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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此时正值冬季来临,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吹着,大同城四周衰败的枯草痛苦地颤抖着,光秃秃的树木,像一个个秃顶老头儿,受不住西北风的袭击,在寒风中摇曳。阿勒坦汗的大军刚从青海远征而来,个个人乏马疲,还来不及坐在温暖的蒙古包中喝一碗热乎乎的奶茶,吃一口香喷喷的手把肉,就又被派到了这儿来。他们听说是赵全怂恿可汗冒死血战,背地里怨声载道,纷纷对赵全责骂不已。
赵全了解王崇古和方逢时也非等闲之辈,绝不会束手就擒,他料定阿勒坦汗一旦用兵,必定会和明军有一场恶战,这样,一方面可以破坏阿勒坦汗求贡的大计,保全自己现在拥有的地位和荣华富贵,一方面也想借此机会除去把汉那吉,因为阿勒坦汗一旦知道把汉那吉是因为他的挑唆才降明的,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要双方混战起来,即便王崇古他们不下手,自己也可以乘乱除去他。
王崇古见阿勒坦汗率兵包围了大同城,却不见他发起进攻,只当是忌惮把汉那吉还在他们手中,所以不敢放手来搏,直到看见阿勒坦汗带着大量的牛羊和粮草,久经沙场的他立刻明白了阿勒坦汗的用兵之计,不禁佩服他的用兵之策。但他也心急如焚,如果朝廷依然没有旨意,真等到城中粮草殆尽,大同城恐怕就要淹没在刀光血影之中了。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眼见城中的存粮越来越少,焦躁不安的王崇古怕动摇军心,每天亲自到各处巡视,鼓舞军心。
这天傍晚,王崇古在城头巡视的时候,看到蒙古军营中人影绰绰,似在调兵遣将,他以为阿勒坦汗夜晚要大举进攻了,于是也开始紧急部署。就在这时,隆庆帝的诏书被送到了大同城,王崇古犹如久旱遇甘雨,精神为之一振,立即派了两名使者来到阿勒坦汗的军营。
这两名使者趾高气昂地进入阿勒坦汗的军帐,向阿勒坦汗行完礼后,就大咧咧地坐了下来。阿勒坦汗让赵全充当翻译,当赵全得知他们已经带来了隆庆帝议和的旨意,大吃了一惊,不敢如实向阿勒坦汗翻译,就欺骗说王崇古还没有接到朝廷的旨意,让阿勒坦汗继续耐心等待,然后乘机挑唆说这是王崇古的缓兵之计,目的是在等待大军来援,阿勒坦汗想起当年使者被杀的情形,心中大怒,不由分说将王崇古派来的使者推出去斩首示众了。
王崇古因自己奏请朝廷议和,高拱与张居正又力排众议,才得以与蒙古言和,他不愿放弃这样的机会,于是再次派了一位会蒙语的百户长鲍崇德前来谈判,但还未等鲍崇德开口,怒气未消的阿勒坦汗,再次下令将鲍崇德推出去准备斩首。
乌讷楚调查清楚了赵全的所作所为后,这才明白了赵全挑拨把汉那吉与阿勒坦汗反目、怂恿阿勒坦汗出兵大同,原来是有着他不可告人的私心,这让她更为把汉那吉担忧。她丝毫不敢耽搁,与朵兰快马加鞭连夜来到了军营。她此次来,是想揭露赵全的阴谋,阻止阿勒坦汗与明朝开战,同时想说服阿勒坦汗让她到大同城去谈判。她认为,如果明朝真像丘富说的那样,也不愿再与蒙古人兵刃相见,也许能利用这次机会不仅能救出把汉那吉,还能帮阿勒坦汗达成通贡互市的愿望,如果丘富的猜测是错的,那她情愿用自己去换回把汉那吉。
一进军营乌讷楚就看到了行刑手正准备斩杀鲍崇德,当她知道此人是明朝的使者时,乌讷楚大喜过望,觉得长生天在冥冥之中保佑着她,于是急忙拦住行刑手不许动刑,行刑手见是阿勒坦汗最宠爱的钟金哈屯,也不敢得罪,只好停止了行刑。乌讷楚令朵兰看住鲍崇德,自己加快脚步来到阿勒坦汗的军帐。
阿勒坦汗正在军帐中气愤地走来走去,看到乌讷楚进来,顿时感到一阵轻松,焦躁的情绪也随之缓和下来,他屏退左右,上前握住了乌讷楚的双手,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乌讷楚说:“可汗连日来为把汉那吉的事心力交瘁,我担心可汗,所以特来看看可汗。”
