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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林晚晚又跌进熟悉的无尽黑暗之中。
五脏六腑被绞成一片,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
她好像又死了一回,灵魂都破碎了。
她有气无力,呼叫系统几次,但都没有得到回应,只有些零碎的画面不时闪现在眼前。
有二十一世纪的高楼大厦,也有大夏朝的庄严宫殿。
有曾经最疼爱林晚晚的母亲,也有曾经亲自抚养林梦晚的凡帝。
但一切都在模糊之中,看不清楚,只有强烈的情感撞击她被灼烧的心脏。
都说人的身体比你更爱你自己,在人濒死时,身体会将记忆如走马灯播放,企图激活人生的意志。
林晚晚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死了。
高阶指令说过,她再没有复活机会。
可万恶的巫连又喂了她吃毒药。
她已对他令色到舔狗的地步,他为什么还要杀她,甚至在她给他熬了一个时辰的雪花莲子羹里下毒,就为了让她毫无防备喝下?
她不服,高阶指令不能这样苛待她,她要申诉,她不要待在这里,她要回到现代......
“‘现代’是哪里?”
巫连蹙眉,将林晚晚梦中呓语拿来问同坐旁边的戚同。
戚同捋着美髯,拧眉沉思,好半晌,才说:“或许是凉州一带有冰雪冬城之称的‘霰黛城’?”
下一句,他又踌躇不定,“臣亦不大清楚,毕竟那‘霰黛城’只存于古书之中,连坊间的传言都很少,或许也不曾存在。”
言外之意是,他亦不知林晚晚口中的“现代”是为哪里。
“那先生可知道‘西皮’是何物?”许广在榻边给蒲南伺针,递过一枚银针后,从有半人高的矮屏里探出个头,亦狐疑地问。
他常听暗卫和陪侍在林晚晚身边的宫人回报,晚小主常自言自语,三句不离“西皮”,五句不离“现代”。
以前殿下每每听到这些陌生词汇皆面无反应,许广道是主子博闻强识,当时知晓那是何意,如今看来,竟是也与他一般,不知其意。
但转眼看去戚同抿唇捋髯还蹙眉的动作,显然,最通天文晓地理的戚先生也解不了他家主子的疑惑了。
“呃——”
矮屏里边,蒲南最后一针落下,林晚晚忽地闷哼一声。
蒲南急唤,“快,扶她起来。”
许广被唤回心神,连忙转身朝里,将林晚晚从床榻上扶起。
蒲南这厢亦连忙转至林晚晚后背,大掌一拍。
林晚晚又是一声闷哼,接着“噗”的一声轻吐。
一抔黑血溅在矮屏上,开出一朵黑莲,不美且骇人。
但矮屏外的戚同还是难得表现出释然的模样,高耸的花白眉毛跟着缓和下来,“看来,还得是蒲老妙手回春呀。”
巫连倒是没再说话,只是松了拳头,端起台面已经冰凉的茶碗。
不过,那茶碗甫被放到嘴边,他便是微微一顿,眉色往下一压,视线旋即挪开,茶碗被重新摆下。
明亮的烛光下,茶碗空得如白日天光。
戚同别开视线,装作未曾看见,但唇角勾起了些微的弧度,才转而看向矮屏之后晃动的身影。
“某再开副药,让那小姑娘一连喝上七日,余毒当可清除干净矣。”蒲南边走便叮嘱许广,“这几日,切勿叫她动心劳身,否则落下病根,只怕日后身子虚亦不利于行。”
他背着个药箱,从矮屏里面走出,袖摆刚从肘臂放下,被他捏着边,在擦汗。
瞧着,方才是真的废了不小的劲。
“谢蒲老出手相帮。”巫连从座上起身,往前拱手拜了个礼,是难得的谦逊模样,“回头我必遣人送天山雪莲十朵到先生府上,以做回报。”
蒲南,当世神医,历来神出鬼没,难觅踪迹,但酷爱寻些疑难杂症来治。
数年前,他为钻研治疗巫连癔症的方法,开始居住在巫连府邸。
经年累月的定居生活,又加上有戚同这个老顽童与他日日下棋话家常,他竟渐渐习惯了有所依附的生活。
尔后,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巫连的幕僚之一。
但即便如此,蒲南仍不会轻易出手救治一人,即便是巫连的要求。
所以,对于巫连要赏赠的天山雪莲,他自然是笑纳了。
“不过殿下若当真想要那小姑娘性命无虞,这段时日,少不得要多顺着她的意思些。”他说:“某观其脉象,不知是平日劳思伤神过多,抑或受过一次严重的心脉创伤,总之,其心脉较之常人要脆弱些许,这‘寒潭’伤的虽不是心脉,可心脉却是五脏六腑之根基,若根基不稳,其余又从何谈起?”
