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扶芳城(9)
甫一睁眼,赵町苔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小院内。
她面前站着一位表情严肃的中年女人,女人身形高大,身着墨色劲装,手持一柄木剑向她刺来。“赵町苔”微一侧身,堪堪躲过,反手挑开木剑,后退几步稳住身形。
两方对战没有使用灵力,只凭身法。刺、劈、撩、截、点、崩、抹、穿、扫、几个回合下来,累得她气喘吁吁。
终于在又一次被女人用木剑斜指着面门后,“赵町苔”丢下手中的木剑蹲下开始耍无赖:“暂停暂停!娘我累得不行了,咱们先歇一会再练吧!”
见坐在地上的人儿怎么也不肯再起身练习,女人也只好作罢收回木剑。
“文商,你的剑术有所退步,这几日可是懈怠了没有练习?教习同我说你这几天又跑到府外去玩了,我不是说过……”
文商,原来她叫文商。
赵町苔依旧是被困在身体里无法动弹,她只能接着像看电视剧一样观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拥有了多大的气运和天赋,就要承担起多大的责任,我既身怀天生灵体,就要有诛邪除魔,护佑苍生的觉悟,修行不可懈怠,亦不可自满。娘,这些话您都说了好多回了,我都记着呢,只是到了岁元节总要歇一会,剑术一事先放着嘛,我心里有数。”
褚文商从地上蹿起来,在女人面前生龙活虎地舞了几个招式,不见刚才的疲惫模样:“教习教的我早就学会了,如今我早已筑基后期,您何时再教我些新的东西?”她小步跑到女人跟前,摇着女人的手臂撒娇道,“我可是听说,过几个月密林试炼就要开始了,我好不容易修炼到筑基,届时一定要参加然后拿个试炼魁首回来的!”
褚城主没有再斥责她,而是和褚文商回到亭子里坐下饮茶聊起天来。
其中定要说的便是试炼和岁元节了。
密林试炼三年开一次,江湖散修和门派修士皆可参与。三年前的褚文商还只是刚开始修炼的孩童,自然是参加不了。但是扶芳城作为离试炼地点较近的城池,每三年城里都会涌来大批修士,并且试炼内的情况也会用视灵实时转播投放到大广场供百姓们观看。
褚文商自能行走开始,每次举办试炼都会让丫鬟带着她上街去玩和去广场观影,在来往修士的口中听到了不少江湖趣事,对一剑走江湖这种拉风事情也特别向往,她的天生灵体便是在上一次试炼中被路过的门派长老发现的。
鼓励全民修炼的时代,修仙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名词,故根骨不佳或没有根骨的平民中也会有练体的武者,各门派和附近地方的平民百姓相处得都比较愉快,门派内会接收百姓的委托任务,并派修士下山解决,也算是入世历练的一部分
个人的灵根和天赋本是天道赋予的,不存在说你无缘仙途那你的后代也就无缘仙途这一说法,各门派每年也会有宗门选拔,所以赵町苔先前在河边便看到有老人在为自己的孙儿祈福。
提及试炼,褚文商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期待和高兴,说着说着,又讲到岁元节那晚去放花灯和救人,褚城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倾听。
前些天才下了几场雪,院子里白茫茫一片,而她眼前唯有一抹鲜亮的红黄色。
上次在河边救下林青河后,褚文商没有告知姓名与住址,但林青河不知使了何等神通,仍找上门来道谢了。
几番交谈下来,两人便相熟了,因林青河同为剑修,所以褚文商经常约着他一起练剑。
这时的林青河,不似当城主般严肃冷静,反而有些谦卑,在天赋异禀的褚文商面前也总是一副哀愁和低声下气的模样,褚文商自是看不惯的,每次都要强调一遍在她面前不必如此。
对战中,褚文商再一次挑飞了林青河的剑,那柄剑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随后直直插入雪堆里。
“我赢了!林青河,你今天可得请我吃酒咯!”褚文商兴致勃勃收回剑。
然林青河只微愣神,对着那边喝水的褚文商问道:“你已突破至金丹了?”
“是啊,密林试炼的日子也快到了,教习就盯我愈发紧了,我被她折磨得可不轻!这练得多了,修为自然就上来了。”褚文商不以为然,对于天生灵体的她来说,元婴前的进阶不似普通修士般艰难,且城主府安排的都是一等一的教习,聚灵阵和一堆秘籍更是随她使用。
所谓备受托举的天才,就是如此吧。
林青河原本含笑的唇角有一瞬的紧绷,他迅速垂下眼睑,长睫掩住眸中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已恢复如常的温和笑意。
“你根骨极佳,想来进阶到金丹也是正常的事情,真好。”他语气里带着点失落和惆怅,“对于你们这些有天赋的人而言,修行如此容易,仙途的门永远为你们打开,不像我,资质平平,修炼这么久,却只堪堪筑基……”
“我说你这人怎么总是愁眉苦脸的。”褚文商闻言,忽地一拍他的肩膀,她笑嘻嘻地举起剑,“修行之路又不是只有一条,天赋不够,那就用剑来补!我娘总是对我说,我既得了多大的气运与天赋,也要承担比旁人更大的责任,即使是天赋异禀的人,不勤加练习,天赋也是会被天道收回去的!来往扶芳城的修士也说,江湖上有许多大能年轻时都是资质平平,却也凭着一身胆气和手中三尺青锋闯出名堂,其中更有一名剑修,以凡人之躯斩蛟龙!”
