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向远

　　或许是这些天这么多顿大餐吃下来，有些吃腻了，今日这顿晚饭，蒲远他们只是在街边随便找了家海鲜面馆凑合。

　　有一说一，虽然味道不能跟那些昂贵的大餐相提并论，但也没有到难吃的地步。反正，赵毅他们三人吃得可谓是津津有味，蒲远也能勉强适应。何况，这些亲民食物不仅价格便宜，份量还十分足。

　　“撑死我了。”赵毅硬是连一口海鲜汤都没有留下，整个人十分满足地靠在椅子上，肚子鼓鼓的。

　　“我也是。”陆然也靠倒在椅子上，捂着鼓起的肚子，望着远处的落日云霞。

　　今日的晚霞虽然没有昨日在海滩边观赏到的那般绚烂美丽，但却额外多了几丝糜烂颓败的美。

　　这种惨败的美丽，更衬托得四人心情复杂。

　　对于知晓真相的赵毅三人来说，这是他们在崖城共度的最后一个夜晚。

　　从今以后，他们四人恐怕都不会一起出来游玩了。

　　赵毅和陆然紧挨着坐，他们两个的位置恰到好处，抬起头来就可以直面缓缓落幕的夕阳余晖。

　　蒲远还在和一大碗海鲜面做最后的殊死决斗，因此，坐在的对面的江骛，只能暂时独自一人惆怅地望着晚霞看。

　　“我吃饱了。”蒲远将最后一根面条吸进嘴里，然后一脸骄傲地放下筷子，宣告大功完成。

　　“哟，今天倒是把一整碗面都吃完了，有进步嘛。”江骛见机夸赞道。

　　“可不是嘛。”蒲远得意地笑着。

　　等到他回过头来观赏晚霞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浅浅的一抹了。

　　“好吧，好像还是没赶上。”蒲远略微有些失落。

　　江骛望着他，似是想要安慰，但终究还是欲言又止。对于今日自带忧伤氛围的晚霞，江骛还是希望蒲远不看到的为好。

　　“没关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赵毅倒是把江骛未说出口的安慰话给说了出来。

　　“也是，我们四个以后可以经常出来玩，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想邀请你们到我家那边游玩。”蒲远憧憬着未来。

　　听到这样充满希望的话语，江骛更加觉得心中刺痛。

　　赵毅还在强颜欢笑，陆然索性就背过身去，不忍心自己嘴角流露出的伤心抹杀了蒲远的兴致。

　　“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听说今晚八点左右，广场那边好像有烟火表演，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蒲远提议道。

　　“好呀，反正晚上也是闲的没事，与其在酒店房间里躺着刷手机，不如好好珍惜最后的游玩时间，我们一起在外面乘着晚风，到处逛逛。”赵毅答应道。

　　陆然振作起来，擦干眼角的泪珠，转过身来，点点头。

　　蒲远又将期待放光的眼神对向了江骛。

　　“我没说不去。”江骛淡淡地答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蒲远立马拍案，查看了一番地图，然后说道，“我们现在开始出发，从这里步行到广场，如果中途没有发生意外的话，大概在七点半左右，我们就可以达到。早点到，还可以占据一个有利位置。”

