:“她不是妖女,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有名字,她叫颜如舜华。”
天道冷哼一声:“曜渊,从前我对你诸多纵容,若你此刻选择放下神兵,过往一概不咎,你仍可做个逍遥快活的上神。”
天道继续道:“又或是你当真爱上了身后那妖女?欢喜她的容貌?女娲娘娘便在我身侧,她可以为你捏个一模一样的人身出来,由我亲自点化神智。”
曜渊沉默着,背转过身,望向左今也,或者说,颜如舜华。
情窦未开的颜如舜华不知道,那可能是此生的最后一眼了。
曜渊眼神平静,与左今也对望:“小孔雀。”
他总是习惯这般叫她,左今也初时有些厌恶,叫的次数多了,听到现在,竟也有些习惯。
九重天上的凤凰振翅悲鸣,盘旋着落在曜渊的肩头。
左今也绑在腕间的金铃在此时发出一阵脆响,无数虚幻的红线交错缠绕在二人身上。
曜渊长长的睫羽垂落,桃花眼里盛满了温柔:“是月老殿的红线啊……小孔雀,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了这么多红线回来?”
小孔雀那时还不能理解什么是爱,她只是不想和曜渊上神分离,仅此而已。
下一刻,无数红线在左今也面前崩碎,凤凰吐出的火焰熔断了那些红线。
在一众上神的谛听下,曜渊将声音放得很轻,只听曜渊道:“小孔雀,红线可不能乱系,月老的一根红线,便是一世情缘。”
曜渊笑了笑,继续道:“我可不敢奢求生生世世,我怕你终有一日厌烦我,小孔雀。”
凤凰吐出的三昧真火阻隔了众神的视线,曜渊脚下踏着的杀阵已成,便要以身祭阵。
然而曜渊还有最后一句话想对左今也说:“小孔雀,再见。”
再见的意思是,他还想和她再次相遇,不论结局,九死无悔。
曜渊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只见他单膝跪地,一手按在阵法中央,随着源源不断的神力汇入杀阵之中,曜渊的瞳孔里渐渐露出几分血色。
凤凰再次展翅啼鸣,两根金色的尾羽落下,化作一对子母双剑,分别落入曜渊和左今也手中。
左今也在杀阵之外,被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一寸寸燎上曜渊的身躯。
只见曜渊举起剑,空中的金云散开,剑灵化作一条五爪金龙,咆哮着冲入天幕,衔住天上的金乌。
遮天蔽月的剑阵,令山海为之色变。
剑影从一道分作三道,又分作九道,每一道都有如实质,众神的目光聚焦在万剑归宗的盛景上,便无暇关注曜渊脚底的杀阵。
冲天的火光扑面而来,左今也下意识闭眼。
没有感受到火焰的灼热,左今也先闻到一阵淡淡的花香,无数桃花瓣拂过面颊,带着曜渊上神的气息。
左今也抬起手,接下一片花瓣,花瓣里承载着曜渊一点破碎的神魂,化作一缕清风拂过左今也耳畔。
曜渊就这样在阵法中心消散了,徒留下一柄无主的神剑,在低空逡巡着主人的踪迹。
原来人在过度悲伤时是发不出声音的,左今也慢慢蹲下身,将自己整个蜷缩起来。
那是她作为妖,第一次体悟生死。
阵法之间流转的光华并未随着曜渊的离去而消散,相反,杀阵护在左今也身前,一点灵光汇入左今也眉心,原来杀阵真正的阵眼,在左今也。
曜渊放弃毕生修为,为爱开杀阵,强闯杀阵者,唯死而已。
一时间谁也不敢动,只有天道震怒,降下神罚。
雷电光影无法打破杀阵,反倒反噬了天道。
天地再度震动,然后归于平静。
众神不敢言说,只默默旁观,等到一切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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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住二人命运的红线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