阿勒坦汗感激地拥住乌讷楚。
乌讷楚伏在阿勒坦汗的怀中,说道:“可汗爱孙心切,乌讷楚深能理解。可是可汗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可汗一直想与南朝通贡互市,如果一开战,不仅石天爵、满受秃、堡尔赛、丫头智等人枉死了,恐怕把汉那吉也要有去无回了。”
乌讷楚知道石天爵、满受秃、堡尔塞、丫头智等人为了阿勒坦汗的和平大计,不惜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为此,阿勒坦汗时常感到痛惜,有时提起他们还是会热泪盈眶,乌讷楚此时刻意提到这些人,就是想利用他们暂时阻止阿勒坦汗攻打大同,好为自己的谈判争取时间。
果然,阿勒坦汗听到这几个人的名字,又面露悲戚之色,叹气说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其实我根本不想打这一仗,所以听从赵全的建议,向南朝主动提出要用重金赎回把汉那吉,可明朝欺人太甚,到现在不仅没有答复,却派使者来拖延时间。”
乌讷楚问道:“可汗有没有问问南朝使者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
阿勒坦汗将赵全翻译的话告诉了乌讷楚,乌讷楚一听又是赵全,当下起了疑心,但也不知明朝使者到底来是为了什么,就建议到:“大同不是派来了一个会蒙语的使者吗?可汗何不把他叫来再问一问。”
阿勒坦汗叹口气:“唉,晚了,我已经把他杀了。”
乌讷楚直起身子,温情脉脉地看着阿勒坦汗说道:“乌讷楚大胆拦住了行刑手,来人还活着。”
阿勒坦汗惊讶地看着乌讷楚,乌讷楚说道:“我理解可汗此时的心情,可汗就耐心地再听一听这位使者怎么说,如果南朝真是欺人太甚,可汗再杀他也不迟。”
阿勒坦汗听从了乌讷楚的建议,把达云恰叫进来,让他把鲍崇德重又带回军帐。
鲍崇德进入军帐,见阿勒坦汗威严地端坐在上方,用蒙古人的礼节向阿勒坦汗行礼,并用蒙语说道:“参见可汗。”
阿勒坦汗一听鲍崇德会蒙语,急忙问道:“你是何人?”
鲍崇德坦然回答道:“在下鲍崇德,系大同百户长兼旗牌官。”
达云恰怒道:“王崇古仅派一名百户长来,也太瞧不起我们蒙古了吧?”
鲍崇德笑着看了达云恰一眼,说道:“在下虽然官职不高,但在下精通蒙语,王大人派在下来,并非蔑视可汗,而是更易于沟通。”
阿勒坦汗傲慢地看一眼鲍崇德,又问道:“你们何时放了我孙子?你们要知道,自我用兵以来,明朝那些将士哪个是我的对手?一个个不都死在了我的刀下?如果你们不放了我的孙子,我就会血洗大同。”
鲍崇德不卑不亢道:“我大明宣大总督王崇古大人与巡抚方逢时大人也是久经沙场的名将,并不畏惧可汗的铁骑,只是我大明朝廷厚待您的孙子,如果可汗动武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这正是阿勒坦汗所担心的,听鲍崇德这么一说,一时语塞,达云恰见状大声喝道:“大胆!你怎么敢对可汗不敬。”
鲍崇德不理睬达云恰,望着对阿勒坦汗说道:“总督大人交代在下,此事只可向可汗一人禀报。”
阿勒坦汗摆手让达云恰退下,因乌讷楚刚刚阻拦行刑手保住了鲍崇德,鲍崇德判断乌讷楚绝非等闲之人,因此也不介意乌讷楚在场。
乌讷楚笑着对鲍崇德说:“百户长请坐下说话。”
鲍崇德感激地向乌讷楚微微一笑坐到下手的椅子上,乌讷楚也坐到阿勒坦汗的身旁。
乌讷楚问道:“不知百户长带来了朝廷的什么旨意,现在可以如实向可汗言明了。”
鲍崇德说:“总督大人要我转告可汗,您的爱孙把汉那吉现在大同府一切安好,吾皇已经授予把汉那吉指挥使之职,并御赐大红贮丝衣一袭,把汉那吉的侍卫阿力哥等人也被封为正千户等职。”
阿勒坦汗不屑地一摆手说:“我孙子不需要这些虚名,你只说我何时能见到我孙子?”