　　“嗯嗯。”赵毅听完，已经行动起来，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蒲远三人紧随其后。

　　***

　　沿着海风扑面的街道，四人走在逐渐昏暗的路上。

　　车辆来往匆匆，正如这悄然降临的黑夜一样，神不知鬼不觉，便将四人笼罩在了黑暗里。

　　好在街边的路灯明亮，很快便又将众人庇护在了光明里。

　　“冷不冷啊，就穿这么薄的衣服？”江骛走着走着，便关心起身边的蒲远来。

　　“我还行。”蒲远裹紧外套，防止海风灌入。

　　“到了晚上，走在海边可是很冷的，你确定你受得了？”江骛摸了摸蒲远的脸庞，有些冰冷。

　　“我贴了暖宝宝的。”蒲远倔强地说道。

　　“冷了跟我说，我把外套给你。”江骛慷慨大方地说道。

　　“你把自己的外套给我，你自己不会感觉到冷吗？”蒲远疑问道。

　　“我早就习惯这种温差了。”江骛拍拍胸脯，表示没问题。

　　蒲远一脸不屑，眼神仿佛在说：你就装吧，我不信你没感觉到冷。

　　***

　　沿着灯光轮焕的街道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总算来到了广场上。

　　也得亏他们四个提前半个小时左右到了，现在广场还没有多少人。

　　工作人员此刻也正加急布置着现场。

　　“那边地势高些，我们站到那上面去吧。”赵毅势力好，一眼就发现了深藏黑暗处的台阶。

　　蒲远张望了好久，方才看到台阶。他对着赵毅竖起了大拇指，满是佩服。

　　趁着还没人找到这块宝地，蒲远他们四人立马小跑过去，占据了有利地形。

　　可还蹲守多久，蒲远就有种想去厕所方便的念头。

　　只是，对于他一个夜盲的路痴来说，要想在这片不知有多大的公园里找到公共厕所，着实有些困难。且不说现在天色昏暗，为了确保烟花秀的效果，大片的路灯都关闭着，更何况此时距离烟花秀只剩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蒲远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来返。

　　显然，他这个夜盲的路痴，是无法独自做到的。

　　不过，他话音刚落，江骛便接了下去：“正好，我也要去，一块走吧。”

　　蒲远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主动挽着江骛的胳膊，便跟着他走去。

　　江骛像是开启了夜视功能一样，轻而易举便在黑暗中找到了通往公共厕所的路径。

　　两人因此也在规定的时间里返回了原地。

　　“多谢。”蒲远贴在江骛后背上，给了他一个感激的拥抱。

　　对于这样一个拥抱，以及来返路上的亲密挽手，江骛可谓是乐在其中。

　　***

　　晚上八点，烟花秀准时开始。

　　蒲远迅速从口袋里找出了手机，将夜空中绚烂绽放的各色烟花框在镜头里。

　　只是，他们四个距离烟花燃放处有些近，烟花的爆炸声过于响亮，而蒲远两手都举着手机，腾不出手来捂住耳朵。

　　他正打算腾出一只手来捂耳朵，却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抢了先。

　　蒲远不用回头，就知道这只贴心的大手来自于谁。

　　在这双大手的庇护下，爆炸的刺耳相对减弱了一些，蒲远可以心安理得地记录此番美景。

　　烟花在夜空中瑰丽绽放，好似漫天星子，又如今日在花廊里观赏到的五彩缤纷的花朵。

　　反正，这一场壮丽的烟花秀，满足了蒲远对于烟花的所有期待。

　　等到最后一发烟花冲上夜空，“崖城欢迎您”五个大字相继排开，在夜空里停留了许久，同时也在蒲远和江骛的眼眶里停留了许久。

　　蒲远列开笑容，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则在镜头前面比划着爱心。而站在他身后的江骛，那双长久冰冷的深邃眼眶里，总算多了几分温热。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烟火，但对于江骛来说，这的确是他第一次以这样欢快的心情和蒲远一起观赏烟花。

　　虽然烟花落幕以后，他们还是要面临着分别，但起码在此时此刻，在此情此景之下，他们四人还是身处在美好之中的。

　　***

　　“有点呛人。”绚烂的烟火结束之后，公园里到处弥漫着浓雾。

　　工作人员已经开启了机器，大风刮起，一点点将烟雾驱散，可还是有些呛嗓子。

　　蒲远四人着急忙慌地逃离了现场。

　　“八点半了，我们再逛一会儿，就回酒店吧。”赵毅有些累了。

　　今日的运动量，的确要比昨日还累。

　　“去那边的商场里看看吧。”陆然提议道，“商场里边起码温暖些，我们也不用再在寒风里流浪了。”

　　说罢，四人便加快脚步往商场里移动。

　　***

　　商场里有一家特别的纪念品店，蒲远他们在里边待了很久，硬是从一排排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的纪念品里挑选出了几件合适的，准备带回寝室。

　　蒲远挑了一只水晶球，水晶球里是两只海豚相拥嬉戏的模样。他怎么看，都觉得这番景象很是温馨，能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便是世间最美好的事。蒲远也希望在未来，他都能和喜欢的人朝夕相伴。

　　赵毅和陆然也各自挑选了礼物，他们两个还真是默契十足。赵毅为陆然挑了一本关于崖城的纪念画册，陆然则为赵毅挑了一只精美的八音盒。他们两个总是能站在对方的角度上，为对方考虑着。