巫连听得点点头,眉骨压了压,不知想到什么,又问:“她可是同我一样,也有癔症?”
“癔症?”蒲南怔了怔,蹙眉看了巫连一息,又转眼隔着矮屏望去其后,半晌,才摇了摇头,“依脉象看,那小姑娘心思虽多,但不至于同殿下这般,有心神全乱的迹象。”
他说:“比之殿下,自我意识这一块那小姑娘强得很。”
巫连感觉自己有被嘲讽到,但又不觉需要与蒲南这个清高神医辩驳,遂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但揣度的种子却愈发在心中膨胀。
林梦晚若没有癔症,那为何日日自言自语,还说些人听不懂的话?
“现代”又是个什么地方?
“殿下若想知道那小姑娘心中所想,当面问她,不就成了?”戚同不愧是巫连教父,三言两语便能叫他推断出半子心中所想,“不过这几日,臣以为殿下还是先照着神医的吩咐,多看顾看顾那小姑娘才是。”
他说:“那小姑娘瞧着是个软骨头,但做起事来,又极有韧性,只怕真要倔起来,是比殿下亦不遑多让的,如今她生生被人算计了一把,醒来时候指不定要怎么闹,若是殿下不当心照料,只怕蒲先生今日的操劳都要白费了。”
巫连当然听出了戚同的言外之意。
但真正算计她林梦晚的又非他巫连,明明是那个自诩青梅竹马的奚俊不是?
巫连心中冷嗤,“此事便不劳先生费心了。”
一个棋子而已,不过是因为后头还有些用处,便请蒲先生出手,喂了解毒的丹药,再花点功夫救回来罢。
难道就得多娇贵地养着?
巫连是这么想的,但实际做的,又是另一套。
将戚同与蒲南送走后,巫连没有离开林晚晚所在的房间。
一来,这本来就是巫连下榻的别院,他方才是直接就把林晚晚抱回了自己房间的。
二来,林晚晚虽然还在病中,脸色憔悴,呼吸亦是微弱,但呓语却不曾有断。
巫连甚至撤走了矮屏,守到了榻边。
他打算听一听林晚晚无意识的梦呓,辨一辨她话中的意思,亦好知道她接近他,到底是打的什么注主意。
可听了半宿,林晚晚的口中来来回回,除了“现代”“磕西皮”“高阶指令”“系统”这几个陌生的词汇,便是随意骂几句他巫连是个刽子手,是个杀人魔王,是个阎王的话。
巫连不禁看住了林晚晚的面容。
卷翘的睫毛,随着光影,加重了眼底的青黑,看着憔悴,但这仍旧不耽误人想起她平日灵动明亮的双眸。
呼吸浅浅,唇.瓣蠕动,不时有细微的声音从口角溢出,比之平常讨好谄媚的语气,此时的她真实耿直,仿似全副身心和力气都花了出来,一会儿是和人辩白,一会儿是哭泣哀求,一会儿又是骂骂咧咧地诅咒人......
很奇怪,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直愣愣地躺在床上,只是间或地说几句话,却叫巫连觉得无比真实,甚至无比欢喜。
她本来就不擅伪装,每每曲意逢迎的痕迹都十分明显,别扭愚蠢的模样已经叫人看了又气又笑却爱看。
没想到,她若真较起劲来,竟又是另一种笨拙的模样,轻易便能叫人生出逗弄之意。
巫连不禁从摆开的桌案移到了榻边,愈发靠近去观察林晚晚的神色,听她的话。
巨大的身影挡住了烛火的亮光,挡住了帷帐外的大部分光亮。
躺在床上的人眼前被蒙上了阴影,就像平躺在旷野时,巨大的流石从天而降。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信息。
还在梦中的林晚晚一顿惊乍,自我意识中强制自己猛地睁开双眼。
昏暗中,一双凤眼正正就在她的面前,紧紧盯着她,便好似在动物世界里看到的夜晚孤狼,盯着它的猎物,随时都会将猎物撕成碎片......
“你要干什么!”
林晚晚惊呼,本能支起身体,绞着被角往后蠕动,从巫连撑在她身边两侧的双臂中急急退到床角,仍惊恐地往前眼前人。
巫连没有动作,或者说并没有因为林晚晚害怕而有退避的意思,甚至,他微微倾身往前,更加趋近他的猎物。
林晚晚慌得不成形了,下意识往后抵着床柱仰脖子,一边努力拿不多的力气回忆自己来到这张床之前的事情。
敬酒、醒酒汤、雪梨莲子羹......
林晚晚灵光一闪——是毒物。
“是你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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