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渡

　　那怎么可以！
　　白龙鱼化作长剑，剑身拦在欲离去的何东，颇为强势。

　　“欸你这剑灵！”何东险险避开，一脑袋窝火，“性子如此霸道蛮横！我肯帮她至此就不错了，仁至义尽！你还敢威胁我？”

　　噌——！
　　长剑近了一尺，剑锋锋芒毕露。

　　何东眉头压下，瞧这架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他登时便火气大涨，何时还能被这区区剑灵威胁了？

　　“呵。”何东嗤笑了声。

　　“那日你驮着她来，威胁于我，便是这副德行。我以为是你关心则乱，如今看来，却不然。”何东冷道，“被镇压的这些年，你性情大变，却不晓得我救她可不是怕了你，不过是念着她曾帮助我，我便还她个恩情，从此两不相欠。”

　　略带嘲讽和傲意，何东沉下声，没有退缩，“她失忆就罢，你该庆幸她未苏醒。若她此番顺利恢复记忆，无需你在这里挑衅我，我自会与她一战，以解我千年心头之恨！”

　　话都说到这份上，斩念不遗余力，挥剑砍向何东。
　　后者拔刀抵挡，二者缠斗起来，刀光剑影，火星子直冒。

　　“你灵力衰退，跟我斗，不怕被掰两截！”
　　“嗡嗡——！”
　　“人话都说不了，你不如回炉重造！”
　　“嗡嗡——！”
　　“怎么？还不服气？本事不大，心气不小！”
　　“嗡——！”
　　“想叫我帮忙，打得过我再议吧！”

　　“噌！”地一刀横劈，打退了斩念。
　　何东叉腰，大刀扛肩，冷嘲道：“刚出来就兴风作浪，我看你就该关回黑水域，再被镇上个千秋万载，好好磨磨你的锐气！”

　　触及“黑水域”字眼，斩念蓦地好似被摸了逆鳞，剑锋再度逼近何东一寸，隐含愠怒。

　　何东原不在意，不想下一刻，长剑周身竟浮动青雷电光，妖冶诡谲。

　　何东双目遽凛，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此剑灵竟会有堕魔之相！
　　他目光投向那头裂痕光团，满心疑惑无人解。

　　风起云涌，蔚蓝的苍穹几乎在十息时间便骤然黑云笼罩。
　　不再纠缠，斩念退了几丈，悬至半空。
　　一剑遮天，仿若修罗降临。

　　“你要做什么！”何东瞪圆双目，朝天喝道。

　　被风卷上残云的长剑已然听不到他的声音。
　　斩念铮鸣，似悲鸣。

　　旁人懂什么？
　　黑水域位于雪岭之下，被冰川环抱，长年累月的浊气侵蚀它的灵魂，何止对他镇压磋磨？

　　玄铁棺封闭它的五识，让它灵力尽失，心盲眼瞎，形同废铁。
　　无边的黑暗孤独，痛苦与无能，它受了百年。
　　多少日日夜夜在黑暗早已分辨不清，它神志没有一刻平静，最后被打落深渊仰望的那道身影，那张脸，它仍死死刻在记忆。
　　可恨，可憎。

　　它日夜祈盼，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祈盼千年前消失无踪的她，能重归于世，带它逃离深渊，破除魔障，报仇雪恨。
　　终于，终于这天到来。
　　好不容易才脱离苦海，它才不要回头。
　　不要再回到那个生不如死的鬼地方，不要落到旁人手里，任人宰割，连决定自己的意志是否沉睡都做不到。
　　既然没人帮它，既然它救不了她，那便将这天捅个窟窿，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长剑升腾的战意扩散，杀机愈发浓重。
　　本事不大？心气不小？
　　且瞧好了！

　　蓦然间，仿若时间静止。
　　风声静谧，叶落无声，精窄的长剑涌动一股极为精纯强悍的能量。
　　那感觉，好似生命停滞。

　　何东眼皮跳动，突感危机。
　　他握刀蓄势，下一刻，眼前大片金光大盛席卷来，斩出了日月倒流之势。

　　何东眼一瞪，暗道不妙。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胡乱掐了个传送诀，人便没了影。

　　剑气飞驰，无抵御之物，砸在了何东事先布置好的结界之上，生生斩出了道大裂缝。
　　眼看何东落荒而逃，斩念只觉一阵快意。
　　哼！连它一招都不敢接，还敢瞧不起它。

　　得意许久，后知后觉，瞧着那片结界裂缝，斩念冷静下来。
　　结界……结界破了……

　　回眸，被自己振出裂痕的光球仍没有苏醒的意思，斩念于是回到霜莲旁，绕了一圈又一圈。
　　又闯祸啦！惨了惨了！怎么办怎么办？
　　实在没辙，斩念只能匍匐守在旁，祈祷般巴巴望着，模样无助得很，哪还有方才威风凛凛的模样。

　　-

　　魔宫内。
　　龙坚守在殿外，待里头人走出，他上前欠身道：“尊上，已排查到凡界西域有剑灵气息，想来盗走灵剑之人也同在。”

　　珩琅侧身，略带不解：“何不去取回？”

