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抛旧名姓

　　三日后，霍云开往麓川赴任。一行三人，轻装上阵。陈赟兼任司机。只是，这等人物西行麓川却无人相送。岳岱显然已经把霍云开当作了弃子，连做做样子都不愿了。
　　他们临走前接到了顾晋的电话。
　　“上京的事情我听说了，赵澈没事吧？”
　　霍云开：“有我看着呢，没事。你那边呢，怎么样？”
　　“有几个老滑头不好对付，不过相信以我的手段，很快便能处理好。凛如在码头附近盘了个楼，现在还在装修。好可惜，没办法请你们来参观了。你的调职宴我也吃不上了。
　　“以后还会再见的。照顾好自己。你要跟赵澈说几句吗？”
　　“行，电话给他。”
　　赵澈接过电话：“顾晋。”
　　顾晋没有提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只是说：“我这边一切顺利，你不用担心，凛如我也照顾的很好。”
　　“嗯，过几日可能会有个大消息，你听到的时候不要自乱阵脚。我们，来日见。”赵澈决定还是要给顾晋提前打个预防针，以免出什么意外。
　　有关赵澈假死的计划，霍云开已经将消息秘密递给了上杉容浔和安倍藤斋。先前帮他做假玉玺的老师傅也被他安全送到了麓川。除了故国回忆，上京城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只是出发不久后，便出了个小变故。霍云开住过的别墅起了火，没能及时扑灭，整个房子都烧焦了。
　　“你安排的？”赵澈后来问。
　　“我的确没安排，也许是，天意吧。”霍云开耸了耸肩，这事儿还真是冤枉他了，烧房子这种行为太过暴虐，费时费力，他才不屑。
　　“那是谁干的？”
　　一旁的陈赟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
　　霍云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好，给你提衔。”
　　——
　　赵澈在麓川途中坠崖的消息很快就送到了上京。岳岱听闻后，不疑有他，笑得像一个疯子。“坠崖，估计是自己跳崖吧。”他让张峋林派人往麓川军校校长室送了些慰问品。“真可惜霍云开偏偏是个儿女情长的。不然我还不会把他外放到麓川。”
　　张峋林在一旁附和：“他也没有什么眼力见儿，对总统也不是一心一意。”
　　“过不了多久，就该改称陛下了。”
　　——
　　麓川军校建在大山深处。虽然交通便利，但条件还是比较艰苦的。接待霍云开的，是麓川方面的负责人季平禾。他也是二十几岁，但看起来却三十多，大概是因为麓川风沙偏多。季平禾同霍云开握了手。“这两位是？”
　　“这是我的副官陈赟，这是我的事务官明澈。”
　　赵澈用了母亲的姓氏。
　　“明姓还真不多见，我印象里江北明氏也是世家大族。”
　　赵澈颔首：“我确实是明家的人，不过离着江北明氏差得很远，算是极远的亲缘。”
　　季平禾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三位初来乍到，对麓川还不熟悉，我下午派人带你们四处转转，傍晚会把各位送回军校。只是这里不必上京，住的不是很好，各位将就一下。”
　　“无妨，之前我和……他微服私访的时候，还住过马厩。”霍云开眼里有些失落，季平禾捕捉到，想起意外离世的赵澈，叹息着拍了拍霍云开的肩膀。“霍将军节哀。”
　　季平禾派自己的手下带着霍云开三人在麓川街头转悠了转悠，了解了一下当地的民风民情。“我们这儿不像海江，没有高楼，甚至娱乐场所都没有，也不像上京有那么多酒馆青楼，实在是贫乏。”司机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官话，“我话说不太好，大家将就听。”
　　回到军校校区后，季平禾把他们带到了为军校干部特意建的住宿区。只有霍云开能住进一栋单独的房子。一个二层小楼，面积不大，装修也是简单的风格，不过家具什么的倒是齐全。
　　“岳总统指派的军校总理、政治部主任等这几日都会陆续到任，等大家聚齐之后就可以讨论选拔招生的事情了。眼下正值春末，等步入正轨后，大小工作也都可以提上日程了。我啰嗦了这么多，霍将军别嫌我烦。”
　　“季总督辛苦了，快去休息吧。”霍云开礼貌地鞠了一躬，“以后不必叫我霍将军，喊我云开就好。”
　　“那恭敬不如从命，云开兄也喊我平禾即可。”
　　两人互相问了生辰，发现季平禾更大一些。
　　“兄这一字我可承受不起了。”霍云开笑着说，“平禾兄还是叫我云开吧。”
　　“好，云开这边还需要些侍奉的人吗？人手不够我来安排。”
　　霍云开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有事务官，再不济副官也能帮些忙。”
　　“哈哈哈好，那我就先回了，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千万不要客气。”
　　送走了季平禾，三个人走进了房子。陈赟十分识趣选了一个偏僻的一楼的房间，方便处理日常事务的同时还不打扰霍云开和赵澈的二人生活。
　　“季平禾是不是你们的人？”上了楼，霍云开把赵澈拉进书房。
　　“我也还不知道。过几日会有人联系我。到时候我问问。”
　　霍云开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信封：“里面是军校干部的名单，我还没打开。你看看。”
　　赵澈接过：“从副官变事务官，方便使唤我？你才是校长，名单先给我看算怎么回事。”
　　“我的事情你做主。你我做主。”霍云开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说。
　　赵澈扫了一眼名单，不由失笑：“这，有你的熟人啊。”
　　“谁？”
　　“你不喜欢的上杉容浔。外语部首席特聘教官，岳岱还真是安倍藤斋的一条好狗。安培要安插什么人进来，他都会满足。只是这个总理不太好对付。”
　　霍云开皱了皱眉，上杉容浔……怎么哪里都有他。“谁？”
　　“外交部长陆尧。”
　　“看来岳岱还是提防着我。”霍云开从赵澈手里抽过名单，仔细地看了起来，“这些空缺的职位是我来任命吧，看起来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官职，不过对你们来说却可以见缝插针。安保部，后勤保障部，财务部。岳岱控制言论倒是一把好手，新闻部的主任也被他提前指派好了。”