鲍崇德不慌不忙地笑道:“这取决于可汗,可汗说今日让把汉那吉回来,绝不会拖过明天。”
“就这么简单?你们难道没有什么条件?”阿勒坦汗见鲍崇德说得如此轻松,怀疑地问道。
鲍崇德双手抱拳道:“可汗英明,朝廷要求可汗用赵全等白莲教教首来交换把汉那吉。”
阿勒坦汗一听,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拒绝道:“那不行,赵全他们为我土默特立下了大功,我不能为了我的孙子就出卖他们。”
鲍崇德说:“朝廷知道可汗重情重义,可是可汗不是一心想与我朝通贡互市吗?如果可汗能交出赵全等人,不仅把汉那吉可以安全地返回,可汗多年的愿望也可达成,着眼大局,可汗何乐而不为呢?”
听鲍崇德说明朝不仅能放回把汉那吉,而且答应与蒙古通贡互市,她没有想到事情进展得会如此顺利,暗暗佩服丘富的先见之明,乌讷楚惊喜万分地望向阿勒坦汗。
四十多年了,阿勒坦汗为了这一日,不知费尽了多少心血,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今日却被鲍崇德如此轻松地就说出了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子向前探了探,再次怀疑地追问道:“你说南朝同意与我蒙古通贡互市?”
鲍崇德笃定地说:“我怎敢欺骗可汗,这可是我朝内阁首辅高拱大人和次辅张居正大人力排众议的结果,不过,需要可汗交出赵全等白莲教一干人等。”
鲍崇德故意加重语气再次提到赵全等人,阿勒坦汗想起赵全他们为土默特所做的一切,实在不忍心这样去做,于是说道:“容我再想一想。”
乌讷楚赶紧对阿勒坦汗说道:“可汗不是一直想与南朝消弭战争、通贡互市吗?天赐的良机就在眼前,可汗不可轻易错过啊。”
阿勒坦汗犹豫地看看乌讷楚,没有答话。
鲍崇德说:“可汗可以深思熟虑,切不可拖延时间太长,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在下告辞,过两天我再来听可汗的决定。”
鲍崇德走后,乌讷楚见阿勒坦汗沉默不语,觉得是时候将把汉那吉降明的原因告诉阿勒坦汗了,于是她轻轻握住阿勒坦汗的手,说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阿勒坦汗问道:“什么事?”
乌讷楚说:“可汗有没有想过,以把汉那吉的性情,究竟会有什么事能让他不顾疼爱他的爷爷奶奶,冒然投靠南朝呢?”
这也是近期一直困扰阿勒坦汗的问题,他实在想不明白把汉那吉到底会为了什么事做出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来,思前想后,他还是想不明白,只是觉得自己和一克哈屯惯坏了他,才让他任性妄为,做事如此不计后果,如今听乌讷楚这样问他,就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见阿勒坦汗问她,乌讷楚就将丘富告诉她的话说给了阿勒坦汗,但她怕阿勒坦汗日后对把汉那吉心生芥蒂,就隐去了把汉那吉扬言要杀了阿勒坦汗的那些话。
阿勒坦汗惊讶地问道:“骂我?为什么骂我?难道把汉那吉投奔南朝是因为我吗?”
乌讷楚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汗还记得把汉那吉的阿妈吗?”
