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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梦回骑行夜第四章:向日葵下的裂痕
日子像自行车链条一样往前转,吱呀作响,却也稳稳当当。晚自习后我和阿月再也没走过那座老石桥,绕远路虽然要多花十分钟,却能避开桥头那片总像是蒙着层雾气的阴影。
直到半个月后的周末,阿月突然打电话来,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快来我家,向日葵……向日葵出事了。”
我蹬着车往她家赶,心里七上八下的。阿月家在老城区,院子里种着各种花草,她说那天从石桥逃回来后,就把那只摔裂的兔子摆件埋在了向日葵底下,说要让阳光晒掉所有晦气。
推开她家院门时,阿月正蹲在花坛边抹眼泪。那棵半人高的向日葵歪在土里,花盘蔫得像块抹布,最奇怪的是茎秆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啃过,裂痕里还嵌着些银色的碎屑,闪着眼熟的光。
“昨天还好好的,”阿月指着花盘底下,“今早起来就变成这样了,你看这土。”
我蹲下身,向日葵周围的泥土硬得像块铁,用手一抠,竟带出些黑色的线头,不是植物的根须,倒像是……布料的纤维。我突然想起小姐姐脖子上的青痕,想起蓝布衫男人空荡荡的裤腿,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把土挖开看看。”我回家拿了把小铲子,阿月爸在一旁念叨:“不就是棵花吗?挖它干啥?”阿月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我手里的铲子。
挖了没几寸,铲子突然碰到个硬东西。我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那只摔裂的塑料兔子露了出来——原本裂开的缝里,塞满了银色的碎片,不是塑料,是金属,边缘锋利得像刀片,上面还刻着半朵牡丹花。
是那只丢失的牡丹镯子!
阿月“啊”地捂住嘴,后退了两步。我捏起一块碎片,阳光照在上面,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像只蝴蝶的翅膀。
“它怎么会在这儿?”阿月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我们明明把它丢在旅社门口了。”
我没说话,继续往下挖。兔子摆件下面,埋着更多的碎片,银的、玉的、黄铜的,混在湿漉漉的泥土里,像一堆被啃碎的骨头。最底下,压着半块手表的表盘,玻璃碎了,指针停在九点零三分——正是那个西装男说的飞机起飞时间。
“他们还没走。”我把碎片拢到一起,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这些东西,在找我们。”
阿月突然指着花坛角落,那里放着个旧花盆,里面的仙人掌蔫巴巴的,花盆边缘沾着些灰绿色的粉末。“昨天我妈说,看见个穿蓝布衫的人在门口晃,手里拿着个麻袋,以为是收废品的,就把这盆仙人掌给了他。”
我走过去,手指沾了点粉末捻了捻,粗糙得像砂纸,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铁锈味——跟那天在脚手架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在提醒我们。”我突然反应过来,蓝布衫男人不是要害我们,他在帮我们挡着那些东西,“这些碎片,是被他截下来的。”
就在这时,阿月家的院门被风吹得“吱呀”响了一声,像是有人推开了条缝。我和阿月同时回头,门口空荡荡的,只有巷子里的风卷着几片落叶飘进来,落在那堆碎片上。
“我们该怎么办?”阿月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我肉里。
我看着那堆闪着寒光的碎片,突然想起蓝布衫男人在桥上喊的话——“把兔子扔到河里”。河水能镇住这些东西,可这里离河边太远了。
“烧了它们。”我站起身,“用火,能烧掉。”
阿月爸在厨房炒菜,听见动静走出来:“烧啥呢?”看见我们蹲在花坛边,地上还摆着堆碎银子,皱起眉头,“你们俩哪来的这些东西?”
“捡的。”我没敢说实话,“看着晦气,烧了吉利。”
阿月爸没再多问,转身回了厨房。我找了个铁盆,把碎片全倒进去,阿月找来火柴,划着了一根,火苗舔上碎片,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蓝黑色的烟,味道呛得人眼睛发疼。
烟里,好像飘着些模糊的影子,有穿西装的,有戴镯子的,还有两个佝偻的身影,在火光里晃了晃,然后慢慢散开了。
碎片烧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变成一小堆灰,风吹过,就散了。
我和阿月把灰埋回花坛,重新栽上棵向日葵苗。阿月拍了拍手上的土:“这样……就没事了吧?”
我看着新栽的小苗,心里却没底。那天在巷子里,小姐姐说“镯子认主”,烧了碎片,就能断了联系吗?
离开阿月家时,路过巷口的杂货店,老板娘正跟人闲聊:“听说了吗?红星旅社后面的拆迁地,挖出一堆骨头,还有不少旧首饰,警察都来了。”
我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阿月家的方向,阳光正好,向日葵苗在风里轻轻晃着,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可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那座老石桥,蓝布衫男人站在桥头,对着我笑,他的脸终于清晰了,是张布满皱纹的老人脸,眼睛里却很亮。桥中央的黑衣人站起身,脱下黑袍,露出里面的校服——是那个跳楼的高二学长,手里拿着顶白色棒球帽,冲我挥了挥。
烧烤摊的锅里冒着热气,小姐姐站在我妈身边,笑着往锅里放串串,脖子上的青痕不见了,酒窝深深的,像真的一样。穿西装的男人从旅社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个行李箱,冲我鞠了一躬,然后慢慢走远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终于跟地面贴在了一起。
醒来时,床头的兔子摆件安安静静地躺着,粉耳朵,圆尾巴,就是个普通的塑料玩具。
第二天上学,路过操场时,听见有人说,那个跳楼的学长,他的家人找到了他藏起来的日记,说他不是因为考试没考好,是发现有人在学校偷卖文物,被威胁了才想不开的。警察顺着线索查下去,真的抓了一伙人,听说就藏在红星旅社后面。
我突然想起那些埋在土里的手表和镯子,想起花衬衫男人和老婆子,想起小姐姐说的“挖所有埋在土里的东西”。
原来,有些梦,不是空穴来风。
放学时,阿月骑着车追上我,车筐里放着个小袋子:“给你的。”里面是颗向日葵种子,用红纸包着,“我妈说,新种的那棵开花了,结了好多籽,这个给你,种在你家阳台,能辟邪。”
我把种子揣进兜里,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我们骑着车,没有绕路,径直朝着那座老石桥骑去。
桥头空荡荡的,没有蓝布衫男人,没有跪地的黑影。只有风吹过桥面,带着河水的潮气,清清爽爽的。
“以后,我们都走这条路吧。”阿月的车铃叮铃响了一声。
“好。”我笑着点头,车筐里的向日葵种子轻轻晃着,像颗小小的太阳。
只是偶尔,我还是会想起那个梦。想起烧烤摊的烟火气,想起冰柜上的影子,想起那句“本大师许久不出山”。或许那些没说完的话,没解开的谜,都藏在了向日葵的根须里,随着花开,随着籽落,慢慢长成了岁月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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