　　“一看这名单就能看出岳岱的行事作风，确实是他的风格。只是陆尧这人我们一无所知，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他不动声色间就处理了太多敏感的对外事务，他经手的条约都没有走漏风声，也没出过岔子，手段必然过人，连见过他真容的人都极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双剑合璧还对付不了他吗？再说了，麓川可是你们互助党的老巢，多提防着点应该不会出太大的纰漏。当然，也不可轻敌。”
　　“你心里有数就好。如果陆尧不是我的旧臣就一切好说，万一他曾经以其他名姓担任过朝中重职，我的处境就危险了。”
　　“好，我会先见过他，拍张照片带回来给你看，确保安全后再让你们碰面。”
　　“但愿如此。这种人物一般不会按常理出牌的。哪天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打你个措手不及，根本挡不住。”
　　果不其然，陆尧的出场的确让他们都猝不及防。
　　月色正好。三个人在餐厅用晚餐，忽而响起一阵叩门声。
　　霍云开的神经一紧，亲自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青年，刚满三十岁的样子，衣冠得体，颇有品味。左胸前戴着新政府的勋章，玄色的风衣长至脚踝，利落干练的短发，单片眼镜。手里提着一个方正的皮革公文包。
　　他打开门：“哪位？”
　　“霍校长您好，我是陆尧。”青年露出标准化的微笑，就像对待外国使者一般，周正典雅却没什么感情。他很礼貌地没有探头探脑。霍云开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手：“陆部长您好，请进。”
　　陆尧颔首，走进了房子后才环顾了一下四周。“您的住处确实有些简陋了，我在附近有几处房产，如果霍校长住不习惯……”
　　“不用，这里离学校近，做事也方便。请坐吧，茶还是咖啡？”
　　“我只喝可可，如果没有，就不必了。谢谢。”
　　“可可，还真没有，那就恕我招待不周了。”
　　其实还挺尴尬，陆尧是外交部长，兼任学校总理，若是以军校职务而论，霍云开职位比他要高，可他还是外交部长，这一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倒也不必屈居霍云开之下。他也丝毫没有让霍云开好过一点的意思，一举一动都摆着谱，霍云开只得对他更礼遇客气一些。
　　“听说霍校长在途中买了个小厮做事务官？”落座后，陆尧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嘴，“怎么，霍校长喜欢男人？”
　　霍云开倒是从未见过谁这么直截了当地咄咄逼人。陆尧还真是个狠角色。
　　“嗯，他长得很像涤之。”霍云开倒也坦诚，如果这时候遮遮掩掩，或许会欲盖弥彰。
　　“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情。”陆尧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是啊，我都怀疑是有人给我下套。借机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但，他们实在是太像了，看见他我就会想起涤之，就算是套，我也会往里跳的。”
　　“霍校长还真是性情中人啊。只是逝者已逝，你不如看开一些，世上良人千千万，何必沉溺某一段感情之中呢。因为赵澈，你已经失去了岳总统的信任，还要陪上余生的幸福，值得么？”陆尧的话不带一丝温度，连这种私人话题都是以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出口的。霍云开一时间没弄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说：“如果陆部长有心爱之人，或许会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谁料陆尧接下来的一番话让霍云开心里如闻棒喝。
　　“霍校长是起义军的领袖，早期革命中也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人物，论家世、才学、相貌、财力等，我陆尧也不输给别人，曾经赵澈是你的首选，但现在他已经死了，霍校长不如考虑一下眼前人，和我在一起，不会折辱了霍校长。”
　　“啊？可是你和我没什么交集，爱意并不是凭空而生的，原本没有感情的两个人也不会因为长久地相处就会互相爱慕——”
　　“你也不是生下来就爱上赵澈的。”陆尧毫不给面子的打断了他，“你都不和我开始，又怎么会知道你未来不会对我产生感情？”
　　霍云开气笑了：“陆部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你所谓的万千良人中选中我，更对你没有别的欲望。希望你好自为之，将来不要再提此事。否则我们的共事会十分困难。”
　　“选择你是因为适龄的青年中你是最优秀的，如果赵澈还在，我也会考虑他。”
　　“陆部长实在是抬举我了，我霍云开担不起这盛名，也配不上你。如果没别的事，陆部长就请回吧，我要休息了。”听他提起还要追求赵澈，霍云开即刻不悦地开口，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陆尧也不恼怒，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情绪：“希望我的话霍校长能认真考虑，今天确实有些晚了，陆某就不叨扰了，你早些休息，明日见。对了，明日开会记得带上你的事务官，我很想一睹赵澈的绰约风姿，毕竟很多年前，我都对陛下十分神往，陛下已经西去，我一睹龙颜的愿望只能由你帮我实现了。告辞。”说完这些，陆尧彬彬有礼地颔首离开。
　　人走之后，内厅里的赵澈和陈赟才满脸不可置信地走了出来。
　　“这陆部长怎么是这样的……思路呢。”陈赟十分不解，“这爱与不爱，难道可以像做生意一样吗？听他的意思，好像只有赵先生和少爷能配得上他，其他人连他的边儿都不能沾啊。”
　　霍云开睨了他一眼：“少说点没人把你当傻子。陆尧到底是冲谁来的？”
　　赵澈知道后半句是在问他，摇摇头：“暂不明朗。”
　　“他发话让我带你去开会，好像并没有合适的理由推辞。”
　　“那我就去亲自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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