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间羽

　　木头，是立在原地不动摇的树。
　　晶，是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的。

　　“我没有吃……”醋，最后一个字，怎么想都不好开口，晶十分无奈。
　　这人怎么就偏偏……偏偏提到他不敢提的那种关系呢。

　　之晶按这他脚踝上磕到台阶的伤口，睫毛渐渐下垂，小心翼翼地帮他抹上药膏。
　　“对啊，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

　　晶的心像被揪了一下，胸口被石块压住一般，喘不上气。
　　莫名的酸涩感，没来由的死寂。

　　他们一个不打算开口，一个不敢开口。
　　蓝箖恰在此时找准时机，一把跳上他主人的怀里，对自己的体重丝毫没有感想。

　　“啊！”
　　急促地叫了一声，晶感觉自己的盆骨断了。
　　这特么也太重了吧！

　　大概是感觉到自家主子的排斥，蓝箖双腿发力，从晶的身上一跃而下。
　　不曾想，因为它这一发力，他主人感觉自己的骨头已经粉碎性骨折了。

　　他捂着被狗踩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原先打算掀起来看看是不是淤青了，又碍于面前还坐着一个人，忍住掀开衣裤的冲动。
　　显然这位祖宗已经气炸了，按着肚子微微抽搐。

　　别问，问就是我快要痛死了。

　　“被压疼了吗？小白眼狼最近增重了好多，我看一下……”
　　还未撩起他的衣角，只瞥见一段暂白的肌肤，又匆匆被衣物遮住。
　　晶推开对方的手，挣开对方拉着自己脚踝的手，结结巴巴地回应说：“没什么事！我还是扛得住它这点重量的哈哈……”

　　对面的人像是没听见，拉住他的脚，用力一拽，晶呼出的气体几乎拍打在了之晶的脸上。
　　“好像淤青了。”
　　之晶已经在他发愣时，掀开了部分衣物，上边的狗爪印一片红一片紫，可想而知，蓝箖到底增重了多少。
　　“帮你擦药。”之晶淡淡说。

　　“我自己就可以……”

　　对方好像还是没听见，手掌附上那片淤青处……药还没上，却被晶一脚踹开了。
　　晶捂着自己金贵的肚子，从沙发上蹦起。

　　“我自己去！”
　　之晶看着对方耳根处泛起的粉红，盯着他拾起药盒慌里慌张跑回自己房间的背影，不由笑了一声。

　　吓死个人。

　　晶关上门，讷讷地脱掉自己的衣服裤子，果不其然，上面的淤青还挺严重的，大腿上也被蓝箖蹬了几下。

　　问现在他的心情怎么描述：把那只傻狗抓过来炖了。

　　“嘶……蠢狗。”

　　晶看着自己的脚踝，麻麻的，心情也怪，明明和凌晶他们在一起聊天时都不会有这种心情，慌张……还有没来由的占有欲。

　　重新穿上衣服，房门与电话铃声一同响起，原本就混乱的脑袋现在更加混沌。
　　晶一手捞过床上的手机，接通电话走上去开门。
　　之晶手上拿着一杯水，站在门口。晶双方都还未开口，电话对面的人就喊了起来。

　　“喂！出门，哥请你吃饭！”

　　？

　　晶表情凝固，对面的声音显然是冰羽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外放，以至于现在眼角抽搐，认为对面那个人可能是吃太多盐，闲到他了。

　　晶接过之晶递来的水，打算回房间里和对面的闲人好好聊聊。刚转过身子，一只手不轻不重搭在他的肩上。
　　“在这说就行。”他的声音轻轻的，吐气声清晰地被晶听见，晶不由自主点了头，站在原地和电话对面的人对话。

　　“喂？你人呢？”冰羽放低了原先的嗓音，以为是自己的声音把人吓傻了。

　　“你爹听着，干嘛。”

　　“我还以为你挂了，今天一起出门吗？”

　　说得好像我们经常一起出门一样。晶在心里自言自语，想起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不知道听到这句话，那个人是什么表情。

　　他回头看了之晶一眼，之晶歪了歪头，对他温和地笑。
　　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嘛。
　　他转回去，闷声和冰羽通话 ，“出什么？你盐吃多了？”

　　对面的环境嘈杂，让晶很难辨别冰羽说出的每一个字。
　　冰羽：“我快到你们家门口了！”

　　晶思索了一秒钟，“走。”

　　挂掉电话，之晶才缓缓开口：“你要出门吗？”
　　晶眨巴眨巴眼睛一边点头。
　　“注意安全。”

