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寂

　　没过几日，傅时清便听说那日册封大典上闹事的几个百姓死了，俱是死因不详。
　　他想起顾丞衍那日擦拭的长剑，莫名有些不安。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流言很快就成了新封太子与衍王素来有染，衍王更是为其滥杀无辜的宫廷隐讳。
　　“启禀殿下，温御史求见。”
　　“让他进来吧。”傅时清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出内殿。
　　温昀也在内侍的引领下缓缓走了进来。
　　那锦袍上银灰色的竹叶暗纹，衬托得他英俊的面容愈发清冷疏离。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傅时清对这个称呼还不太适应，微微愣了愣才笑道：“我觉得以我们的关系还不至于如此生疏。”
　　他走至桌旁倒上两杯热茶，一杯递过去，“是有什么新进展了吗？”
　　温昀接过也不喝，只用微凉的指腹来回摩挲着白玉杯的边缘，“老先生昨日又说了一些话。”
　　“说了什么？”傅时清微微抬眼。
　　温昀却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回问他，“那些流言是真的吗？”
　　其实他早知道答案，只是需要最后一根稻草，最后一片雪花。
　　“什么？”傅时清一时有些不解，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他近乎嘲讽地笑了笑，“你是问我弑兄夺位的流言还是问我与衍王有染的流言？”
　　温昀避开他的眼睛，淡漠开口：“后者。”
　　“想不到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温大人也会对这种情爱之事感兴趣。”傅时清低眉喝了一口茶，轻笑道，“那我不妨告诉你，这倒是事实。”
　　温昀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殿下是心甘情愿的？”
　　不似疑问，更像肯定。
　　“那殿下可知道衍王是什么样的人？”
　　傅时清听出他话中有刺，眸色不由冷下去了几分，“他是什么样的人本宫自然清楚。”
　　“殿下只知道这四年，可是四年前呢？”温昀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内心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嫉妒多一些，“世人皆知，衍王曾为大泽第一杀手，更是元帝弄权的工具。那些年，他助纣为虐，草菅了多少人命，又沾了多少鲜血？！”
　　傅时清不是没有听过别人这样背后议论，只是从他们相遇开始，顾丞衍已经很少亲自动手了。
　　在他的印象里，他从来都是温柔多于强势。
　　“这些不过只是你的道听途说，人云亦云。”
　　“那陆老先生之言呢？”话到这里，温昀便也毫无顾忌了，“当年放火烧了文渊阁的，不是别人，正是顾丞衍。他为什么这么做，殿下或许可以问问。” 他见傅时清沉默不语，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步步紧逼，“殿下早些歇息，微臣先行告退了。”
　　直到桌上的茶凉了，傅时清才回过神来。
　　他知道自己不该去问，可终究还是去了宣明殿。
　　芸儿却告诉他王爷去了刑部大牢。
　　他找到时，正听到顾丞衍冷声道：“既然你们不愿开口，那就永远不要开口了。”
　　之后剑起剑落，一瞬间，鲜血四溅，惨叫声不绝于耳。
　　傅时清看着那个持剑的人，长身玉立，俊美而冰冷。
　　那样熟悉，那样陌生。
　　血腥味让他一瞬间有些眩晕。
　　而顾丞衍也很快发现了他的到来，他愣了愣，上前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抬手便遮住了他的双眼，“别看……我带你出去。”
　　掌心的温暖让傅时清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他轻轻推开他，努力地笑了笑，“我没事……我就是想见见你。”
　　顾丞衍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以为他只是怕血，忙温言安抚，“是我不好，我该去东宫陪你的。”
　　他转头看了眼欲言又止的肃风，便带着傅时清离开了。
　　而傅时清始终没有问出口。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他不问，一切就不会改变。
　　可惜有些事早已定好了结局。
　　即使很多年后，傅时清仍能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乌云密布，雷声隐隐的午后。
　　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
　　他一个人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练剑，内侍进来通报，说是梁国太子求见。
　　他正无聊着，便应了。
　　萧遇一身水蓝色薄纱锦袍，年轻俊朗的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时清哥哥，我以为你当了太子就不愿见我呢。” 傅时清心情还不错，便也没计较他的称呼，“许久未见，你倒是没怎么变。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萧遇不满地扯了一粒未绽的桃花骨朵，又有些没底气地嗫嚅，“不过……这次确实是有事相求。”
　　“说来听听。”毕竟他曾帮过自己，傅时清便没有拒绝。
　　萧遇斟酌着开口：“我有事想找衍王商谈，可是……私下见他太难了，时清哥哥你能帮帮我吗？”
　　“这个简单，本宫现在带你去便是了。”傅时清不疑有它，收好剑便带他去往宣明殿。
　　窗外乌压压的天空已经变成了凝重的淡墨色，时不时传来几声闷雷，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雨点。
　　顾丞衍看着眼前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你终于肯现露出真面目了。”
　　傅时洛放下帽兜，抬头淡淡一笑，“王爷早该猜到了不是吗？”
　　“本王可猜不到你会这样恨本王。”顾丞衍想起那张全是鲜血的纸条，冷冷开口，“当年之事，拿殷家顶罪的可是你的父皇。”
　　“他是该死。”傅时洛的眼中慢慢浮出恨意，“可你就无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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