　　龙坚道：“不知因何，剑灵所在五十丈内，都被一股霸道之气围住，先前以为是有何高人护法，但却并未发现。”
　　龙坚抬眸，“属下猜测，若是要护剑灵周全，大可不必如此。做得太不隐蔽便好似陷阱一般，这才来请尊上定夺。”

　　将殿门掩上，回身，珩琅手中交叠着一对赤红瞳珠，“仙族可有动向？”

　　龙坚目光略停留在瞳珠上，道：“目前未曾对我族有所行动。倒是妖族那头，如尊上先见，他们今日上奏，请尊上借兵御敌。”
　　“回绝了？”
　　龙坚摇头：“不曾回绝，待尊上发落。”
　　“拖着便是。”

　　珩琅将只手之物递出，两枚赤红瞳珠触及龙坚之手，竟活了过来，浮空跃起，盘旋半空。

　　龙坚好奇问道：“尊上，这是何物？”

　　珩琅凝望默声许久，龙坚便也盯着那两枚转悠的瞳珠暗想，想来此物还无名，定是尊上新制造的新奇之物。

　　好一会，珩琅才悠悠道：“唤它们鸳鸯吧。你带上它，去冥界一遭，遇见仙修，乔装跟随，切莫露出破绽叫人发觉，届时本座自有用意。”

　　“是。”
　　龙坚颔首，稍一顿：“只属下一人前去？无须旁人？”

　　“嗯。”珩琅将鸳鸯瞳珠召回，重新放到龙坚手中，又予以一木盒，“此去小心为上，若见仙族，即刻传信回来。”

　　龙坚郑重应声：“是，尊上。属下告退。”
　　“慢着。”

　　龙坚返回，作揖道：“尊上还有何吩咐？”
　　珩琅道：“若旁人问起，你当只字不提。”
　　龙坚欠身道：“是，尊上。”

　　行至外殿红廊，迎面便是一张严肃带风的脸。
　　龙坚！
　　冯遇楼心头“咯噔”一声漏拍，忙收起牙，拉着身后同伴退到走道旁。

　　人还没走到跟前，她便偷瞄着暗自腹诽：“真是倒霉，怎刚回宫第一趟出门就碰上他……”

　　早便瞧见眼神闪避的冯遇楼，此女子龙坚近来亦是印象深刻。

　　前番出行奔波于各大界域，收集讯息，新弟子中吃不消的累倒的就有大半，而这位长着张弱不禁风脸蛋和身子骨的女子是少数站着撑下来的，他尤其记得。

　　不知怎的他竟停下了脚步，正站定，两两相视。

　　冯遇楼屏住呼吸，一双大眼睛仿佛什么心绪都掩藏不住，不知面前人是何意，也瞪眼干站着。

　　许久，她忍不住道：“龙……龙大哥……哈哈，你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吗？”

　　龙坚似才恍然回神，看着她的脸皱起眉头，打量了番，身形一晃便径直走了。

　　冯遇楼松了口气。

　　身旁人道：“冯遇楼，他这是干嘛？莫非是想跟你说什么，碍于我在这儿不方便？”

　　冯遇楼撇嘴，“谁知道他想做甚。前几日咱们出宫，他就这般莫名其妙，谁喊累抱怨便立谁跟前，瞪着眼看人，再敢喊一句就得人头落地，若真有事交代才好呢。方才我瞧是他看我们在这边走路边说笑，心头不快才做警告的。”

　　“这方向是魔尊陛下的宫殿，莫不是被尊上数落了，正想寻出气筒呢。”

　　“欸。”冯遇楼回首，小声咬牙：“我瞧就是，呵。”说罢催促：“快走快走。”

　　龙坚刚告退没一会，便又有人来报。
　　“启禀尊上，凡界西域一无名乡野内发现剑灵出现，是否要施行抓捕？”

　　珩琅摆弄物什的动作停滞，微微扬眉，唇角罕见勾起抹弧度，“与何人在一起？”

　　“无人同在，只有一枚奇异的光球，被那剑灵护在身侧，不让旁人靠近。”

　　仿佛是早有心中人选，魔兵所言倒让他皱眉了。
　　原以为会是那个人。

　　“也罢。”似喃喃，珩琅转过身去，重新摆弄着物件，交代着：“一并都带回。”
　　“是，尊上。”魔兵颔首道。

　　-

　　凡界西域，斩念护着灵球，挡开一记又一记攻势。
　　裂痕爬满的灵球欲开不开，斩念焦急却苦于没法脱身。
　　暗自懊悔将何东给放走，如今它八面受敌，难道今日就栽在此地了？

　　就在被逼退至悬崖时，斩念将心一横，携着灵球径直跃下。

　　身后陆续跟了一波魔兵，剩下的七成却不敢再追。
　　望着深不见底，云雾密布的悬崖，众魔兵果断选择绕路下山。

　　坠落之时，灵球裂痕愈发大，掉落几颗光斑。斩念抱球，环绕一圈防风结界，心中不免质疑。
　　何东说过这法子可以解开江云织体内被种下的禁制，从而恢复法力，却没说若失败后果会如何。
　　若它现在打碎灵球，强行让江云织苏醒，结果是好是坏……
　　斩念凝视着眼前之物，若不破灵球，她再沉睡下去，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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