　　想到这里，蒲远又不自觉地望向了江骛。

　　他倒是好奇，这个家伙又会挑选怎样的纪念品呢。

　　只是当蒲远看过去的时候，江骛早已结了账，将自己挑选的纪念品塞进了购物袋里。

　　“你盯着我的袋子看干嘛？”江骛冷冰冰地问道。

　　“我就是好奇，你买了什么啊？”蒲远说着说着，便凑了过来。

　　没想到江骛像是做贼一般，还真就不打算把纪念品亮给蒲远看，很快便又塞进了他的背包里。

　　“小气。”蒲远扫兴而归。

　　***

　　逛完纪念品店后，也差不多到回酒店的时间了。

　　还是先前住过的那家，只是今日总算是有足够的双人床房了。这也就意味着，蒲远和江骛今日不用再挤在同一张床上报团取暖。

　　蒲远很是欣喜，但他观察江骛的神色，像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这家伙……”一想到昨晚的尴尬画面，蒲远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办理好入住，四人便各自进到各自的房间里。

　　蒲远搁下行李，先准备进卫生间洗漱。

　　这次的卫生间总算是带了门，他也不必一边洗澡，一边提防着江骛。

　　江骛今晚的表现倒也挺乖的，没在蒲远洗澡的时候打扰他。

　　蒲远换上睡衣，从卫生间里出来，江骛便紧随其后进了卫生间。

　　等到他也洗完澡后，蒲远刚吹干头发。

　　“最后悠闲的一晚了，等假期结束，刚好就是期末周。我都还没复习过呢。”江骛道。

　　“谁不是呢。”不知为何，蒲远对于复习，居然提不起一丝兴趣来。

　　他都不准备复习了，直接裸考，相信以他的智商，肯定能过的。只是到时候成绩出来，有些不太好看而已。

　　对于大学成绩，他倒是没有多高的期望，只是家里人总希望他能像高中一样，认真对待人生中的每一场考试。

　　可大学终归不是高中，蒲远也没有拿奖学金的欲望。

　　这是他挨过煎熬，好不容易拥有的轻松，他可不舍得就这么看着它溜走。

　　“你也没复习？”江骛吃惊道，“我还指望着靠你过关呢。”

　　“那你怕是指望错人了。”蒲远冷笑道。

　　“你最好说到做到，别等到考试前一天，你又背着我们在那里临时抱佛脚了。”江骛警告道。

　　“这不是距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嘛，我们回去后，还得上一星期的课呢。”蒲远背过身去，顾着自己继续刷手机。

　　江骛也没多打扰他，戴上耳机，也顾着自己玩。

　　直到夜深，他们才熄了灯入睡。

　　***

　　这一觉，一直安稳到了第二天早上。

　　果然不出意外，几人在崖城的第三天是个阴雨天气。

　　窗外雾蒙蒙的一片。

　　好在众人已经在前两天把崖城热门的景点逛完了，也算是不虚此行。

　　待在酒店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蒲远提议去就近的商场里随便看场电影，反正下午就得坐高铁离开崖城，下着大雨也没什么好逛的，不如就在室内待着。

　　赵毅三人也是答应了。

　　可来到电影院里，几人又在电影的选择上为难住了。

　　***

　　“不如就这个吧，叫做《回味无穷》，这从名字上看起来，还不错。”江骛推荐道。

　　“这部电影，我好想听说过，好像是最近特别火的那个男明星，叫做什么，什么来着。”赵毅突然失忆。

　　“林恩允。”蒲远立马报出了他的名字。

　　“对对对，就是他！”赵毅激动地说道，“长得有点小帅。”

　　“那就这部吧。”江骛已经买了票。

　　“我看看你的座位号。”蒲远又把脑袋贴了过来。

　　江骛将他的座位号报给了蒲远，蒲远便锁定了旁边那个座位。

　　等到赵毅和陆然也买好了票，众人便去附近的奶茶店，搞了杯奶茶喝。

　　直到电影开场，众人才陆续走进影厅里。

　　***

　　电影总体看下来还是相当不错的。

　　讲的是个关于离别的故事，刚好跟蒲远他们四人的状态相吻合。

　　赵毅和陆然看到一半，脸上便写满了苦涩，就连向来淡感情的江骛，看完整场电影后，情绪也久久无法平复下来。

　　更不用说蒲远了，他本来就是个多愁善感的少年，看完这场动人的故事后，他眼角已经挂满了泪珠。

　　在走出影厅的时候，江骛还特地嘲笑了他几番。

　　蒲远赶紧将眼泪憋了回去，装作无事的模样。实则在他心里，也有种隐隐的预感。

　　***

　　下午三天，四人正式告别崖城，坐在了回返的高铁上。

　　望着身后疾驰离去的大海，蒲远多少有些不舍。

　　在崖城的三天两夜，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全身心快乐的时候。只是，这样的快乐终究是难能可贵的，很快，他们便要面临人生中第一场苦涩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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