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树下

　　公司大楼内，助理匆忙地奔向董事长办公室。

　　“董事！”

　　急促的脚步在门前停下，未及敲门，里面便传来声音：“进来。”
　　助理推门而入，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位气质清冷的女士，脚步微顿。
　　“无妨，直说。”女士开口道。

　　助理看向办公桌后的青年，青年点点头。

　　“刚接到消息，宜江那边……‘信号’又出现了。”
　　青年指节轻轻叩了下桌面：“确认了？”
　　“技术部门交叉验证过，特征码吻合率99.7%。”

　　沙发上的女士眸光微动，没有作声。

　　青年沉吟片刻：“先继续监控，不要打草惊蛇。有任何新动向，第一时间报给我。”

　　“是。”助理应声退下。

　　门关上后，青年看向女士：“看来，你这边也得提前做准备了。”
　　女士微微颔首，望向窗外远山的方向，目光深远。

　　————

　　山中，一声悠长的狼嚎忽然划破寂静，惊起林鸟一片。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云藤悦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
　　刘润庶侧耳倾听，只有风吹过枯枝的沙沙声。“有吗？”他语气平静，但身体已微微绷紧。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

　　“噔噔！”
　　藤悦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变出”出一只幼年花栗鼠，夏夏双眼放光。
　　“哇～谢谢悦悦姐姐！”
　　夏夏捧着小花栗鼠，笑得合不拢嘴。

　　一旁择菜的星岚头也不抬地问：“你又跑山上了？”
　　“当然啦。”
　　“那这松鼠一家够惨的，冬眠呢还被你薅走一只崽儿。”
　　“诶，话不能这么说，”藤悦一脸狡黠，“我可是把它们一家子都请出来‘晒了会儿太阳’。”
　　这本是句玩笑，星岚却没多想，随口接道：“真是个‘毒妇’。”

　　话音落下，他才觉出不对。一抬头，只见藤悦脸上笑意尽褪，一招“力劈华山”已带着风声劈到头顶！星岚本能地抄起手边的扫帚格挡。“咔嚓”一声，扫帚应声断成两截，木棍结结实实砸在他左肩上。星岚痛呼一声，踉跄退后半步。
　　夏夏手中的松鼠被吓得钻进她的袖子里，夏夏也被吓了一下，徐俪红从厨房探身出来，看到藤悦脸上愤怒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回去做饭了。
　　“再敢口无遮拦，下一次就不是用棍子了。”
　　“错了错了，不会有下次了。”

　　夏夏跑过来一把推开藤悦，然后把花栗鼠还给她，她没说话眼神里带着忌惮，却张开双臂想用小小的身子护住星岚。
　　星岚摸摸她的小脑袋，嘴边勉强挤出一个笑：“没事儿，是哥哥口无遮拦惹姐姐生气了，没事儿啊。”他把松鼠要过来放到她手里，“回屋去吧，哥哥没事儿的哈。”
　　夏夏罕见地反抗了他，她眼眶噙泪，唇畔微抿。
　　“听话儿昂，哥哥真没事儿。”星岚边说着边把那折成两截的扫帚尽可能地藏向身后。

　　————

　　“妈……”

　　石窟墓前，刘润庶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只是默默地拔掉墓穴口的枯草，将纸钱分成两沓。先在入口处烧了一沓，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钻进低矮的墓室，在母亲的棺椁前，再次点燃纸钱，伏身三叩。

　　跃动的火苗映着他沉默的侧脸。他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觉得一切语言都苍白。祭拜完毕，他退出墓室，四下寻找姥爷的身影。
　　姥爷正独自坐在不远处的路边石头上，抽着那杆老旱烟，烟雾缭绕着他佝偻的背影。润庶走过去，默默在旁边坐下。脚边的小兔子安静地依偎过来。爷孙俩就这样一言不发，任由时间随着烟丝静静燃烧，直到日头西斜，才缓缓起身下山。