乌讷楚经过调查,已经知道把汉那吉降明,自己也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她不想让阿勒坦汗知道,所以故意避开自己和把汉那吉之间的恋情,只提到了把汉那吉的母亲。
阿勒坦汗惊讶地问道:“你是说把汉那吉已经知道了我打死他阿妈的事了?而且此事与赵全有关?”
乌讷楚觉得如果此时把赵全的劣行全部告诉阿勒坦汗,阿勒坦汗必定不会全都相信,反而会让阿勒坦汗觉得她是为了救把汉那吉,在故意挑唆他和赵全的关系,从而怀疑自己与把汉那吉的关系,因此,她对阿勒坦汗说道:“是不是和赵全有关,问问把汉那吉不就知道了。鲍崇德不是说南朝对把汉那吉礼遇有加,可汗可以借此机会派人去看看把汉那吉,也好证实一下鲍崇德说得是不是真的。”
阿勒坦汗觉得乌讷楚说得有理,第二天就派达云恰带人去大同府见把汉那吉。方逢时热情接待了达云恰,派人引领着穿着明朝官服的把汉那吉进入会客厅,把汉那吉见到达云恰抱住他放声痛哭,方逢时见此情景,带着亲兵悄悄退出会客厅,留下他们叔侄俩。
达云恰一边安抚着把汉那吉,一边埋怨道:“你真是糊涂,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冲动的事?你爷爷奶奶为你着急得日夜啼哭,阿父畏惧你在明军手里不敢轻举妄动,否则早已血洗大同城了。”
没想到把汉那吉一听达云恰提到了阿勒坦汗,就破口大骂道:“那老贼杀了我的阿爸阿妈,让我变成了一个孤儿,他怎么肯为我牺牲一兵一卒?又是在掩人耳目吧。”
达云恰惊讶地问道:“是谁告诉你是阿父杀了你的阿爸阿妈的?”
把汉那吉恨恨地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达云恰此时也感觉到把汉那吉降明并非冲动那么简单,其中肯定还有其他隐情,而且此事与把汉那吉父母亲的死有关,这也就和阿勒坦汗有关了,难道是有人在故意挑唆阿勒坦汗与把汉那吉的关系,让他们反目成仇,最终互相仇杀?达云恰越想越怕,于是再三追问把汉那吉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可是,把汉那吉三缄其口,就是不说。
达云恰拉把汉那吉坐下,对把汉那吉说道:“你阿爸是阿父最疼爱的儿子,当年,土默特瘟疫横行,几个儿子里,唯有他染上了瘟疫,当时所有的医师都束手无策,阿父眼睁睁地看着你的阿爸痛苦的死去,他怎么能受得了?他认为是你的阿妈没有照顾好你阿爸,所以,一气之下,才做了让他终身悔恨的事情。就连那几位医师,也因为不能救你阿爸,都被阿父下令砍头殉葬了。”
把汉那吉听达云恰所说的和赵全说的不一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达云恰见把汉那吉开始有所怀疑,又接着说道:“打死你阿妈的确是阿父下的命令,为此,阿父也懊悔不已。你阿爸死后,阿父一连几天不吃不喝的,我看了都心疼。我是一个孤儿,这么多年来要不是阿父我哪有今天,阿父对我这样一个孤儿都这么关心,更何况是你阿爸。阿父有那么多孙子,唯独对你百般疼爱,无论你做错什么,他都不忍心责罚你,难道你还看不出阿父疼爱你的心吗?”
达云恰抓住把汉那吉的胳膊又说道:“最起码你应该告诉我是谁胡说了什么,也好让我们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居心呐?”
把汉那吉也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于是把赵全和他说的话详细地告诉了达云恰,但也隐瞒了他和乌讷楚的那一段。
达云恰听把汉那吉说是赵全所为,他想起每次阿勒坦汗只要一提到与明朝通贡互市,赵全等人就会一力反对,而且,赵全等人为了让阿勒坦汗顺利攻打明朝边境,不止详细绘制了明朝边境的地图,而且制作了那么多先进的武器,达云恰一直以为这是赵全等人对阿勒坦汗忠心的表现,他还在内心暗自佩服和敬重他们,如今赵全这样的做法,他的居心也就不言而喻了。
达云恰又恨又气,恨的是赵全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挑起蒙古的内乱,气的是这个被宠坏的侄儿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利用了,就说道:“我的傻侄儿,你被赵全利用了。”
把汉那吉却茫然地问道:“为什么?赵全为什么要利用我?”
