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苟命日常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御北侯府依旧早早开始忙碌。

　　除夕这天皇家只设家宴，但午前皇帝要率领百官到太庙祭天，一大早御北侯便进宫了。

　　听闻侯爷不在，团圆夜也不用伺候，弄焕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出了府，买了大堆吃食直奔城隍庙。

　　顾总管寻到弄焕住处时，人早跑没影了。

　　城隍庙里，老丐头和几个小的去城里讨东西了，弄焕便招呼几个能走动的帮忙收拾。

　　系统观察好久了，好奇得很：[你原来就是和他们一起生活啊？过得太惨了吧，还好你秋天就进侯府了，不然我都怕你活不到我回来。]

　　弄焕这会儿打扫到了离人堆远些的角落，闻言轻声道：“没办法，如果可以谁想过这种日子。”

　　庙里大都是身患残疾无家可归之人，像老余、虎子娘就有疾，还有余婶子这种糟了变故精神失常的，弄焕刚来时还好奇打听过，听说余婶子是亲眼看着女儿跳崖自尽、老余是为了保护妻女才废了一条腿后就打住心思，再也不多问了，想来不过是一句话，都是芸芸众生，各有各的难处。

　　“不过你说对了，还好我进侯府了，要不怎么接济大家。”

　　弄焕看着吃了两顿饱饭脸色活泛起来的众人，脸上露出浅浅的笑，转念想到侯府里另一群她无法接济的，又轻叹了声气。

　　[你也别叹气，这两帮人的问题解决，可以攒好多好感值的。]

　　系统难得的比弄焕充满希望，都是托了昨日回府路上，弄焕给城隍庙和府里小孩买甜食清空了一个小食摊，意外得了摊主两点好感值攒下两天寿命的福，所以今日算起来，弄焕的寿命比昨天还多一日。

　　[十一天呢，我越来越相信你能靠自己长命百岁了。]

　　弄焕：“别光相信，有种像上次那样给我加一个月寿命。”

　　系统：[……]
　　系统：[你忙，我不打扰了。]

　　系统说着没声了，弄焕切了一声，继续大扫除。

　　清扫到庙后的荒芜小院，弄焕琢磨除除草开一片地出来，明年开春种点菜，再围篱笆养几只鸡，沾荤腥也有新鲜蔬菜了，一群小的老的病的还是要补补身体才行。

　　走了几步规划区域，才发现檐下的杂草里还睡了一个人。

　　那人侧着身子，一身破衣裳和杂草混在一起，弄焕盯了半天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大冬天睡在室外，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折腾。

　　“外面冷你进去睡吧，里边暖和，我买了厚褥子，他们生了火。”弄焕走近道。

　　男人被吵醒，慢慢转过身来。

　　弄焕的话在看见他脸的瞬间消失在嘴边。

　　这人脸上有好一大片烧伤疤痕，暗沉中带着猩红，从右脸蔓延到下巴再到脖子，张牙舞爪占据不小的位置，叫人心底生寒不敢再看的同时，也格外难忘。

　　他穿得破烂，头发也没好好打理，但弄焕还是凭那块疤认出了他。

　　“是你！你怎么还活着？！”

　　弄焕扔下扫帚跌跌撞撞走到那人身边，噗通一下跪地，抓着他的肩膀厉声质问。

　　没错，是这张脸，是这张脸！

　　男子刚睡醒，眼神朦胧中还带着一丝迷茫：“你谁啊你？”

　　“当日在百草山，你明明已经死了！不对，是你们都死了！师父亲口说的，你们都死了，你怎么会活下来的？！”

　　听到百草山，男子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女子。

　　粉面桃腮，唇若涂朱，尤其一双圆睁的杏眼，好像在哪儿见过，很眼熟……

　　对了，她说什么来着？

　　死了？谁在百草山死了？

　　猛地想起什么，男子心下一慌，挣开她的手：“什么百草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着爬起来要走。

　　弄焕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就是你！那日你和其他十九人一起抬进繁花谷，你是二十个人里伤势最轻的，被分给师父时我就在旁边！”

　　“你认错了，我没去过你说的地方！”

　　“你撒谎！你脸上这块疤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当时还说，后背都被烧成这样了肯定救不回来，对，你把衣服撩起来，我一看便知！”

　　“你怎么回事？！说了不是你要找的人，你竟还掀我衣裳！”

　　弄焕伸手掀衣服，男子挣扎不过一把推开她，没等爬起来，又被弄焕胡搅蛮缠地拉住。

　　老丐头几人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场景。

　　“这，怎么了这是？”

　　除夕这天有心的人家都会提前备好施舍的东西，老丐头一行人是以早早回来了，见庙里在做大扫除，放下东西就往后院来帮忙，谁知隔着十几步远就听见吵闹声。

　　弄焕恍若未闻，嘴里念叨着抓住男子衣袖，那人也不停挣扎，场面一时混乱不已，老丐头见状招呼众人将两人分开。

　　男子拉好衣服退到一边，离弄焕远远的狠骂：“疯了！”

　　“别拉我！你说，为什么你没死？你装死骗师父是不是？是不是！”

