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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接住他的恶魔还带着匆匆拢上的兜帽，很明显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猝不及防撞上，扶住他的动作与其说是返祖恶魔惯例的凶狠粗暴不如说是下意识地轻柔稳定。但当此魔看见面前颜色殊异的发顶时，瞳孔微缩表情出现了空白，然后几瞬之内便想从扶稳转为类似挟持的不妙姿势。
但区区几瞬也足够一个久赴战场的十三冠做出应对了。
仅仅是六千分之一个呼吸瞬间，溶于世界之间的刺客自光影中在敌人身后显形。最易于暴露身形的光线几乎被他驯服操纵，没有泄露他一丝一毫的残影。匕首滑动但在出手的时候克制了动作没有削下对方的手臂，而是收力回身把入间拉回身后，然后摆回防御姿势面对来者。神情充斥着警惕和凝重。
戴着兜帽的身影看着出现的索伊愣了一息，原本有些冰冷愤怒的面颊出现一瞬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以无声而迅捷的速度向他们攻去。而紫银色齐肩短发的刺客手持短刃站在隐蔽营地昏暗的光下，影子却飘摇而渺茫仿佛海上的波光。他持刃做起起手的姿势，常拿乐器的手指攥出青白的底色，骤然爆发就要抽身后撤。但令人意外的是，这无声但足够激烈的交锋除了鞋底的尘埃什么也没有惊起。当他们听见推门而出的声音时，缠斗的二人也分开各自落地，竟然齐齐默契的伸手捂住事态外少年的口鼻。
葱发的恶魔经过在几秒前险险于门口站定的恶魔，匆匆绕过拐角，皱了下眉向深处走去。
索伊松开留出呼吸间隔的手，带着少年从回廊顶端作为装饰的嶙峋骨刺上跃下。在奇里欧出门前一秒定于门前的恶魔在警报解除后无声松了口气，回头疾步走来，兜帽在几次打斗后终于摇摇欲坠的落下。擦去冰冷后以平静用于掩饰无措的神情望向带着几分熟悉稚气的魔王。
那是一张属于曾经的老师，后面被标记叛逃的，希妲的脸。
她一开始还站在入间的两步之外，以一个一贯体贴的距离留出以免贴身的刺客应激的空间。但当她没有征兆突然背手弯腰凑近时，那点纹丝不动的双脚带来的距离感被迅速拉近。低头时女魔垂落的白发触碰到少年脸颊上因为几次运动和紧张渗出的汗水，呼吸可以喷洒上他屏息凝神时一动不动的鼻尖。她仔细观察，评估与打量，好像看见一个奇异的错乱符号。
像看见波罗在突然演奏摇滚后曲风骤转为二桥映月，像发觉阿特利扭来扭去想要被她踹上几脚，也像旁观奇里欧稳定平和的在狱里待到刑满释放然后佛光普照的宣布自此食素。
然后她从背后松出手，食指在试探伸出一段距离后坚定地转过手腕，不算纤细蕴含力度的拇指指肚以克制的力度狠狠擦过入间也带着些不自然认真打量思考的眼睛底侧，恰好又精准的蹭出一条蜿蜒的红痕。
索伊又紧张地拔出了武器，身形隐隐约约逸散开来。入间赶紧按住了他的手臂，心累的同时有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既视感——突然感觉好像这几天他拉了不少架。反省告诫自己不要再犯因为走神而发生失误的问题，某种意义上对信任的交付堪称赌徒的少年微微后退一步，以较低的姿势张开双手时微微仰头，细长脆弱的脖颈在对方视角一览无余，第一个放下了警戒。
对自己的短暂判断有绝对信心的少年以一种鲜明表示无害的动作暴露出致命的点位。唇舌中的话语在口中绕了一圈，轻巧的吐了出来。