　　在山道上，他遇见了刚从半山腰草药园下来的林星岚。

　　“呦！”，林星岚向他打招呼，刘润庶目光扫过他，皱眉点了点头以示回应。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和隐秘的洞察。
　　“你这是又惹她了？”他语气中带着调侃，但目光却仔细地打量着星岚。
　　“你怎么看出来的？”星岚有些无奈却又带着惊疑轻笑一声。
　　“你看啊，”他指着星岚的左手，“你惯用手平时可是稳稳当当使唤的，可今天怎么突然换成右手了？我猜，十有八九和她有关。”
　　星岚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又继续说道：“而且，你左臂几乎没摆动。正常情况下，人在走路时，手臂会自然摆动来维持身体平衡。可你呢，左臂几乎不动，这说明你在刻意避免使用它。”
　　“这……”星岚刚想解释，却被润庶抢先打断。
　　“别急着否认。我再给你分析一下。从生理学角度来说，如果一个人的肩膀或者手臂受伤，那么他在行走时会不自觉地调整姿势，减少对受伤部位的负担。你看你的身体，稍微向右侧倾斜，脚步也比平时小，这些都是身体在努力适应受伤状态而做出的调整。”
　　润庶走近一步，上下打量了星岚一番，最后目光定格在他的左肩，“老实说，你的左肩是不是很痛？”
　　林星岚下意识后闪一步，“那咋了？”

　　润庶轻叹一声，语气是那种过分刻板的认真：“作为朋友，我对此表示遗憾。”话音刚落，他迅速后撤半步，刚好躲开星岚没好气踹来的一脚。
　　“我发现你最近怎么越来越欠了？”星岚笑骂。
　　“间歇性症状。”润庶依旧面无表情，语气正经。

　　星岚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云藤悦的身影出现在小径那头。她快步走来，把一贴膏药不由分说塞到星岚手里，别过脸去：“喏。先说好，别指望我帮你贴。”
　　向来没什么表情的润庶，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个标准的“姨母笑”。
　　“为什么我感觉这么无力呢……”星岚扶额叹息。

　　————

　　宜江市，一座矗立的钢铁森林。玻璃与金属铸就的巨塔刺破天际，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锐利的光。街道如林间错综的脉络，车流永不停息。
　　当夜幕降临，这片森林便被璀璨的人工星河点亮。霓虹勾勒出虚幻的轮廓，与天上疏星遥相呼应。

　　然而，在这片繁华光影照不到的潮湿角落，另一些“藤蔓”正在滋长：

　　某些场所里，烟雾弥漫，人声鼎沸，赌徒们面红耳赤，将希望与绝望一同押上牌桌。赢家或许能一步登入虚幻的“上流”，输家则往往坠入更深的深渊。

　　更阴暗处，人口贩卖的黑手在“保护伞”的阴影下悄然动作，被诱骗、被禁锢的人们，消失在城市的褶皱里，命运未卜。

　　一间隐秘的室内，墙壁上布满显示器。其中一块正显示着宜江市的电子地图。突然，一个沉寂已久的红色信号点，毫无征兆地开始闪烁，并以极快的速度移动起来！
　　坐在控制台前的男子猛地将泡面桶推开，手指在键盘上疾速敲击。地图被不断放大、定位……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一把抓起手机，拨通了那个极少动用的号码。

　　「喂？」电话那头传来低沉厚重的男声。
　　「老板……」男子声音发颤，几乎语无伦次，「出现了……又出现了！」
　　「什么出现了？说清楚！」
　　「是晨哥……付逸晨的信号！他……他的信号重新出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椅子被猛然推动的声音：「位置？！」
　　「在宜江，具体正在锁定——」男子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手机被人从身后轻轻抽走了。

　　「你觉得……会在哪儿呢，BOSS？」
　　听筒里传来的，是一个熟悉到让电话那头人瞬间失语的声音。两边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蓦地，电话被挂断了。

　　“啧，有必要激动到挂电话吗？”付逸晨把玩着手机，撇撇嘴。
　　“晨哥！真的是你！”控制台前的男子激动得几乎要扑上来。
　　“打住！我性取向正常，保持距离！”付逸晨伸手抵住他，笑着拍了拍被他碰到的衣袖。

　　“我、我以为你……‘复活’了？我得确认你是不是真的！”
　　“‘复活’？我压根儿就没死过，好吗？”付逸晨挑眉。
　　“没死？那这些年……”
　　“说来话长。”