　　“我妈最近在清理她花店里的东西，顺带丢给我好几束花让我养，我就随便放瓶子里去了，你看。”
　　一开始说的是带晶去吃饭，带着带着把人家带家里看花去了，想来也是为了报复之前对方放的鸽子。

　　客厅内，沙发旁，柜子上，楼梯上，摆满了各式各样，色彩鲜明的花束，如果不知道对方是做什么工作的，大概会认为他是个花匠。

　　冰羽成功收获了亲眼目睹晶迅速变脸的成就，“唉，我知道，你对花没兴趣，我找你是有事情的。”

　　冰羽从晶的脸上明晃晃看出几个字。
　　编，你继续编，我听着。

　　“真的有事！坐下坐下。”他拖来一把凳子，把晶按坐，自己坐在他对面点开手机。

　　“玥雨他好像，不见了。”冰羽自己觉得正经，可在别人眼里他一点都不正经。

　　“他这么大个人，不见了？我看他是被你烦死了吧。”晶无情开炮。

　　冰羽被怼无奈，将手机中的聊天记录摆在晶眼前。

　　习习：「一起出门吗？」

　　习习：「不理我？」

　　习习：「约会呢？」

　　……

　　习习：「三天了，你人呢？」

　　……

　　习习：「你家都积灰了QAQ」
　　习习：「我给你扫了」
　　习习：「淩幻说他找你你也不回信息」

　　……

　　习习：「你再不回我我要报警了OnO」

　　……

　　习习：「你他妈到底去哪里了？」

　　几个月的聊天记录一翻，玥雨确确实实没有回复过他任何一条信息，何况冰羽曾去他家中找过，依旧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两人之间的关系，比晶和冰羽之间的关系要铁很多。道理来讲，玥雨不会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将自己的朋友冷落，更何况是冰羽。

　　冰羽原地振了一下，“他没告诉你吗？”

　　晶以为他在说玥雨，答到：“他都不回你信息，告诉我干什么？”

　　“不是，我是说之晶，昨天我我问他他说他去查，结果玥雨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冰羽直勾勾盯着晶的眼睛，似是要把人盯出一个坑来。

　　“没，可能我和玥雨关系一般吧。”晶撑着头，“说不定他只是想自己清净清净，而且他的性格很孤僻，好像谁也不在意。”

　　冰羽伸出手，表示：“我懂了，说不定过几天他想开了就自己回来了，我懂，那我们就先不聊他了。”

　　说罢，晶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至花束上，冰羽蹲下身自顾自摆弄花瓶。而后，他从中挑了两束绽放得最灿烂的，将其围上一层包装纸，捧了满怀朝晶走去。

　　“这俩给你和之晶，本来想着你俩分开送的，但是我怕他不收，就麻烦你了。”冰羽无视晶皱紧的眉头，将浅色系的花束全盘塞在对方怀里。

　　所以……我饭呢？

　　冰羽的声音悠悠飘来：“你上次放我鸽子，这次我放你一次，就扯平了。”

　　晶：？

　　鸽平了，晶也面瘫了。

　　冰羽：“其实我还有一个事想问你。”

　　晶：“最好真的是个事。”
　　鉴于对方的种种“前科”，晶实在不想听见对方问他为什么出门不带蓝箖为什么出门不带之晶之类的一系列问题。

　　冰羽破天荒没问那些奇怪的问题，而是问他：“你有喜欢的人吗？”
　　……虽然也不是什么晶想听的问题。

　　“……”

　　“沉默就是有，谁？你知道吗？”

　　“……”

　　“咱俩兄弟这么多年……”

　　“滚。”

　　冰羽对他这种毫无威慑力的粗口，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免疫了，“真的没有吗？我有个朋友喜欢你。”

　　晶：“你哪来的瞎了眼的朋友？”

　　冰羽：“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但是我也不能就这么问他吧……所以到底有还是没有？”

　　晶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他只知道现在想打的人倒是有一个。

　　“没有。”

　　“嗷，那他就能追你了。”

　　晶不假思索换了一种答案，“有，让他滚。”

　　冰羽穷追不舍：“谁啊，我总不能自己编一个名字给他吧。”他是带有私心，这个朋友根本就不存在，纯粹是自己想知道对方的内心，对那位拒绝了他的那个人到底抱着一种什么心态。
　　他想要自己去找答案，即使心里多么不平衡，即使自己知道后心里会有多么不舒服。

　　“……”晶没有给他回答，心里装着一个人，一个他不敢遐想的抓不住的人。

　　“之晶。”