　　弄焕不知是气急了还是怎的，眼角红得吓人，老丐头乍然瞥见，心里没来由地发慌，强行把弄焕带回了庙里。

　　“你冷静一点！”

　　周围的乞丐闻言都停下手中的活，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怎么了。

　　老丐头烦躁地甩手挥开众人：“没事，忙你们的去，都别过来。”

　　弄焕失魂落魄的，老丐头看了不忍，叫住一人：“阿粥，去旁边小屋搭几块木板，弄点吃的过去。”

　　阿粥点头：“诶，好。”

　　叫了几人，不一会儿将杂乱的小屋收拾干净摆好吃食，老丐头招呼好众人吃喝，带弄焕进了一旁的屋子单独说话。其他人都唯老丐头马首是瞻，知道他能处理好，也就皱着眉先忙自个儿的事去了。

　　小屋里二人坐定，老丐头倒了两碗酒，“现在，能跟我说说怎么回事了吧？”

　　这会儿弄焕已经冷静下来，正直直地看他。

　　老丐头：“不是我不懂分寸瞎打听，认识这么久，你一向性子稳定有章程，心也比旁人能静得下来，可今日……说实话，今日这遭别说虎子几个小的，我看了你的样子也心慌。所以你也别怪我多嘴打听，有什么事说出来，能帮你分担分担也好，不能分担的，说了心里也畅快些，你说是不是？”

　　弄焕刚才是激动了，什么都听不进去，现在平静下来，自然能理清老丐头话里的道理。

　　四目相对，拿起碗将酒一饮而尽。

　　辣酒入喉，弄焕捂着嘴咳起来，老丐头没说话，又将酒满上。

　　适应了嘴里的辣度，弄焕缓缓开口：“他是怎么到这儿的？”

　　老丐头手顿了顿，回忆道：“大概是你走后一个月吧，有天晚上我们从城里回来，见他饿晕在城外路边，就抬他回城隍庙喂了点豆饭和热水。他醒后我们也问过发生了何事，但他似乎有很重的心事，不愿意说话，所以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和过去。”

　　弄焕眉梢一动。

　　“没待几天他消失了，庙里那样的情况不愿留也正常，我们也没在意，没想到过了几天他又回来了，后来就一直留在城隍庙了，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他会消失几日，问去哪儿了也不说，大家伙慢慢习惯了就不管了。”

　　弄焕沉思：“原来是这样。”

　　老丐头古怪地看她一眼：“说起来，今天他这样我们也是头一回见。焕儿，我不知道你过去发生过什么，你不表明来历也无妨，只是世道如此，还是莫要轻信他人。”

　　老丐头语重心长，弄焕不由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话里话外都在骂那人骗子，感激地看他：“您放心，我有分寸。至于来历，过去不说，是因为我的身份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弄焕呼了口气：“我和他都来自繁花谷。”

　　“繁花谷？”老丐头吃惊，拿筷子的手抖了抖：“百草山繁花谷？！郁州那个？？”

　　弄焕颔首。

　　老丐头愕然：“如今那繁花谷的主人是玄医子，那你是？”

　　“他徒弟。”弄焕答。

　　虽然猜到了答案，但乍然从弄焕口中听到肯定的答复，老丐头不由拍桌大笑：“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是医仙的徒弟！玄医子不问世事多年，竟不知不觉有了亲传弟子！那那人是？”

　　弄焕皱眉：“他曾是师父的病人，当日被送到繁花谷时命悬一线，师父说，他拼尽一身医术也没救回来。可他现在明明活得好好的！而且断不承认在百草山待过，所以我见到他才会那样。”

　　老丐头疑惑：“会不会是你认错了人？”

　　“不会。”
　　弄焕肯定地摇头：“他身上有大片烧伤，是那批病患里伤势最轻的，我特意走近看过他的脸，那块疤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事实上，任何人见过那张脸都不会忘，烧成那样还能活下来，本身也算奇迹。

　　“方才我让他掀起衣服给我看，他拒绝得如此激烈，显然是认出了我又不想让我确定他的身份，我才更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弄焕垂在木板下的手紧了紧。

　　老丐头夹了一筷子菜，边吃边琢磨。

　　瞧弄焕刚才发疯的样子也知道她话没说全，具体如何他不便追问，只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我看这样，他不想承认，你也莫再逼他，这几天我尽量留他在庙里找机会和他交交底，或者让人盯着他探探去向，成不成另说，至少能看出他有异样没有，你觉得呢？”

　　依现在的情形，也只能如此。

　　弄焕点头答应，又求老丐头无论如何不要放他走。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正事说完就翻篇了。”老丐头倒酒，“咱们虽然连平常老百姓家也比不上，但也得好好过个年不是？”

　　“好，今天我陪您喝高兴。”

　　弄焕掩去眼底复杂的情绪，端起酒碗和老丐头碰了碰。

　　有些事情一旦掀开口子，不求一个答案无法心安，如果真从那人口中问出什么，弄焕想，她可能要回一趟郁州了。

　　郁州，曩烟镇。

　　不知道师父给她留的入口还能不能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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