达云恰见把汉那吉还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不由气愤地说:“赵全是什么人?他是南朝通缉的要犯,如果南朝与蒙古议和了,他们的命恐怕就保不住了,所以他想利用你挑起蒙古和南朝的战争,好阻止明朝与蒙古议和啊。”
达云恰耐心地把自己对赵全的怀疑讲给了把汉那吉。
把汉那吉自从来到大同,心里也有几分懊悔,在大同,虽然王崇古和方逢时对他礼遇有加,每天锦衣玉食,毕竟是寄人篱下,不如在家那么逍遥自在,如今听了达云恰的话更是悔恨不已,又想起爷爷奶奶以往对他的宠爱,不觉眼圈红了起来。
达云恰见状,又对把汉那吉心生怜悯,于是安抚道:“事情已经出了,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你先安心待在这儿,一切交由阿父处理,相信阿父,他一定会让你平安回家的。只是以后不要再让爷爷奶奶伤心了。”
把汉那吉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觉得无颜再见爷爷奶奶,心虚地说道:“我不回去,我做了这样的事,爷爷肯定不会原谅我的,再说,朝廷现在封我为指挥使,我现在就是南朝的臣子,就让我留在这儿吧。”
达云恰说:“这么冷的天,阿父就在城外,难道你忍心看着他老人家为你遭罪吗?不要任性了,错了一回了,就不要再错第二回了,啊!”
把汉那吉泪流满面,用力地点点头。
达云恰安抚好把汉那吉后,天黑前立刻返回了阿勒坦汗的军帐,将把汉那吉告诉他的话原原本本汇报给了阿勒坦汗,阿勒坦汗听得眉头皱起,双手渐渐紧握成拳,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乌讷楚与达云恰都吓了一跳。
阿勒坦汗气愤地说:“赵全这厮,我这么多年来对他肝胆相见,他竟然这样对我。”
达云恰赶紧劝道:“他也是怕阿父与南朝议和对他们不利吧。”
阿勒坦汗说:“他这又是何必,即便与南朝议和,我也会力保他们周全,毕竟他们也是我土默特的功臣。”
达云恰说:“赵全等人未必知道阿父有这样的心。”
乌讷楚见阿勒坦汗虽然气愤,但心里还是想保全赵全等人,达云恰表面是在劝慰阿勒坦汗,每一句话都是在为赵全开脱,她担心这样下去,阿勒坦汗顾念旧情,不愿拿赵全等人去交换把汉那吉,将会导致目前的大好形势再陷入僵局,于是说道:“赵全等人私心过重,为了自己一己之私,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听乌讷楚这么一说,阿勒坦汗气愤地问道:“莫非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乌讷楚说:“可汗有所不知,赵全等人自恃对可汗有功,居功自傲,敛财役民,若有人敢拒绝,便会招致皮肉之苦,有些人甚至性命不保。”
阿勒坦汗怒道:“竟有这样的事?”
乌讷楚说:“是啊,可汗若不信,可去找来赵全的部众问一问。如今的赵全,已今非昔比,他的部众有两万多人,可是他自己却拥有马匹五千,牛羊更是不计其数,仅家里的存粮就有上万斛,他哪来这么多的财物?更为严重的是,赵全看上了一个汉家女,要强行纳她为妾,这个女孩不同意,赵全便强行将她抢到家里□□了她,女孩父母去索要人,被他的家奴活活打死,女孩悲愤之下也撞墙而死,三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可他非但没有一丝悔意,反而令人将这三个人的尸体抛之荒野。”
阿勒坦汗厉声道:“每次从南朝抢掠回来,美女财物任由他挑选,马牛羊我也奖赏给他不少,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为什么没有人来向我报告?”
乌讷楚无奈道:“赵全视人命如草芥,但凡有人敢反对他们必性命不保,慑于他的淫威,民众便也沉默不言了。加上可汗重用赵全等人,谁敢在可汗面前说他们的不是。这次出征,很多人对赵全等人就抱怨颇多,不信您现在可以出去听听。”
阿勒坦汗疑惑地看看达云恰,达云恰也点点头。
阿勒坦汗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说:“赵全等人居然狂妄至此?”