　　晶被冰羽的声音拉出遐想的世界，对上冰羽沉静不失气度的脸。

　　“我猜中了吗？”他眼角艰难地弯起，将一抹无奈的笑容展现在对方面前。

　　“……不算喜欢。”可能只是依赖。
　　小时候依赖惯了，以至于现在看见对方时，心里的别样的想法，让他分辨不清什么叫做欣赏，喜欢又是什么。

　　“你看见他时，是什么心情？”被对方的自我怀疑感到没有耐心，冰羽直截了当想要替对方解疑。

　　“……知道真的关系后，就是怪，和平常不一样。”

　　“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呢？”

　　“不舒服，不开心。”

　　冰羽耐心疏导，说：“这样也有只是欣赏的可能，我再问你，如果他结婚了，对象不是你，你有什么是什么心情？”

　　“……可能是祝贺他吧。”

　　冰羽耐心耗尽，夺过他手中的一束花，表示：“我和你一起回去，你看看他的表现。”

　　锁门时，冰羽再次对晶说：“喜欢是两个人心灵的契合，”接过晶手中的花束后，他继续说道，“你以后要是遇见了，自己注意点，别把欣赏当成喜欢。”别像我一样。

　　屋内静静的，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蓝箖一颠一颠走到门边，等待到来的客人。

　　冰羽站在晶身后，低头便看见蹲在门后的蓝箖。
　　“你家小东西还挺喜欢你的，在等你呢。”

　　喜欢个鬼，这狗就是没事找事，跟条二哈似的。

　　冰羽俯下身挠蓝箖的下巴，蓝箖乖乖抬头，享受地闭上双眼。

　　还真是小白眼狼。

　　换作是晶这样对它，这只没良心的绝对甩给他一个背影，自己就跑得老远。

　　之晶起身到门口，便看见蓝箖扒拉着冰羽，几乎可以说是站起来要让对方抱。而晶便捧着两束花在冰羽背后无语地站着。

　　“怎么不进来？”之晶说，一边又伸出手拽蓝箖脖子后的毛皮，另一只手在晶眼前晃了两下。

　　晶回神，马马虎虎地将手中的花束一并塞在之晶手上，“这个送给你……”

　　之晶脸上闪过一丝惊异，还未开口，而后他听见冰羽说了一句：“你怎么把我送你的也塞给他了？”

　　气氛凝固，晶亲眼看见他“房东”的眉眼下垂，不过风过的间隙，又恢复了原样。若不是他一直盯着对方的脸，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变化，大概会像往日一样被他忽略。

　　冰羽算得好准，可是他为什么……为什么看上去很失望？

　　之晶的表情依旧如往日一般，似乎从始至终没有被外界影响，他说：“都是你送的吗？谢谢你。”

　　冰羽放下蓝箖，手轻轻搭了一下晶的肩，“一束我送他，一束他送你的。”说罢，将手收回身后。

　　晶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就要看向冰羽，结果对方毫不留情拿手掌对着他的下巴来了一下，一下还好，只是让他仰面朝天了一阵。

　　“你送的？”

　　不是。

　　在冰羽无声无息的“逼迫”之下，晶十一分“自在”地点头。

　　“谢谢。”

　　冰羽已经将手收走，晶回头想跟他来个眼神对杀，只见得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地板，像极了他曾经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失魂落魄的人，亦或是那些被迫接受自己不愿相信的事实后的家伙。

　　饶是脑筋再直，晶也已经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怔怔地盯着冰羽看了好久都没法移开视线。

　　他喜欢他？他不喜欢他？

　　“我先走了。”冰羽拿拳头碰了一下晶的肩头，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再平常不过的表情，却让晶感到一丝错愕，“下次一定请你吃饭，再见。”

　　蓝箖乖乖地没有扑上去抓住人家，在听见关门声后，直勾勾看着他的两个主人，再看看其中一个人手上的花，没有再多的动作。

　　“他喜欢你？”晶直接问道。

　　“我知道。”之晶没有避讳，在柜架上放下手上的东西，将双手空出，“你怎么了？”

　　他还知道？然后这么平静？

　　“那你为什么还……”

　　之晶劫过话语权：“我拒绝过，忘记什么时候了。”

　　换作平常，在此之后他不会继续问下去，但他并没有发觉自己今天好像有些失控，“他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

　　“你希望我喜欢他？”

　　怎么可能希望呢……
　　晶移开目光，不再应话。

　　“因为我喜欢一个小家伙，只是靠太近了他会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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