　　男子还想追问，房门就在这时被“砰”地一声猛地推开！
　　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青年出现在门口，胸口因急促奔跑而微微起伏。他目光瞬间锁定了付逸晨，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拳！

　　拳头结结实实砸在付逸晨脸上，力道让他踉跄着退了两步。
　　“BOSS，验明正身也不用下这么重的手吧？”付逸晨摸了摸颧骨，反而笑了，“我还得靠这张脸混饭吃呢。”
　　下一秒，他却被对方狠狠一把抱住，那力道大得惊人。

　　“付逸晨……付逸晨……”白色西装青年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和哽咽。
　　“好啦，陈哥。我在这儿呢，活得好好的。”付逸晨愣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他的背。

　　几乎在同一时间。

　　市公安总局某技术工作室内，突然爆出一声兴奋的惊呼。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警员猛地拉开门冲了出来，差点撞上刚汇报完工作路过的刑侦队长任天翔。

　　“小申？什么事这么激动？”任天翔伸手拦住他。

　　“任队！破了！我……我终于……”年轻警员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终于什么？慢慢说。”
　　“是‘关联者’！当年那个神秘情报员‘关联者’留下的最后一段加密讯息……我破译出来了！”

　　————

　　手机震动，一条新的好友申请通过。

　　【请问您是……】
　　沈璇伊谨慎地发送消息。
　　【你可以猜猜我是谁。毕竟你过了这么久才加上我，我可不能让你轻易知道。】
　　对方回复得很快，带着一丝戏谑。
　　【……我可以删了你吗？】
　　【别别别！我错了，不闹了。】
　　就在沈璇伊手指移向删除键时，一个视频通话请求突然弹了出来。

　　〔对方发起视频通话〕

　　她迟疑了一下，按下接通。

　　屏幕亮起，一张带着灿烂笑容的俊秀脸庞跳了出来。
　　「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沈璇伊瞬间怔住，瞳孔微微放大。紧接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脸颊，她甚至忘了去擦。

　　「诶诶诶？别哭啊大小姐，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屏幕里的付逸晨顿时有点慌。
　　她慌忙用手背抹去眼泪，视线却模糊得更厉害。
　　「欸～不哭不哭，哭了就不好看啦。」他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说了许多俏皮话，努力想逗笑她。

　　她看着屏幕上那张鲜活、生动、搞怪的脸，明明想笑，泪水却流得更凶。
　　「阿晨……」
　　「在呢在呢！大小姐有何吩咐？」他立刻挺直腰板。
　　她终于破涕为笑，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痕。
　　「真好看，你就该多笑笑，这一笑，直接击中我的心巴。」他捂着心口，做中枪状。
　　接着，他绘声绘色地讲起自己当年如何将计就计，用一场“死亡”金蝉脱壳的故事。

　　她静静地听着，等他告一段落，才轻轻开口，声音带着哭过后的微哑：
　　「真的……是你吗？」
　　「嗯，是我。我回来了，伊伊。」付逸晨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认真地看着她。然后，他从领口拉出一条细细的链子，坠子是一枚手工制作的、有些旧了的挂坠。他对着镜头打开它，里面嵌着一张小小的合照——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接着，他又抬了抬左手腕，上面松松地套着一根略显褪色的女孩子用的头绳。
　　「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
　　「……」
　　「我还有一个问题。」
　　「不行。」这次他回答得飞快。
　　「我还没说呢！」
　　「是不是想问我在哪儿，然后买票过来？不行，太危险了。」
　　「……可如果，」沈璇伊慢慢将手机摄像头翻转，对准了窗外，「我已经在这里了呢？」

　　镜头里出现的，赫然是宜江市解放广场步行街熟悉的夜景，嘈杂热闹的人声、音乐声瞬间涌入听筒。
　　「……」付逸晨看着屏幕，一时哑然。
　　「我又不是来捣乱的，你就这么嫌我麻烦呀？」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真拿你没办法。」付逸晨最终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无奈，有担忧，但更深处，是无法掩饰的、失而复得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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