“好久不见，希妲......老师。”
对方瞳孔收缩扩散，僵硬的将手指悬停在他的脸颊上，皮肤的摩擦带来轻微的热意和划过后带有痛感的空气微凉。只有停下后始终接触的那一小块皮肤在两者的体感下开始持续变烫，乃至平起灼烧。
“啊。好久不见，入间同学。”
她收回了手，低哑的声线还是那么冷淡又执拗，稳定中蕴含着极有特色的滞涩音调。耳中穿过她压低声音做出回应时，入间脑中突然闪回一个破碎的片段。
浅发的教师佩戴黑色的眼罩，危险之中留有指点的余韵，修长有力的双足堪称狠辣地踏在抵挡的弓弦上。当时需要他保护的学妹冲在前方，又被师长矫健的臂弯漫不经心拢住。轻声而压低带着压抑极好冷淡情绪的音色，诱导蛊惑着让晚辈交出可以供对方食用的心脏。
很适合希妲老师的声音。
“入间，”不是十三冠编织的妄想一类。她又停了一下，眼睛扫过他的身高和年轻脸颊。似乎想到什么又收敛了眼神，看向索伊若有所思，“看来你真的没有死亡。”
让入间很是惊奇的是，尽管接下来几乎一语不发只是沉默寡言的和他面面相觑的希妲是客观意义上的敌对一方。但此时整个空间的氛围竟然在剑拔弩张中维持微妙的平和。双方的手都牢牢地按在兵器上，但没有人瞬间之内轻举妄动——无论是理应是潜入的他和索伊，还是理应立刻上报的希妲。
‘希妲老师，'因为在飞来横祸前他还没有彻底甘心，认下希妲背离校园净土内在为返祖恶魔的事实，入间的口中其实一直都是在这个不伦不类的伪装称呼。他在气氛怪异的两方之间暂时没有窥见灼烧的火花，于是轻轻用喉中气音小声询问单从表面上第一次看起来明显话更多的索伊，‘你们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话再加上声波传播效率极高的空间，全凭借曾经熠熠生辉的坚定友情才让索伊瞬间明白了入间的想法。暗恼下他的大胆，带着些对入间在状态外的情况下也精准把握事态关系的惊叹，他简略回应，‘大概不明白为什么，但总之是帮过几次小忙。’
空旷的空间没有什么隐蔽的余地，谈话间展示信任的效果立竿见影。希妲彻底松下了看不出区别的表情，堪称友善的在她和索伊之间率先收回了防御姿态。但此外也没什么想要增添的说话欲望，只是又盯着他看了几眼。然后带着满身不去遮掩的要害背过身去疾步前行。难以动摇的语调比起在入间记忆中巴比鲁斯里的生涩停滞明显要干脆利落，但不知为何平添了几分急促。
“在现任BOSS可能发现什么之前，我带你们先去你们的目的地。”
入间还没有着急忙慌到自己直接跟上，但是总体差别不大。他匆匆一拽索伊就跑，多年后只和自己比自认力气不小的刺客被早年可以徒手搏熊的人类少年猛然拉的一倾，在差点单膝下跪的余裕中踉踉跄跄跑了几步，恼羞成怒的隐入风中匿去行踪。
“是在哪里呢？”没有可以施展口才的余地，也没有暂时停止的倾向。在愈来愈快速的轻微足音里，还保持稳定呼吸的少年只能匆匆询问。希妲总觉得他的语气有一种很奇妙的既视感。暂且不论错失还是转瞬即逝的二十年，在她曾经的想法中，就算是十七岁入间，也不会对她用这种亲近和依赖向往的语气说话了。
因为曾经那个让她差点没能走出巴比鲁斯的“阳谋”，那孩子虽然没有亲眼注视她被拿下狼狈的跪在地上，但是间接受到了学校发现卧底后紧急封校的“恩泽”和那个粉色头发的孩子差一点因此丧生。酿成的恶果被轻轻盖过，涉险者的痛苦被施以血偿。在后续的无数不知喜讯还是悲讯中，她的设想里他应该再也没有这样的语气甚至生机，像她幼年拽下过翅膀的菜蝶。
但他确实还活蹦乱跳，对她也还一如往昔，还像是幼年记忆里银色花丛中翩飞的蓝色菜蝶。