“纵横千里独行客,何惧前路雨潇潇。”
褚文商手腕一抖,剑尖轻佻,一片雪花被剑气带着,稳稳落在林青河的掌心:“所以林兄,试炼没开启前,我们倒不如多练剑术,等到进入那试炼,说不准就有天降机缘等着你呢!”
冷风吹过,她的衣袂翻飞,像一只随时要振翅而飞的鸟,林青河望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开口道:“我想起我这还有一坛前年留下的绛霞酿,你要来尝尝么。”
“好!”
……
四周重归寂静与黑暗。
赵町苔在黑暗中总结回顾前面所见到的事情。
这记忆里刚好有她认识的“熟人”,既然如此就多收集点情报好为离开后的情况做准备了,也不知道师姐和林卫霜那边的情况如何,希望不会出什么大事。
记忆中提到,扶芳城现任城主林青河原本只是城内一名资质平平的散修,而与他相伴的天生灵体的褚文商,则是扶芳城从前的少城主,按道理来讲,现任的城主应该是褚文商才是,为何最后会变成林青河?
赵町苔回想到她进入城主府调查时,府内布局和记忆里完全不同,且府内也没有见到记忆里那些服侍的下人,全是新面孔,也不见老城主。
她心里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这林青河和褚文商两人该不会是结成道侣,然后生下了褚玄英,但后面城主府突遭变故,老城主和褚文商以及府内的人都遇害了,所以林青河才在悲痛之下扛起重任,成了现任城主并抚养唯一的孩子长大?
以她长年看小说的经验,现实情况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有一点,林青河的根骨和天赋并不好,记忆里他修炼了十年仍是筑基,但现在的林城主,修为恐怕都元婴大圆满快进阶到化神了,应该如褚文商所言真的在密林试炼里面得了什么了不起的机缘。
如此想着,赵町苔仍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目前褚文商的记忆只看了一小部分,只能接着看下去,才能知道更多了。
她重新睁开眼,却只感觉眼里糊了一层血,看不清眼前的景色。
四周好像有什么在燃烧,灼热的气息扑来,四肢皆传来撕裂般疼痛,最痛的便是丹田处。
怎么回事?!她不过离开一会儿,记忆里的情况就变得如此糟糕,该不会是直接跳到了城主府遇难那一天了吧?
赵町苔费力眨巴眨巴眼,眼前糊着的血才微微散开,第一眼看见的却是手中握着一把滴血的匕首,神情可怕的林青河。
林青河的嘴角仍扬起一个熟悉的微笑——那时褚文商最熟悉的浅笑,甚至他的眼睛还下意识眯起,就像过去无数次他喊她品尝绛霞酿一样。
但这一次,褚文商才终于看清,那笑意从始至终未达眼底。
“为什么?”褚文商强忍着痛苦,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曾经温和谦卑的人。
林青河擦着汲灵刃上的血,俯视奄奄一息的褚文商。
“为什么?”他忽然笑出声来,“褚仙子,你生来就是天生灵体,破境如饮水般轻松,你怎么会懂我的‘为什么’?”
他蹲下身,掐住褚文商的下巴:“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不相信吗?为什么呢?为什么你总是这般天真呢?”他的声音骤然拔高,“褚城主教你这么多,怎么没教你不要总是这么天真?”
“我苦修二十年连金丹门槛都摸不到,而你……你不过仗着自己是少城主又是天生灵体,轻轻松松就能进阶到金丹,凭什么!凭什么这天道如此不公?这世间所有好处都叫你得了去?”
林青河的神情逐渐癫狂,褚玄英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因伤势过重无法出声,她只能用那双已经充血的眼睛固执地看着眼前人。
“不过现在好了……”林青河瞳孔泛起黑雾,他轻轻抚摸着汲灵刃,“那东州人果真没骗我,在试炼里取得的阵法当真有奇效,不过献祭一点血肉,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你的这副根骨,想来尊主十分喜欢。不用担心,玄英不愧是你的女儿,两个天生灵体,可比那些废物幼童滋补多了……”
提到褚玄英,褚文商的情绪更加激烈,林青河非常享受她这副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和魔气打过几次照面,赵町苔知道林青河这是入魔了,听他的描述,他便是在那个中州人的指导下接近有天生灵体的褚文商,并且在试炼里得到了摄生饲灵阵,用血肉唤醒了邪魔。
她前不久才猜测这林城主是不是个老实本分的好人,现下林青河就直接跳出来自爆了。
赵町苔神识和褚文商互通,她能感觉到褚文商此刻的不可置信和悲痛,但同时,还有几分了然。
这份了然从何而来?
赵町苔眼前飞速闪过一些记忆碎片,最终停在褚文商被带到破院里。
林青河跪在阵法上,阵法发出的光照亮了他几近癫狂的脸。他激动地和面前的邪魔说着什么,可赵町苔听不清。
赵町苔只感觉到褚文商已经平静下来的情绪,林青河在路上喂了她丹药,让她不会因为伤势过重而死去,不远处,放着尚在襁褓中的褚玄英。
褚文商动动手臂,染血的袖口滑出来一个手链,赵町苔认得那是褚玄英现在带着的法铃。
法铃吸收了褚文商的血,愈发亮起来。
“没有剑果然还是有点困难啊。”褚文商低头喃喃着,瞥见身旁堆着些许枯木树枝。
这是个破败许久的院子,就连院里那棵绛霞树都已经没了生机,只在风吹过的时候掉下几截枯树枝。
褚文商艰难地选了一截枯树枝作为自己的剑。
插入书签
“纵横千里独行客,何惧前路雨潇潇。”———陆清扬《破阵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