乌讷楚看到阿勒坦汗的怒火已经被点燃,就又继续说道:“可汗仔细想一想,近十几年来,哪一次进犯南朝不是赵全等人的主意?他们借着熟悉明朝的地形,使可汗每次都能满载而归,表面看,他们是在尽心竭力帮助可汗,实则是为了保全自己。与南朝修好,他们首当其冲,因此他们是最不想可汗与南朝修好的,把汉那吉被唆使投靠了南朝就是实证。”
阿勒坦汗若有所思地看看乌讷楚,突然问道:“你每天足不出户,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达云恰也感到疑惑,乌讷楚自从来到大板升城,小小年纪的她虽然看上去比别的孩子早熟,但也一直是中规中矩,谨言慎行,就是与阿父合婚以来,虽然备受阿父的宠爱,也从不骄纵,只是整日与书为伴,仿佛与世无争一般,怎么一夜之间,就掌握了这么多关于赵全的事情?达云恰虽然不满赵全挑拨把汉那吉与阿勒坦汗之间的关系,但十几年的情份,从私心上讲,他宁可希望赵全从此到处流浪,也不愿看到赵全身首异处。可现在,每件事情都是阿勒坦汗最痛恨的,足以让赵全掉脑袋了,看来这个女人是想置赵全于死地了。她与赵全并无过节,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也就没再往下深想。
只听乌讷楚说道:“是丘先生告诉我的。起初,丘先生告诉我这一切的时候,我也是不相信,我怕他们是互相内斗而利用我,于是我派人暗中查访,调取了真凭实据才敢向可汗言明的。而且,被赵全打死的那一家三口,是丘先生仆人的亲戚,可汗可以叫他来一问便知。”
阿勒坦汗点头赞许道:“你倒很谨慎。”
阿勒坦汗赞完乌讷楚突然又想起了丘富,就又问道:“对了,丘富也是白莲教的人,南朝要的人也包含他在内,可怜丘富对我一片忠心,这便如何是好?”
乌讷楚心酸道:“可汗不必为此忧心了,丘先生将这些告诉我的时候已经病入膏肓了,他对我说,把汉那吉降明未必是件坏事,他让可汗放手去做,不要有所顾忌。在我来之前,丘先生已经过世了。”
阿勒坦汗惊讶道:“什么?丘富死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乌讷楚说:“可汗每天为把汉那吉的事情寝食难安,我怎么忍心再雪上加霜?丘先生临终前再三嘱托仆人只可向我一人报丧,而且连夜就让仆人悄悄埋葬,我怎能不知丘先生这一片苦心?所以我一直隐瞒着。可汗不会怪我吧。”
阿勒坦汗泪光莹莹,“丘富,我的好兄弟啊。”
达云恰问道:“阿父,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阿勒坦汗说:“你先派人严密监视赵全等人,不要被他们发觉,如有异动就地拿下。”
达云恰行礼道:“是,阿父!”说完转身离去。
达云恰从大同城一回来就急匆匆地直奔阿勒坦汗的军帐,这让赵全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第一次挑唆阿勒坦汗杀了王崇古派来的使者,可随后王崇古又派了使者前来,就在阿勒坦汗准备第二次杀使者的时候,乌讷楚却意外出现在军营中,阿勒坦汗不但没有杀了鲍崇德,而且派达云恰去了大同城。赵全深感事态不妙,担心挑唆把汉那吉的事已经败露,就立刻派人找来肖芹、李自馨、周原、贺彦英商议对策。肖芹他们听说明朝已经答应议和,也为自己的将来担忧起来。几个人经过协商,一致同意了赵全的主张,决定破坏这次议和。于是,赵全悄悄派人去辛爱那儿假传阿勒坦汗的军令,让辛爱第二天发起进攻。肖芹他们走后,赵全又派心腹往大同城送去一封密信,企图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正因为这封信,才促使阿勒坦汗下决心答应了明朝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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