“你不怕我伤害你？”她只是有些无措的询问，又或者别有心思的强调，“毕竟你知道我现在是六指众，我把你逮到现任BOSS那里也算举手之劳。”
所谓奇妙的私心让她没有明说六指众首领之位已经被一个天天钻研二十年前恶斗露录像带的高纯度爱吐血返祖恶魔拿下，而缺失关键条件的入间也理所应当没能察觉。他闻言只是惊诧的动了下眉毛，犹豫中带有一种“你们怎么都喜欢说反话”的无奈，步伐还在急促向前，但是眉目舒展，露出一个还算不上完全笑容的轻松表情。
“不会的，”他回答的很快，仿佛紧急过了一遍腹稿然后果断吐出。“因为眼睛。”
手指示例一般匆匆指向自己的双目，但是察觉到一个隐藏而不容置疑的力度将手臂移开时，还是顺从着把手指远离就差戳中的眼睛的危险地带。“希妲老师的眼睛还是曾经的那双眼睛啦。是温柔的，尽心的老师的眼睛。”
“所以虽然抱歉没有什么更多可以证明好坏的标准，也有些自己实力不足导致阿兹当时受伤感到的愤怒。但我还是总是草率地认为不是希妲老师的问题，因为每一次希妲老师都没有顾忌立场，敌我。见到我遇到困难，总会来帮我的。”
在漫天草屑飞舞的校内花园，他看见的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白色短发在空中散出干脆的弧度，几句话思维就被拉扯回曾经时光的女魔沉默片刻。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干脆了，她现在一时无法消解这无从诉说的纠结感情。因此她决意略过这个话题，紧盯着地面力图错过那双温和熟悉的眼睛。
“你们要找到是那个巴力大人家的小辈，”处于反派组织的恶魔不管有意无意，称呼上总带一种约定成俗的蔑视。好在这种细枝末节在场的两方都不在意，“他被关在下面。不过不知道那个牢房能不能关住......可能已经逃离了也说不定。”
在话语的间隙，仿佛验证猜想一般，突然响起了漫长尖锐的警报声。嘶哑怒吼声音响起的瞬间入间被吓到汗毛倒竖，对于鬼哭狼嚎终于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而希妲目色一沉，扭头看了一眼简短现身的索伊当机立断拉过入间往他身上一推。两者隐于世间的瞬息，匆忙的脚步纷至沓来。
“希妲大人......越狱......失踪......”
偏暖的白发再次隐于黑色兜帽之下，离开时飘逸的披风被强硬甩出一个不明所以的方向。一声一直没能说出的“我很高兴”，被悄悄掩在口中。
他们顺着斗篷甩出方向继续向前，走到一个不算狭窄的囚牢。
而半开的牢房内部有些歪斜乱蹭的血迹，还有一块带着细微咬合牙印的沾血金属。
在少年缩紧瞳孔的同时，魔界守塔的恶魔敲响午夜的钟声。赶路的恶犬抬头望天窥见带着血气的烟尘，被逃狱者像死猪一样拖着伏行的罪有应得者牙缝吼出不甘哀叫。红发的管家站在距离芯片控制器最近安全距离的高墙上紧握通讯，里面传来老人虚弱的轻笑。兴趣落空百无聊赖的青发青年在牢狱的检测中发现有趣的身影，长久沉默中捂住脸失控大笑出声。烟熏火燎白一块黑一块的男女两个恶魔正狼狈的从训练室爬起来，准备对一直以来的跗骨之蚁进行清剿。思想混沌的魔女清晰的神志出现了谁也没察觉到的短暂上浮，灯火下绿色的弩箭被擦拭的闪闪发光。
图书馆里带着面具的智者合上查找完最后一处细节资料的书籍沉沉吐气，抬头望向窗外看见剥离云雾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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